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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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生间里酒味更浓了。
“放开,”康乐喉结滑动了一下,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
“放开?放开谁?你他妈配让我放开么?当初死命贴上来的人是谁?!你现在让我放开?你早干嘛去了?!我放你妈的――”
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骂出口,左脸已经被甩了一耳光,很重,很响,却不疼,麻木了,或许最疼的地方,其实不在脸上。
“要疯滚出去疯,”
康乐使劲抽回被他攥得生疼的手,把毛巾摔他身上,头也不回走出卫生间,才发现,不止是声音,全身都在发抖。
靳思危一言不发,坐在地上,眼里的红光渐渐退去,自嘲的笑了一声,吐掉口中的血腥,缓缓抬起头,闭上眼睛。
有些东西窸窸窣窣爬了上来,混和着胃里的酒精,越来越清晰。
还记得当时与康乐一同站在503门口,手里攥着各自的钥匙,摊开一看,一样的号数。
靳思危望着眼前这个戴着顶A&F鸭舌帽的男孩,挪不开眼睛,只盯着他,浑身上下看了一遍。
“开门啊,”男孩扯掉帽子,抬起下巴指了指他手里的钥匙。
于是他就屁颠颠的给人开门了,还顺手给人提了箱子,惹得康妈妈在后面一个劲的说谢谢。
靳思危从小到大一直是少爷脾气,从来只有他使唤别人,没人使的动他,可那天却鬼使神差听了康乐的话。
他们分到的是间四人公寓,上面是床,下面是衣柜和书架。靳思危放下行李,指着床问,
“你要几号?”
“靠窗的吧,”康乐一笑,拖了条凳子让老妈坐下,转身忙着捣腾饮水机,插座藏在床背后,他伸着手够了半天才够到,起身时看到挨着自己的那张床上多了个箱子|Qī+shū+ωǎng|,是LV。
没过多久,另外两个人也陆续到了,同是J大经管院的。
夜里,四个初出家门的少年兴奋得睡不着,滔滔不绝的谈天说地,从足球到股票,从女星到探月。
靳思危蓦地问了一句,
“对面的,你叫什么?”
“我没叫啊!”
“我问你叫什么!!”
“我什么都没叫啊!!!”
“靠,你叫什么名字!!!”
“康乐!靠!”
于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班里的人都管他叫“康乐靠”,还都很默契的在前两个字后面顿了顿。
靳思危倚着墙,忽地就不怎么醉了,挣扎着爬起来,就着浴缸里的凉水洗了把脸,撑着身子走出去,看到沙发上黑乎乎的人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得眼睛发酸,鼻子冒着冷气,笑了一声。
“发什么愣,过来伺候我宽衣,”
许久没有动静。
“靳思危,你怎么不死外面呢,”沙发上的人抬起头,漆黑的夜里,他的眼睛却一闪一闪的,
“你还没死,我怎么敢先死,”
“我不是同性恋,”
“我他妈就是了?!”
“那最好,谁都别是,告诉你,谁是谁他妈前面就是死路一条!”
这个结果在我的预见范围内,可是我承受不起,靳思危,你也承受不起。
第四章
大学生活开始的第一天,并没有像康乐想象的那样,平静自由,可以躲在角落尽情做他喜欢的事,例如画画。
“靳思危,让我出去,”康乐弓着身子,尽量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坐在讲台上发表重要演说的校长看到,无奈身旁的人稳如泰山,低着头一动不动,
“听到没?!你死了啊?!”狠命踹了他一脚,不能再等了,这领导讲起话来没完没了,指不定拖到什么时候。
靳思危正戴着康乐的帽子低头做梦,谁想忽地挨了一下,整个人窜了起来,
“我这不是打着呢嘛!你叫个屁!!!”
诺大的礼堂顿时鸦雀无声,目光簌簌的射回來,全停在靳思危身上。康乐咽了咽口水,赶紧趴桌上。靳思危被周围人的眼光瞅得浑身不自在,瞟了身旁捂嘴直乐的人,差不多明白了,咳嗽了两声,心平气和的说,
“我弟家出了点儿事,帮他打电话呢,大家继续啊,咱俩去外边儿打,”
帽子一脱扣康乐头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一把拽住往外拖。校长也是一愣,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看着那个一身名牌的黄毛小子,半天没回过神。
“那人是谁啊?”参加迎新报告会的人里开始交头接耳,原本死气沉沉的礼堂顿时热闹非凡
“有点印象,昨天开大奔来报道那个吧!真够帅的!”
“帅什么,说白了就一纨绔子弟,”
“跟他一块儿出去那个又是谁啊?”
人头还在攒动,报告还在继续,靠门的地方却空了两个位置。
“康乐你干嘛踹我?!”刚出礼堂门靳思危就叫起来,身上宽大的T恤被风一吹,鼓了起来,忽扇忽扇的,
“眼看咱们队就要赢了,被你一闹,什么都没了……”靳思危泄了气,一屁股坐花台边,往裤兜里掏烟,叼嘴上歪着脑袋,半天没点,
“不是说好了我坐里面你得给我让道吗?!谁知道你在做梦!都叫你几声了,”康乐忙着看表,懒得跟他废话,
“我不是坐边上好沐浴阳光嘛――”
“我先走了,”康乐被他吵得头疼,转身要走,
“去哪啊?”靳思危低着头用手护住打火机,不清不楚的问,
“看个画展,”
“啊?”
“画展!”
“你小子还挺艺术,”靳思危站起来一把搂住康乐的肩,“哥跟你一块儿去,也好陶冶陶冶情操,”
“开你那大奔?”康乐回头看他,靳思危也扭头,一口烟吐出來,薰得他眼泪汪汪的,
“废话,正好护国路上溜一圈,让你也跟着沾沾光,诶康乐你怎么感动得流眼泪了,”
那个艳阳高照的下午,靳思危开着属于自己的第一辆车,载着副驾上的康乐,在护国路上溜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太阳逐渐西沉,展览馆快关门,两人才站在一幅张牙舞爪的向日葵面前大汗淋漓。
靳思危记得,当时的康乐眼里散发出与平时不一样的光芒,是种不顾一切想要把自己点燃的热烈。他看了看康乐,又看了看画,突然觉得,这花跟康乐有点儿像,灼热得让人窒息。
他记得,康乐说,画这幅画的人叫梵高,一个疯了的天才。
疯了,还能成天才?靳思危不屑的冷哼。
回去的路上,康乐盯着窗外华灯初上的街道,说,你是第一个陪我看画的人。
靳思危看了他一眼,放慢车速,没头没脑回了句,你是第一个敢坐我车的人。
很多年后,当靳思危的第N任女友吵着要坐他的车,这厮摆摆手,邪魅的一笑,我的车谁都不能坐,你们心脏不够坚强。
康乐不知道,那时候的靳思危还没驾照,那时候的靳思危曾开着他老爸的奥迪差点撞死过人,那时候的靳思危一路张扬而来,潇洒而去。
他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包括从那以后,他是最后一个坐靳思危车的人。
可他说不出为什么,有时候明知道靳思危是个危险的人,总爱干些危险的事,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要接近他。
直到那把火越烧越大,越烧越猛,几乎要把两个人烧成灰烬,才慌忙抽身而退。
“康乐,你知道的,没你,我靳思危不会是同性恋,”声音犹如他吐出的烟雾一般,轻飘飘,一字一句,飘进康乐耳里,心里,像颗钉子,钉在肉上,生疼,
“你刚不说你不是?!”康乐冷笑,拳头攥得死死的,
“嗯,你死了,我就不是了,”
靳思危没再看他,忍住胃里不断翻涌的呕吐感,扶着墙一步步朝卧室里走,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猛地飞出去,撞倒了饮水机,再抬头时,身边已经多了两条手臂,使劲想要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靳思危忽然发出低沉的笑,酒气混着他身上的味道扑到康乐脸上,刺鼻,猛烈,一如他本人,有种要将人吞没的危险。
“咱俩这样耗着有意思么?”
“没意思,”康乐头也不抬,把脸藏黑暗里,
“我也觉得没意思,”散发着酒气的人这会突然变得无比清醒,就着康乐的拉力猛的站起来把他反压在墙上,
“你到底在怕什么?!”暴烈的愤怒下,声音已经颤抖了,双手死死扣住康乐的肩膀,几乎要把他捏散架,靳思危狠狠的看着他,想看清楚这个人隐藏的情绪,想逼迫他把那些热烈的东西释放出來,
“靳思危,你别逼我,”康乐平静的喘气,他已经习惯了,习惯靳思危随时可能爆发的兽一般激烈的行为与感情,
“那条路不好走,我也没打算走,你别逼我把心里最后一丝火苗都灭了,至少,现在我还不想和你分开,”
昏暗的房间里,靳思危像头暴怒的野兽,手上越来越用力,指甲深陷进康乐肉里,沉重的呼吸渐渐变成一声声刺耳的冷笑,
“康乐,没准哪天我真会把你杀了……”
“我知道,”眼眶发热,很胀,很痛,灼热的液体就这么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靳思危手上。
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感情不管不顾,你的热烈会把一切烧光。
你说过,你锋芒而来,我将粉身而去。
可我没有粉身的勇气,就像我爱梵高,却永远画不出那样张扬的画。我爱一个人,却永远做不出爱他的样子。
我痛恨我的清醒,又庆幸我的清醒。
你撑不住的时候,我还能把你拉起来,可我撑不住了,却不能把你也拉下来。
“靳思危,就这样吧,等哪天咱俩的热情都耗尽了,也就没事了,”
康乐撑着身子掰开他的手,转身回房,关上门。
许多人都知道世上没有后悔药,可还是不停的干一些后悔事。
就像那个冬季,学校发的被子冷得发硬,夜里睡觉时,康乐蜷起身子直发抖,冷不丁听到对面叫了句,
“康乐你发羊角风啊?”
“靠!我发狂犬病!”一脚踢开被子,康乐熊似的扑靳思危床上,狠狠压住他,伸出舌头在他脖子上打圈,细碎的牙齿贴在他白嫩的皮肤上啃了又啃。
“嘿,康乐,不错啊你,咱们学校能制得住这小子的估计你是第一个!”另外一张床上的兄弟探出个脑袋看两活宝在眼前上演好戏,乐呵呵的笑着,
“你俩活春宫呢?”已经睡着的另一个人听到声音,迷糊着眼睛嘟囔。
听到这句,两人都僵了,康乐舔舔嘴唇,从靳思危身上爬下来,扭过头准备再爬回去,谁知脚踝一紧,被他攥住了,
“滚过来,舔够了就想跑啊?!”靳思危闷闷的吼,康乐急了,使劲踹他,
“谁让你咒我?!”
“谁让你这么好激,小爷说风就是雨?!”
康乐不说话了,他直挺挺的保持跪立姿势,想不明白,平时淡定如水的自己,怎么一遇到靳思危就炸,随时随地,不管有人没人都炸。
“傻了?过来给爷捂被子,快点儿!”靳思危手上一用力,康乐吭哧一声,趴下了。
那个冷得要人命的夜里,康乐就这么蜷在靳思危床上,一蜷就是三年。
后来,康乐想,如果从一开始就离这火球远点,或者,那晚别上他床,也就没现在什么事了。
第五章
整个大一,靳思危去哪都驰骋着他那辆大奔,就差在学校食堂门口专门给他划块停车位。当然,副驾上少不了康乐。
起初康乐极其不愿意跟靳思危在一块儿混,他要求不高,只盼着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拿到经管学士学位,也算了了他爸的一桩心愿。做了十七年混球儿子,在这人生关键路口处,他似乎觉悟了,打算浪子回头做个孝子贤孙。
他知道靳思危不是什么好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