为皇-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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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素现在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他发现余氏的五官渐渐变形,凝聚成另外一个女人的脸。
那张脸简直是他的翻版。
眼前有点发黑,晕眩的感觉充斥着混沌的大脑,耳中轰鸣声阵阵,他喘不过气来。
苍天素攥紧缰绳,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往左走两条道路,再一直往前,是上林苑北门。把这个交给今日在北门当值的领队,他会为你们安排好退路。”
这次狩猎是苍天瑞一派人马主办的,苍天素没有□手去,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仍然弄了一个自己的人来这里。北门当值的领队是他变着法子从西北军调来的。
他丛箭筒中的抽出一只长剑,把箭头弯折掉,只留下带有特殊标记的箭柄,苍天素扯下一截皇子服的衣襟,用随身携带的碳笔写了几笔,扔在前方的土地上。
余氏涕泪横流,千恩万谢,匍匐着死死攥在手里,另一手搂着襁褓里小小的孩子亲了又亲,又给他磕了几个响头,找准方向疯一般狂奔过去。
“上林苑北门离这里少说有两个时辰的路,先不说那个孩子能不能撑到找到医生,期间还有无数张着弓箭的人在等着她。”身后淡淡的声音响起,苍天素回头,景帝独自一人策马停在十米远的距离处,脸上喜怒莫辩,“况且,你真的以为凭借一个小小的统领就能够把她送出去?”
不会,当然不会,苍天素心中万分明白,余氏和她怀里抱着的孩子才是这次狩猎活动真正的主角,苍天瑞八成对此毫不知情,但是景帝肯定特意安排了人马防止她逃窜出去。
苍天素调转马头,直面着他,却反常地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
苍景澜笑了一下,飞扬的眉和深邃的桃花眼一同挑出几许戏谑:“反正她早晚都要被人杀死,你这样做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苍天素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起码杀死她的那个人不是我。”
心中汹涌的情感已经接近失控,苍天素不欲多说,他明知道不可行而为之,只是为了心中刚刚被碰触到的所剩不多的柔软角落。
他其实并不在意余氏和她怀里的孩子能不能活到明天,他在意的是,他终于不用像四年前甚至是十六年前一样,只能惶惶无助地旁观等待,他终于可以做出点什么,哪怕它并不会生效。
很多时候,人只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质问
余氏是一个很神奇的人,当苍天素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没有想到他们还有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当苍天素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他们还有第三次见面的时候;然则当苍天素第三次见到她的时候,却万分肯定,他们真的不会再见面了。
两个时辰前,余氏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但是两个时辰后,当景帝大张旗鼓开始清理个人战利品,准备按功行赏的时候,苍天瑞带着洋洋得意,示意手下的侍卫把人拖上来,此时她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在一片含义丰厚的抽气声中,苍景澜一打眼,看清楚那具血淋淋的尸体后,第一个动作就是撩起眼皮饶有兴趣地细细观察苍天素此时的反应。
他的目光像是一把锐利的匕首,带着森森寒气,在苍天素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上刮过,试图找到最细微的异样。
苍天素脸上一直挂着的和煦微笑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愣愣地看着那具女尸,脸上的震惊不加掩饰。
那是一个完全赤…裸的尸体,身上被凌…辱的痕迹非常明显,两条腿呈外八字撇开,腿根部有着斑斑点点的精…液残留。她的浑身沾满了泥土和血迹,此时仍然有大量的鲜血从她被剖开的肚皮上汩汩涌出,肚子鼓鼓的,里面塞着一个同样血淋淋的婴儿。
最最恐怖的是,这具尸体的脸上没有皮肤,面部裸…露着森森白骨,红色的肌肉组织直接暴露在空气中,面部一个圆形范围的肉都被刮掉了,边缘处的肉翻卷着。
比这还要形迹凄惨的尸体他并不是没有见过,苍天素却仍然闭上了眼。
苍天瑞恨他恨到会对一个长得跟他有五分像的女人做出这样的事情,其实并不让人惊讶。
尸体还没有呈现出尸僵的症状,显然余氏死了并没有多久,他不愿意去推测中间空白的两个时辰,这个女人在死之前遭受了怎样的凌…辱和折磨。
苍天素脸上血色尽失,后退了几步,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段羽急忙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一向宠辱不惊,对任何事情都泰然处之的雍亲王殿下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失态至此,苍天瑞脸上的得意洋洋几乎要跳出面盘,他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启禀父皇,儿臣发现了一件大事。”
“讲。”景帝微微颔首,脸色微沉,他其实已经猜出来苍天瑞到底想要说些什么了,并且打心底感到无趣。
“父皇下令杀死这帮该死的囚犯,可是儿臣却发现,有人竟然会做出帮助囚犯逃跑的大逆之事!”
苍天瑞胜利一般挑衅地看了一眼他名义上的大哥,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一支没有箭头的长箭,转身给议论纷纷的皇亲国戚们展示了一圈,又掏出一卷浅黄色的衣角,上面零星有着字迹:“诸位都应该知道,我们每个人箭柄上都有特殊的标志,好巧不巧,我在那个女逃犯手里搜出来了一封手书,竟然是通知守卫徇私放行。”
一时间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有几个没见过血的小皇子呕吐的声音。
苍天瑞这番话简直是指着苍天素鼻子说出来的,箭柄上明明白白的“雍”字有的人也许离得远看不见,但是他手里那块布料可是明明白白的皇子衣饰,在场的几个皇子中,苍天素袖子上很明显地缺了一块。
苍景澜的目光投射了过来,在他的脸上轻飘飘扫过,最后落在他跟段羽交握的手上,神情有一瞬间的似惊似怒,狰狞得可怕。
苍天素不着痕迹地推开段羽,幅度极小地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跪在了地上:“这件事情是儿臣做的,请父皇恕罪。”
鼻腔内呼吸着的空气凉薄而浸透着血腥,地上的血水已经流到了他的脚边,染红了浅黄色的皇子服,苍天素低着头,一眼看到了染血的布料,停顿了一下,沉默着半垂眼帘,移开了视线。
“私放死囚,大逆不道!”苍景澜冷淡的神情似乎给了苍天瑞以力量,他挥动着手里的铁证,神采飞扬,眉飞色舞。
傻小子,难道你真的相信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假大空说辞?景帝就算想要弄死他,也绝对不会是这样一个理由,苍天素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开口时声音平淡无波:“启禀父皇,儿臣只是觉得,这个女人罪不致死。”
“她是一个死囚犯,怎么还不该死,你是在质疑父皇的英明决断吗?”抢在苍景澜之前,苍天瑞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语气中尽是咄咄逼人。
这样一个蠢人草包,如果没有投生在皇后的肚子里,苍天素真没有跟他过不去的兴趣:“按照我大苍国的律法,怀孕的女人可以免除夫家的连坐罪名,那个女人的孩子刚生下来不久,在审判阶段她还是一名孕妇,从法律上来说,她身上确实没有死刑判决。”
苍天瑞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这个举动证明了他是个法盲的事实,苍景澜撇了撇嘴巴,无声扭开了视线。
感到丢脸丢得大发了的皇帝真的不愿意承认这个没脑子的蠢东西竟然是他的儿子,他又看了看坦然自若、波澜不惊的大儿子,立刻把所有的罪责都安在了刘家身上。
都怪这家人简单粗暴的劣等血液,才生出来这样的残次品。
苍天素沉默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了些许伤感和悲天悯人:“况且,就算她仍然背负着死刑,面对着一个怀抱着婴儿的女子,我提供援助固然是错误的,是应该接受惩罚的,这也不该是她遭受到这样残忍对待的原因。”
他的话把大家的视线从大皇子莫名其妙圣人附体帮助一个囚犯这件事情上转移到了这个女囚犯的惨状上来,不少人把脸撇开,有的人仍然在弯腰呕吐。
“你什么意思?”自小到大,第一次被人把嘲讽放到了明面上,还是当着这么多皇亲国戚的面,苍天瑞立刻愤怒地看着他,大声嚷嚷道,“打量着你自己干的事情别人都不知道是吧?你凭什么说我残忍?!”
要换了另外一个人,他还有忍的可能,可是这话要是苍天素来说,苍天瑞立马跟爆竹一样被点燃了,什么东西啊,自己杀人屠城人吃人的事情都干过了,现在装出一副假惺惺的面孔来作态,也不嫌恶心!
苍天素生得钟灵毓秀,俊雅出尘,在别人看来风流蕴藉,百般难描,在苍天瑞看来就是天生一张妓…女脸;苍天素白衣翩翩,走起路来步步生莲,在别人看来就是身姿风雅,在苍天瑞看来就是虚伪可鄙,看着直牙疼,装什么装,看这架势,撒把鲜花奏个音乐,您老怎么不干脆飞升成仙早点滚蛋?
除去两派人马深入到骨子里的仇恨,人跟人总有看得顺眼和看不顺眼的区分,苍天瑞对苍天素就属于后者。
旁人把机会送到了他手上,苍天素沉默了一下,才仰起头回答道:“我想三皇弟你可能误会了,我手上确实有很多人的性命,不过那都是在战场上厮杀而来的,他们都是大苍国的敌人。”
“你管瓶夜城的屠城叫作‘在战场上厮杀而来的’,荒谬,就我所知,那场屠城杀害的妇女儿童并不在少数!”从周围人投射过来的目光中,苍天瑞突然领悟到了现在形势的不妙,心底一沉,立刻反唇相讥。
苍天素深深看着他:“我并没有说错,当时西北军面对着是整个瓶夜城超过六十万的居民,在攻城的最紧要关头,他们每一个都有拿起斧头锤子跟西北军决一死战的勇气,事实上,在战斗一开始,一千余人攻城的先行部队就是死于跟这些居民的巷战;战功赫赫的镇北将军为了安抚民众,绕城巡逻,出去不到一个时辰,身上中了三箭被抬着回来,不过须臾,便不治身亡!”
瓶夜城屠城,一直是许多人心中横亘着的坎儿,仁信智礼,也一直是苍天素被人诟病的地方。许多德高望重的老臣都认为他过于残暴,大苍国绝对不能够交到这样一个好战血腥的人手上。
苍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亲王殿下闭上了眼睛,声音低沉,饱含哀痛:“那是戚国开国将领薛瓶夜选择出来的兵家必争之地,是戚国东南部的军事重镇,是戚国国土上最为耀眼的明珠!占领这个地方五十年,我们可以获得八十年的利益;占领这个地方一百年,我们可以获得二百年的利益;占领这个地方五百年,大苍国千秋万代,永垂不朽!那个时候,我别无选择!”
“哪怕千百年后等待着我的依旧只有骂名,早晚有一天,大苍国的子民们会明白,我是对的,”他睁开眼,眉头微挑,满目苍凉,“我是对的!”
这一次的沉默异常漫长,苍天瑞的脸色从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