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劈棺 陈小菜-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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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含笑看了淑华夫人一眼,却不言语。
淑华夫人略有些不自在。
一时徐延进来禀道:“方尚书和龚侍郎在宫门外求见皇上……”看着文帝的脸色,迟疑道:“大约也是为了睿王一案而来。”
文帝神色微变,闭目道:“让他们回去吧,就说朕已有了决断。”
次日文帝下旨,着大理寺少卿杨陆重审此案。
这天贺敏之照例溜达着去大理寺,一路上照例听着三姑六婆贩夫走卒翻着花样痛骂狗官贺敏之。
杀猪的郑大叔骂起来声音格外大,打雷也似,骂一声剁下一块猪肉挂上,姿势之美妙堪比聂十三练那指天划日的江河剑;卖绣花鞋的王大娘骂词格外精彩,骂得一双昏花的老眼明亮闪烁精光四射,挣得粉红的面颊看着和十六岁的少女不差分毫。
贺敏之听得津津有味,低声笑道:“幸亏他们不认识我。”
聂十三照例冷着一张俊脸不说话。
到了大理寺,贺敏之直接找上了杨陆,将自己临州审案的笔录连同仵作验尸记录尽数交给了他,笑道:“可算把这烫手山芋甩掉了,只是要辛苦杨大人。”
杨陆接过卷宗,道:“你又何必瞒我?没有你这出拼了官声性命不要的葫芦判,睿王只怕已经下了死囚牢,哪里还轮得到我来审?”
翻着看了看,蹙眉道:“塞瓶入腹的是哪位?”
贺敏之道:“应是临州府的文书殷星,此人专爱琢磨试演各种毒刑。”
杨陆冷笑:“这种人最好办,用他琢磨出的法子细细的拷打一番自然什么都招了。”
贺敏之点头,正色道:“我在临州已把齐云永和燕夜来审问明白,不知睿王妃的供词你可曾看过?”
杨陆道:“看是看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说不出的古怪。”
贺敏之知杨陆一向偏精于刑讯,也不多话,翻出睿王妃的供词和檀轻尘的供词,道:“这十四份供词的指印,都不是活人捺的。”
“睿王妃的七份供词里,指印有横有竖,杂乱无章,且太子只知盗取死人指印,却不知人死后指纹与生前不同。”
“去年我把二十年来的旧案卷宗都看过一遍,其中一份南疆冤案的结案文书中提到过人死之后尸体的变化。大抵是半个时辰出现尸僵,两个时辰就会全身僵硬,十二个时辰后尸僵开始减弱,肌肉逐渐变软,若不收敛,便开始腐烂。”
将供词映着日光,道:“你瞧这指印形状纹路,想必他们一份份誊写供词花了几个时辰,这七个指印分明就显示出由软而硬、由宽到细的变化。”
杨陆拿起檀轻尘的供词一看,十分佩服:“果然!睿王爷这七份也是。”心念一转,怒道:“难怪睿王爷右手拇指被割。”
贺敏之沉吟道:“只是此案还有个难处……便是太子。”
杨陆默然,半晌道:“昨夜徐公公登门。”
面有不豫,苦笑道:“此案纵然水落石出,只怕首犯也是个替罪羊了。”
“莫太微?”
杨陆点头。
贺敏之一时无言,此时结案,死的是檀轻尘,重审此案,死的是莫太微——终究是要屈死一个。
见杨陆神情黯然,想了想,安慰道:“那莫太微虽有可能是受太子所迫,却也是从犯,并不算屈。”
杨陆摇头,叹道:“改天请你喝酒罢。”
贺敏之答应了,告辞而出,刚走到天井,只听脚步声响,杨陆从后面追上,唤道:“贺大人留步。”
大理寺天井中,黑石铺地,数棵大树虽不复青碧,却仍是挺拔参天,在寒风中岿然凝重。
少卿杨陆整理官服,平心静气,展袖、躬身、屈腰、长揖为礼,良久起身而去。
大理寺重狱。
聂十三看着檀轻尘,突然开口:“檀师兄,你都是算计好的。”
第二十七章
聂十三看着檀轻尘,突然开口:“檀师兄,你都是算计好的。”
檀轻尘靠着黑石墙坐着,身缠铁链,容色苍白,却隐然有谈笑即风云,挥手是苍生的意味,微微笑道:“哪里露了破绽?”
聂十三道:“你没露破绽,的确是被太子所冤。但案子破绽太多,巧合也太多。”
檀轻尘道:“破绽多得问太子,至于巧合……那是天意,天不绝我。”
笑了笑:“青辰教作乱与我无关,齐云永是受人唆使诬告我;燕夜来是蝶楼杀手,听命于太子,睿王妃不肯屈招,却被奸人所害,这桩谋刺案,从头到尾就是太子冤枉构陷。”
聂十三淡淡道:“你设计故意给机会让太子害你,甚至暗中推波助澜——这些我没有证据,但我知道,此案一翻,太子尽失人心,再无机会,而你会借机去抢你要的东西。”
“用抢这个字眼实在太难听了,小师弟,你知道我的性子,我只会等有人逼与无奈双手捧着玉玺送给我。”
聂十三神色不动,突然道:“你夫人死得很惨。”
檀轻尘眼中几许惋惜几许温柔,更多的却是冷彻骨髓的优雅从容:“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她既无憾,夫复何恨?不过夫妻一场,我终不会让他白死就是了。”
“燕夜来知不知道真相?”
檀轻尘轻轻掸了掸衣袖上落的一小簇灰尘,漫不经心:“这出戏,最讲求的便是个真字,连睿王妃都不知晓底细,何况燕夜来这个棋子?再说,我又怎会授人把柄?”
“太子允诺燕夜来,这一案后,将我废为庶民,交予她从此避世而居,她便一心想着与我平凡夫妻、长相厮守。太子如此苦心,留她在我身边充当伏子,我为何不顺着太子的意思呢?”
聂十三沉默片刻,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把十五算计进去的?”
檀轻尘却敛了笑意,眼神有些热有些真:“敏之是我最不愿意算计的人。”
见聂十三眼眸里尽是冷漠讥诮,正色道:“南疆大案后,我就知道皇上对他出奇的宠信,却一直未曾动用他。直到去年腊月,太子有心害我,他又身在大理寺,这才让十一哥去找了他。”
“傅临意可知道这些?”
檀轻尘笑容温暖:“十一哥不知,他是当真替我担心着急。”
聂十三轻吁一口气,放了心。毕竟,傅临意不曾欺骗贺敏之。
透过狭小的窗,檀轻尘遥遥看向一枝早开的花:“小师弟,你会告诉敏之吗?你觉得你说了他会相信?”
聂十三冷笑道:“你觉得你瞒过了他?十五不说,只是因为他不愿意怀疑你,他想相信你。”
檀轻尘忍不住摇头:“信任是毒,他人是地狱。敏之还是历练得浅。”
话音刚落,聂十三出手如电,一掌重重掴向檀轻尘的脸颊。
檀轻尘右手食指和中指伸出,形若剪刀,点向他右腕的太渊穴和阳池穴,聂十三立即变招,五指一勾,拿向檀轻尘的肩井穴。
眨眼间,两人指掌未交,已拆了七八招,聂十三两指点向檀轻尘睛明人迎两处大穴,檀轻尘避无可避,侧脸躲开的同时,一掌拍向聂十三胸肋。
聂十三恍若未见,一掌掴上檀轻尘左颊,胸腹不可思议的后缩一寸,同时手掌收回,啪的对了一掌。
师兄弟自下山来首次交手,檀轻尘手腕缚着铁链,聂十三手下留了情,那一巴掌虽打得檀轻尘口角出血,却已是未用内力。
檀轻尘既已落败,也不追击,轻轻擦去嘴边血迹,笑道:“小师弟好俊的功夫。”
聂十三的声音比冰还冷,比刀更利:“我是为了十五打你这一掌。”
檀轻尘,为了你这个亲人,他大病初愈就在皇帝面前跪足了一个时辰,更不用说这些天的奔波劳累,单是为了替你翻案,街头巷尾都在骂他狗官。
到了你嘴里,只落得一个“历练得浅”?
檀轻尘垂下眼睫:“小师弟,敏之为我做的,我桩桩件件都知道都记得。”
聂十三黑眸中锋芒毕露:“你与太子相争我不管,若再牵涉到十五,我会对你出手。”
檀轻尘笑道:“我怎会屑于与太子相争?我从未把他当作对手,他的父亲,我的大哥,才是我的对手。”
正说着,狱中长长的甬道上走过一个人来,他二人目力均好,见是贺敏之,都停了言语。
贺敏之含笑走近,聂十三的眼睛亮了一亮,檀轻尘的眼睛却是黯了一黯。
贺敏之笑道:“十三,你和睿王爷在聊什么?”
檀轻尘指着窗外那枝不知名的嫩黄花朵,道:“我们在说春色三分,尽在枝头一点。”
贺敏之看他一眼,颔首微笑:“睿王爷填的好词!却不知是不是太下功夫了些,倒把好端端一张脸给填肿了。”
聂十三不禁一笑,起身携着他的手,道:“回家罢。”
看着他二人远去的背影,檀轻尘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三分欣羡三分苍寒。
掰下一小块硬面饼,手腕轻抖,窗外那朵黄花顿时委落尘土。
有些压抑不住的焦躁渴求,却叹道:“未到你开的时节,着什么急呢?”
贺敏之与聂十三刚出大理寺,便一头撞上了傅临意。
傅临意这些日子来对贺敏之一如既往,看到了他批的结案文书,虽不解其意,也只淡淡一笑,道:“敏之心中自有打算,老十四这条命亏得他相救。”
竟是全心的信任。
只见傅临意一脸喜色痴迷,拉着贺敏之和聂十三,笑道:“正要进去找你们,中午我做东,咱们滴翠楼花差花差去。”
贺敏之见他满面红光,问道:“有什么喜事吗?”
傅临意笑得见牙不见眼:“方开谢答应中午跟我一道吃饭,还让我叫上你。”
“叫我干什么?”
“大概是终于发现了我的好处,要跟你说清楚不嫁给你啦。”傅临意含泪手舞足蹈。
聂十三皱着眉离他远了些。
傅临意要了一个临窗的雅座,用水墨屏风隔开。
三人正喝着滴翠楼独制的滴翠星河,这茶是用君山银针与汉水银梭三七勾兑揉成,聂十三不擅饮酒,却爱喝茶,只觉得这茶入口清苦,到喉间却见浓醇,回味无穷,不禁赞道:“这茶好。”
傅临意财大气粗的笑道:“当然好,这一壶便是一两银子。”
偷着瞄一眼贺敏之,打趣道:“你家十五舍不得买给你喝吧?不打紧,聂大侠只要肯过我府上,我天天请你喝。”
贺敏之眉轻扬,笑了一笑。
傅临意登时只觉得寒气从脚上直接冻到了心里,冷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突然想起那次他审冯栖梧,可不就是这样笑着就给剐了?
正准备支吾几句,一人已从屏风后绕了进来。
方开谢。
不愧靖丰名花。
方开谢把一件夺目胜火的红衣,穿出了十分的浓丽,十二分的艳煞,眉目间却又是轻巧的,俏生生的,雪中冰花似的。
方开谢开口,声音就像玉剪刀裁开一匹绸缎,清柔而利落:“谁是贺敏之那个狗官?”
贺敏之看着聂十三苦笑,眼神交汇:十三,你承认算了,她这么凶悍……
聂十三眼神凌厉:你那年赶我走,说要娶她……
贺敏之:别这么爱记恨,宽容是美德。再说我又不会娶她。
聂十三一笑,道:“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