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萍作品集-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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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盼娥不知为何,听到“‘君知小姐’的男人”,总会忍不住有一种特别排斥的感觉。
“君知小姐”,那是天上的仙,怎么可以嫁呢?
第三章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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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笃──”
敲门声,这声音是夜里品安坊的丫头给‘小姐,送夜宵。
“吱呀”一声门开了,长衣长发的“女子”即使在夜里看来也似菩萨而非女鬼,略解的罗衫,露出“她”曲线均匀的肩。送夜宵来的阿盼娥猛地一怔,那肩,在月下泛着细腻的光,线条单薄得让她的心突然一震,突然好想抱住这“菩萨女子”好好哭一场。
君知见她怔怔地看着自己,莞尔而笑,这丫头脑子里特别空,特别不能藏心事,“怎么了?”
“啊──”阿盼娥突然惊醒而叫了一声,手里端的盘子差一点“当啷”落地,幸好君知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否则吴妈一晚的心血就要见地板去了,并且可能她自己还要来擦地。
“我我……我觉得小姐的肩让人看起来想哭……”她张口结舌,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我……我来送夜宵,是吴妈做的,特地做给‘小姐’吃的。”好不容易把要说的话说完,阿盼娥空自一双眼睛精灵流转,却词不达意。
她的意思是说,她感觉他很孤伶吗?君知微怔了一下,不自觉地拉紧了自己的衣襟。他原本没有留心衣裳已经滑过了肩膀,“我没有叫夜宵,吴妈怎么会做了夜宵叫你送来?”
阿盼娥脸上有些红,“吴妈说……”
“吴妈说什么?”君知闻着盘子里东西的香味,渐渐皱起了眉头。
“吴妈说,‘小姐’要在这个时候开始补身体,日后才能给姑爷生个胖娃娃。”阿盼娥鼓起勇气说完。她的嗓门本就很大,这一正气一说,倒是整个院子,说不定整个品安坊都听见了。
宝福在隔着一重院子的房间里听见,“噗”的一声,一口茶呛在咽喉里,差点要了他才四十四岁的一条老命。
君知吃惊地望着阿盼娥,这丫头总能让他吃惊,总做出一些惊人之举,“补身子?这是谁的主意?”
“吴妈。”阿盼娥说,又赶紧摇摇头,“不,是我们大家的主意。”
大家的主意?姑爷?孩子?尽管君知才智不差,也是绕了七八道弯才知道她在说什么,望着这单纯明快的小丫头,一时间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居然愣住了。
“我搁在这里了。”阿盼娥小声地说,把盘子放在桌上,转身准备离开。
君知的目光落在那夜宵上。补身子的补品?他哭笑不得,女人啊女人,这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微举衣袖,他拂了一下乱过额际的发丝,摇了摇头。做女子,还有这等麻烦?他换妆十年,居然从未想过。
“‘小姐’……”突然有个细微的声音传来,君知的目光自盘子转到门口,阿盼娥回过头来,满脸是欲言又止的神态。
“有事?”他记得这个小丫头,特别痴茫、脑子里不装事,也不懂体面和教养,是特别纯的人。他心里对阿盼娥亲切些,因为他知道其它选进来的丫头都有种种复杂的心事,独她没有。
“我喜欢‘小姐’。”阿盼娥转过来面对着君知低声说,眼里都是崇拜的神色。在她眼里君知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女人”,是她卖一辈子豆腐都赶不上的成熟,就算她和君知一样念完这屋子里所有的“书”都不能和“她”比肩的有气质。
喜欢……我?君知怔然。
在阿盼娥眼里,“君知小姐”过了很久,才微微一笑。
“她”微笑起来的样子极端素,仿佛眼望的都不是人,而是足下云涛滚滚里的茫茫苍生。阿盼娥望了“她”好久,才咬了咬嘴唇走了。
傻丫头,她好羡慕他呢!君知合上房门,什么也没有说。
☆☆☆
阿盼娥是个傻瓜!进品安坊的第一天,大家已经有共识。
这几天,品安坊的三姑六婆们有了一个新的共识,阿盼娥是个大傻瓜!
她居然学“君知小姐”散发。一头乌发柔顺光滑地落在身后的腰际处,随着“她”的动作和着长衣长袖略略飘荡,整个一个踏舞欲飞的感觉。阿盼娥的头发一样乌黑秀丽,但是不知为什么,也许是气质的差别──她散发看起来就像个女疯子。那一头长发跟着她跑过来跑过去像野马颈后的鬃毛,怎么样都美不起来。
“阿盼娥,你能不能把你那头头发给我绑起来?品安坊的丫头不能像你这样没有教养。你知不知道你带这一头毛出去买东西,外边的人要怎么笑话我们?快绑起来!”宝福看着阿盼娥的新发型气得快疯了,指着她大骂。
“哦……”阿盼娥低着头,她对君知怀着一种越来越崇拜的心情,每逢看着“她”在院子里散步,阿盼娥总会有很想接近却又觉得自己太俗接近不起的复杂心情。
“宝福,不要用这样的口气和她们说话。”君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阿盼娥感觉那种好闻的味道从背后萦绕到她的鼻子里。接近了心中的菩萨,她很害怕“君知小姐”看不起她,她是这么俗、这么土又这么笨,虽然她很希望很希望变成“君知小姐”那样的“女人”。
“阿盼娥,你和我过来一下,好不好?”君知的声音低沉而略略有些哑,但却入耳极舒服。阿盼娥低头跟着君知走,她自己的声音又大又吵又难听,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用那样好听的语气说话,即使声音不好也无所谓。
看着君知的鞋子,一双月色缎的鞋面,上面没绣什么,只有缎面本身的一萦碎花。随君知的脚步沾上了点灰尘,却不知为何偏显得出奇地出尘──如果阿盼娥懂得说的话,那是一种──出尘到心痛的感觉,就像那天晚上她看见君知的肩。
这丫头──入魔了。君知看着她低头望着他的鞋子发呆,“阿盼娥,你喜欢你爷爷吗?”
“喜欢。”阿盼娥猛地抬起头来大声说,但是她随即困惑,不明白“君知小姐”的意思。
“你喜欢你日后的夫君吗?”君知对上她的眼,微微一笑。
“……喜欢。”阿盼娥迟疑地说。
“你喜欢天上那些漂亮的云霞,那些飞过的鸟,甚至天上那些蓝蓝的颜色吗?”君知再问。
“喜欢。”阿盼娥呆呆地看着君知的眼睛,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所以,‘君知小姐’也只是你喜欢的一种。”君知柔声说,“一个人本可以喜欢很多很多,也有很多很多值得你去喜欢。阿盼娥,你很年轻,你还那么小,不要把全部的感情,都投到你喜欢的一个东西上,好不好?”他知道这丫头对他的感情并非男女之情,更非爱慕,但是那种夸父追日般的崇拜一样是会伤人的。
“‘君知小姐’……”阿盼娥并非完全懂君知此刻的话,只看得懂君知此时的目光如天光一样清亮。突然之间,她福至心灵地说出一句话:“我觉得‘君知小姐’和别人都不一样。”她不乱跑的时候那头长发也很顺和地贴着她的背后,这让她看起来也很宁静。
君知有些惊讶,这丫头总能让他吃惊。
“像被人赶走的……嗯……”阿盼娥猛地警觉自己又开始乱说话了,“不是不是,我不是说‘君知小姐’像被人赶走的小兔子……啊,我只是想说‘君知小姐’看起来很可怜……”她越说越混乱,满脸惊悸地看着君知,就怕“她”立刻生气了。
像被人赶走的小兔子?他心里猛地一震,像“咯拉”一声什么东西碎了。可怜?这个词让他一下子掩住了心口,压抑住那种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的心灵深处涌出来的感觉,目光登时凌厉了起来。
阿盼娥没见过“君知小姐”的目光有这样奇怪,她盯着“她”,像她刚才放了一把妖火,像她刚才杀了人,做了一些荒谬绝伦的事情──她像见了鬼一样看着“她”。不自觉地,阿盼娥退了好几步,心里的恐惧升高了无数倍,她说错什么了吗?
“以后──不要说‘可怜’这两个字好不好?”君知的声音这一刻幽浮若死,随即一笑,笑若鬼魅。这一说一笑,君知看起来诡谲妖厉,一点都不像平时的“菩萨女子”。
阿盼娥不自觉地慢慢向后退,靠在了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上,惊愕而且不知所措地望着君知。她说错什么了?
吓着她了。君知也退了一步,掩心的手没有放下。他长袖卓立,衣袖在胸前飘荡着,许久也不曾说话。
“‘君知小姐’……”阿盼娥的声音没入耳内,“我听过人唱歌,说‘宁愿孤生死,不意哀可怜’……”“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困惑,“但那是个男人唱的。”
“宁愿孤生死,不意哀可怜。”君知的气势缓和了下来,这一句说得……他的手放了下来,“阿盼娥,你曾经读过书吗?”
“宁愿菇生丝,不一袋可怜。”阿盼娥说,“他种的蘑菇都开了伞洒了菇丝不能卖了,好的蘑菇连一袋都不够真可怜。”说了一半,她又突然惊醒过来,她又胡扯到哪里去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说‘可怜’,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说卖蘑菇的,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她的脸本是白的,此时吓得直接变成了青的。
“君知小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居然笑了。“她”叹息了一声,摸了摸阿盼娥的头,“‘宁愿菇生丝,不一袋可怜’,阿盼娥,你真是个痴子。”阿盼娥不理解地看着“她”,那个菩萨般的“小姐”又回来了,但又似乎有些不同。
是苍天要这个孩子不能体会悲哀吗?那真是个有福分的孩子。
☆☆☆
“郡王,二皇子居然还在人世,虽然他看起来不想翻回当年皇贵妃砍他那两刀的事情,但是一旦这件事让皇上知道了,那郡王和贵妃娘娘则后患无穷。依卑职的意思,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一刀砍了了事。”永璋背后的一位侍卫说,他是宫内专门跟随永璋保卫他安全的带刀侍卫,庞胡。
“你当宝福是傻的吗?”永璋冷笑,“他为什么冒这么大险招咱们来,就让咱们来砍人?”永璋一摔袖子,“他一直存着永琏是太子的心思。他对金佳氏皇贵妃忠心耿耿,对皇上忠心耿耿。这十年他没告诉皇贵妃太子健在,是怕皇贵妃思子心切,露了马脚。额娘刀砍永琏,一溜下来,宫中的太医、使女、太监、仵作,哪个不是得了额娘的好处,否则能查也不查清楚就把活太子弄到棺材里去?如果金佳氏皇贵妃知晓太子未死,宫里这些做了孽的下人、我额娘、我,都是她的敌人。她这娇生生的女人家,能应付得了?所以宝福根本就不告诉她。她什么也不知道,这才能安安稳稳活了这十三年。这一次他认了君知就是永琏,是看准了咱们需要个把柄!”他的拳头在桌上一捶,“皇阿玛迟迟不立嫡,永璇永瑆锋芒渐露,咱们若再没有个优势,那就要输了!”他咬牙切齿地道,“永琏是皇阿玛最疼爱的儿子!皇阿玛到如今都记着他!我手里若有了永琏,至少也是个逼宫的利器!”
小小年纪,这一番话说出来,竟也面目狰狞得可怕。
“宝福莫非清苦的日子过腻了,却把永琏往咱们手里推来?”庞胡问。
“他比你聪明多了。”永璋冷笑,“他盼着我带走永琏呢!我想拿永琏做利器,他想拿着我永璋做利器。我若牢牢地掌握永琏,宫里自是我一时占优并且形势打乱;但庞胡,若是我掌握不住永琏,那局势可就翻倒过来,永琏手中有我,额娘便不敢将他奈何,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