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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部分

六爻-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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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潜回过神来:“所以唐轸那次所谓受伤,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不知天高地厚’,而是为了救人——救妖后吗?”

鸟妖又使劲点了点头。他抬起两只鸟爪子,不熟练地将其化为人手,掰扯着两只微微有些变形的拇指,往一起点了点。

韩渊在旁边懒洋洋地接话道:“这个我看明白了,他们俩养伤养着就勾搭到了一起……”

程潜瞥了他一眼——闭嘴。

韩渊一回头看见水坑呆愣愣的神色,翻了个白眼,默默地将自己那不甚尊重的话咽了回去。

唐轸那时还没有被卷入噬魂灯中,身上没有那种缭绕着倦怠的死气,他有一双安静如春水的眼睛,纵然当时修为还不高,但博闻强识,谦谦君子,即便是人,也会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何况是个没见过什么像样男人的妖。

扶摇山地广人稀,掌门童如神出鬼没,十天半月不见踪影,韩木椿不务正业,成日与花鸟鱼虫相伴,除非唐晚秋主动去找他,否则也不怎么露面。唯有挂名弟子蒋鹏会偶尔出现一次送些丹药……没人打扰,正是暗生情愫的好地方。

此事发生得十分顺理成章。

妖族帝后有杀子之仇,基本算是决裂,妖后另寻良人,这本也无可厚非,但要命的是,他们之间有了一个孩子——恰恰是这个孩子应了老乌鸦预言的劫。

天妖生而不祥,妖后刚一怀胎便引来了天劫,十几道柱子粗的大雷追着她劈,乃至于惊动了童如。

童如冷眼旁观了片刻,终于还是没忍心,出手保下了她。好在天妖没生,无功无业,引来的天劫并没有一定要将她们母子置于死地。

此后,唐轸决定离开扶摇山,为了妖后母子,出发去寻找传说中的大雪山金莲叶。

北边越过一望无际的草原,便进入终年不化的冰原,冰原又叫做“极北”,有玄武堂坐镇,而极北再往北,便是万里无人的高山与深渊,谷底深处有天池北冥之海,尽头飘着终年不化的大雪山。

大雪山居无定所,并不见得每次都在一个地方,因此又叫做“大雪山秘境”,种种传说神乎其神。

大雪山秘境与心魔谷不悔台、亡灵之地的忘忧谷并称人间三大不可抵达之地。

据说大雪山之心生有金莲,只开花,平时不长叶子,只有花凋谢的一瞬间,雪山崩溃重新凝结时,根部能生出一片拇指长的叶子。

那片叶子能抵达大道源头,化去世间所有罪业。

唐轸异想天开,要去寻找那片金莲叶,给他不知是儿子还是女儿的孩子渡劫。

童如亲自将唐轸送到扶摇山脚下,说道:“金莲叶自古只是传说,我昨天翻遍九层经楼,没见它有只言片语的真实记录,谁都不知道它是不是存在……大雪山秘境里凶险万分,我都不见得能全身而退,你不再考虑一下吗?”

唐轸冲他深施一礼,说道:“前辈,我相信事在人为。”

尚且年轻的唐轸脸上并没有后来那么多的疲惫与忧虑,他显得坚定异常,与童如告别后飘然而去。

幻影到此终结,鸟妖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再……再也没回来。”

韩渊道:“小师妹在蛋里待了一百多年,我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唐轸的时候,他说自己是百年前被吸进噬魂灯中的鬼影,算起来也应该是那时候的事。”

唐轸再也没回来过,之后唐晚秋也自行告辞离开。

妖后几次三番想杀了腹中胎儿,可惜最终没能下手,躲过天劫后,她离开扶摇山,回到妖谷,独自上了临仙台——后面的事,他们就都知道了。

若她当时肯带着唐轸留给她的傀儡符上临仙台,说不定也不至于丧命。

可惜没舍得。

百年后风云变幻,扶摇派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带着北冥君童如的一魂闯了进去,将天妖在染血之前带了出来。

程潜暗叹了一口气,心道,人都不在了,留着东西有什么用?

童如后来冒天下之大不韪,登上不悔台,与天争命,是不是多少也受了唐轸那一句“事在人为”的影响呢?

回想起来,那一次南疆途中,正在寻找冰心火途中的唐轸突然停留,他是被彤鹤化妖骨的动静吸引来的吗?

十方阵前群魔乱舞,唐轸一个一直耍嘴皮子的人突然出手杠上玄黄,是不是也是因为玄黄斩向水坑的长戟?

可他既然心知肚明,百年前已经逃离噬魂灯,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肯露面?

他在扶摇山庄、乃至于扶摇山全部逗留借宿过,水坑甚至毫无戒心地向他吐露过自己的身世,他为什么一直不肯言明,甚至听了她的抱怨,连脸色都不肯变上一变?

他又为什么要在鸟妖认出了他之后便匆忙离开?

如果不是这鸟妖身上带着他多年前亲手下刀刻的傀儡符,他是不是真要像程潜说的那样,杀了这鸟妖灭口?

水坑突然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平生第一次,她觉得自己或许不该生出来。

程潜一横剑拍开企图跟上去的鸟妖,冲韩渊使了个眼色:“你去看看她。”

韩渊皱眉道:“那你要干什么去?”

“去追查噬魂灯。”程潜一抬手,客房门口的一盏长明灯便落在了他手里,“以唐轸的性格,他当时不大会在半途逗留,应该就是在大雪山附近、或者干脆是大雪山秘境中被卷入了噬魂灯,我要去看看……对了,你上次告诉我,蒋鹏之所以入鬼道,是因为天衍处?”

韩渊:“魇行人的消息来源……”

“不见得是真的。”程潜道,“那日三王爷口中细数天下大能,连天衍掌门在他眼里都‘资质不够’,我总觉得此事天衍处虽然不是干不出来,但以蒋鹏的修为身份,当时不一定能入他们的眼。”

韩渊一挑眉:“你对唐轸有怀疑,因为什么?”

程潜脸上微微露出一点难色,没吭声——他不敢确定如今的噬魂灯是否和唐轸有关系,那么但凡有一点可能,唐轸是无辜的,他就不可能将自己的怀疑诉诸于口。

唐轸毕竟是他的朋友。

“哦,我懂了,义气,”韩渊颇为嘲讽地笑了一下,随即道,“你打算招呼也不打一声,自己去?”

程潜:“嗯。”

韩渊挑挑眉:“不告诉大师兄?”

程潜道:“他啰嗦得很。”

“哦,是吗?”韩渊故意拖长了声音,说道,“你敢玩一手不告而别?”

程潜面色僵了僵,没吭声。

韩渊揶揄道:“小师兄,你够有种的。”

程潜沉默良久,无奈地怂了:“……我不敢。”

韩渊没料到他竟坦然承认,呆了片刻,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去看看水坑,你快去掌门师兄屋里跪洗脚盆吧。”

程潜心事重重地回了清安居,见院后竹林彻底变成了一片秃瓢。

他非但没想替那片竹海讨回公道,反而觉得有点庆幸,盼着大师兄的气都撒光了,一会能温和些。

就在他磨磨蹭蹭地走进清安居,还没想出怎样措辞时,严争鸣已经从他微微躲闪的目光中看出了不对劲,疑惑道:“你干什么去了?”

程潜犹豫良久,将此事简略地说了一下:“我打算去一趟大雪山。”

严争鸣听了也不知是喜是怒,半晌没吭声。

程潜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完了,秃毛竹林不管用。”

第99章

程潜小心翼翼地觑着严争鸣的脸色;辩解道:“这事我有分寸,不会深入秘境;也不会碰里面任何东西;只是想去寻访当年噬魂灯的踪迹……”

严争鸣慢吞吞地开口打断他:“童如师祖说;那地方他去了都不见得能全身而退;你现在感觉自己比他厉害,差不多能上天了是吧?”

程潜:“……”

严争鸣:“还有那个唐轸,去的时候是人,一百年以后回来变成了一个鬼;你觉得自己比他小心谨慎,比他见多识广,对吧?”

程潜头疼道:“师兄,你就事论事,别这么阴阳怪气。”

“哦好,”严争鸣停止了阴阳怪气,斩钉截铁道,“那不行。”

程潜不与他呛声,只是闭了嘴,在一旁默默地等着。

百万怨魂祭灵石,归根到底是因为童如而起。

后来苟延残喘地沉浮多年,偷偷炼噬魂灯的蒋鹏是扶摇挂名弟子。

立血誓要在捉到噬魂灯后,终身镇守南疆的魔龙韩渊也是扶摇的弟子。

上下三代,他们都脱不了干系,于情于理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这些事程潜不必挂在嘴边车轱辘话地说,严争鸣心里自然都有数。

果然,片刻后,严争鸣蓦地站了起来,驴拉磨似地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抱怨道:“早知道这门派这么麻烦,当年死也不应该从你手里接过师父的掌门印。”

程潜知道他心里那口气已经转过来了,不置一词地任凭他气急败坏。

严争鸣见没人接招,便主动找事:“你哑巴啦?说话!”

“我……呃,”程潜想了想,问道,“要不今天给你暖床?”

严争鸣听了暴跳如雷道:“我这是在和你说正事,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成何体统!”

见他这反应,程潜感觉自己好像个刚调戏完良家妇女的登徒子,好不尴尬地蹭了蹭鼻子。

严争鸣:“去去去,快滚!”

程潜默默地往外走去。

“站住,”严争鸣简直恼极了他的不上道,他懊恼地在面子与实惠间踟蹰半晌,随即断然就实避虚,不要脸道,“谁让你往外滚了?”

程潜:“……”

饶是他有求于掌门师兄,也觉得这货实在太不好伺候了。

“不是不行,但我要跟你一起去。”严争鸣轻咳一声,微微正色下来,说道,“过几天韩渊会跟白虎山庄他们那一群人南下,水坑李筠……还有你那个便宜徒弟留下看家。”

“不妥,”程潜道,“心想事成石在扶摇山上,你真走了,二师兄他们未必守得住。”

严争鸣皱眉沉吟片刻,说道:“那就重新封山,让李筠他们代表门派与那些除魔的走一趟,也算我们出了面。”

程潜心里惦记着自己魂魄中遗留的不明问题,这事他暂时还没敢和严争鸣说。他想单独行动,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一百年前下在韩渊身上的画魂造成的后果实在太惨烈了,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尤其忌讳这些咒术。

程潜想了想,绕着弯找借口道:“这个还得从长计议。血誓是尚万年发起的,现在他死了,白虎山庄新庄主还不知姓甚名谁,虽然有血誓在手,但那些弟子们恐怕管不住韩渊,卞旭又负气而去,再说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修为已经停滞,恐怕没几年光景了,现在中原没有一个说话有分量的人,这种乱局中,你还要封山和我去北边,可能……”

严争鸣一声不吭地盯着他。

程潜不动声色道:“可能就算我没意见,别人不见得肯。”

“程潜,”严争鸣冷笑道,“别以为隔着衣服和人皮,我就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程潜:“……”

他好言好语的耐性终于到了头,皱眉道:“我不过跑趟腿,你打算黏我一辈子吗?”

“说得是,”严争鸣道,“我就想在扶摇山上把你软禁一辈子,你还想说什么?‘坐牢都有放风的时候’对吧?对,坐牢都能放风,你就不行——好了,我就是这么想的,你现在后悔了吗?”

程潜和他从小吵到大,对此人毫不讲理、胡搅蛮缠等一干特质十分了解,他有些恼火,正打算开口应战,却突然发现严争鸣的嘴唇在微微地颤抖,几乎看不见血色,他疾声厉色里仿佛含着埋得很深的痛苦,依稀是陈年的旧伤疤,被色厉内荏地藏在最下面。

程潜话到嘴边,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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