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留-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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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实冰冷的指腹缓缓擦过卫庄带着温热的面庞,将他漫天飞舞的银丝顺好,压平,撩到了耳后,仰起头,轻轻在他炙热的唇上吻过,不含任何欲求,不含任何爱意,不含任何感情。像是极浅淡的,极温柔的,极不小心的擦过。卫庄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眉毛蹙着,微微垂下了眼,白色的睫毛随着他眨眼而颤动着。
盖聂沉默着端详了一会卫庄的脸,将那些翻滚而出的思念与爱慕,在心底挖了一个大坑埋了进去,顺便埋上土踩几脚,打算死的时候挖出来想想。他开口询问:“阖儿…性情可还好,可曾忤逆于你。”他的声音清清淡淡,飘渺的像是虚无之中传来的。卫庄猛地抬起头,透着盖聂的眼瞳,慢慢晕染出一种深深的憎恶来,唇微微的抖着,像是想要一口咬断盖聂的脖子,却厌恶他的血液太过肮脏一般的复杂情感。
他问的……不是盖阖过的如何?而是问,他可曾忤逆……
好一个盖聂……好一个盖聂。
卫庄觉得心里发凉,难受的紧,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起,或许他只是为盖阖感到悲伤,或许他只是因为盖聂的态度想到了他自己。盖聂的心藏着很多东西,藏得很大,有天下,有知己,有朋友有剑……却独独没有他自己。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怎么会有爱人,怎么值得别人爱上他。他的心里,天下放在第一位,天下倾覆;那么朋友便放在第一位,朋友远逝;那便将剑术放在第一位,变成废人;那么他就活不了了。
他这样的人,宁死,也是不愿意变成个废人的,现在……却实实在在的出现在卫庄面前。
“盖聂……你怎么还敢,你怎么还敢来见我。”卫庄声音有些发颤,抬高的下巴,隐隐可见的因月光显得银暗色的皮肤,他湛蓝色的眼眸里安静的透着绝望和愤怒。盖聂抚摸着他的耳骨,微笑着,轻轻擦过他的眉头和额头,粗糙的指腹带着摩擦,有些火辣辣的炙热痛感。
卫庄看到了盖聂的嘴在说话,可是他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或许是那其中的情感太多太多,让他无法接受。盖聂一边说着话,那双暖夕的眸子一边悄悄的落下泪来,实在很好笑,卫庄却笑不出来,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声,那个曾让他追逐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像是死去一般的站着,像是大些声音,便会烟消云散,化作飞灰流萤。
他从未见过盖聂流泪,总觉得心里有些疙瘩,只好一遍遍的拭去盖聂的眼泪,那滚烫的咸湿的泪珠落在指尖,带着一种要让皮肉绽开的热度。“盖聂……你,别哭……。”卫庄低下头,茫然不知所措,只好木讷的低下头,抵着那人冰冷的额,声音轻颤:“你别哭。”动作稍显粗鲁慌张,却不知怎的,还是没止住盖聂的眼泪,那人停了话,闭着眸子静静的流泪。
“小庄……”盖聂掐着卫庄的胳膊,额头微触碰着额头,薄凉的唇抿的紧紧的:“我要死了。”他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半笑不笑的抽动了一下嘴角:“别再执着了。”声音很轻,却并不犹豫:“我不配,而你不值得。那个孩子……不知道过的好不好。我,我不配当那个孩子的父亲。”
“还好…他不像我,起码那样的结局,总算是一种幸福。”言辞隐晦,盖聂突然退了开。
卫庄满脑子只听见了那两句话,这么多年的怀疑和近乎肯定一瞬间被打碎,嗡嗡的在脑海里重放。卫庄有些迷茫,连盖聂离开都不曾发现,僵着姿势面无表情。“他……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凄厉的狂笑惊起了竹林里的鸟雀,盖聂离开的身影顿了顿,长长久久的叹了一口气,再次往前走去。
原来那个孩子……早就已经死了!
他卫庄帮一个女人照顾了儿子十几年…
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么!
扪心自问,若非当年盖阖那一招飞虹七剑,他自然不会头脑发热对他感兴趣,但更重要的是,盖阖给了卫庄希望。那段时日,可谓是卫庄最耻辱的日子,也是最痛苦的时光,他曾经有多爱过盖聂,他那时候就有多恨盖聂。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的确曾经恨不得那个孩子死去,如今想来却是好笑,那么一条鲜活的性命,那么一个无辜的孩子,无论如何,都是他自己的血脉。
纵然曾经不甘愤怒,这几年漫长消磨,也尽数磨去了。他若非心中疑心一起,又怎么肯留下盖阖那条性命,他这辈子对感情最是固执,喜欢过的人,仅仅只有盖聂一个,自然也不能容忍盖聂的背叛。抚养盖阖,虽是心中亦有芥蒂,却并不能反驳他内心确是将那个盖阖当成那个孩子。
什么谎言,什么借口,尽数埋了自己的真心。那孩子虽是无名无姓,却好歹是他卫庄的孩子,他当年蒙了心,让盖聂带走,如今想立个衣冠冢都是无处。被欺瞒的愤怒感排山倒海而来,尤其这个人还是盖聂,卫庄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心态去面对,只能蹙紧了眉,面上透出一股嗜血无情来。
当·真·该·死!!!
夜华光晕,玄色的袍子静静的被风吹动,卫阖停在一块巨石附近等着人。脚步声渐响,自巨石后绕出个人,男人手上挽了打着补丁的外套,脸上端的是温和的笑意:“阿阖,你来了。这次找我有什么事?怎么这么急。”卫阖隐藏在兜帽底下的清秀面庞还带着一丝惊恐,却被黑暗隐藏的极好。
“……我们布下的第一颗棋子,可以开始了。儒家的张良张子房你不妨去找一找。他现在人在下邳,儒家掌门人伏念是个知大局的人,不会干涉此事;至于秦国,没有了秦始皇的李斯,再有才,也不过是个废人,剩下的,都是些垃圾。儒家和墨家虽表面不和,私底下却是交好,你若能拉拢张良,按墨家的性格,便断不会脱离联合,墨家掌门虽和项羽是至交。却不可能以一人之力更改。更何况……项羽的重情重义,优柔寡断,并不适合当一个帝王。”
交情虽好,可墨家却从来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去违背大局的组织。
颤抖的手渐渐的停下来,卫阖才轻轻的说着:“别让我失望,刘邦……记得你说过的。若有一日这国冠上刘姓,鬼谷这一方清静之地,绝不容铁骑践踏。否则,我能帮你毁掉一个秦国和项羽,也可以……立刻毁掉你。”少年的声音虽然稚嫩,却带着一丝低沉喑哑,听起来令人不得不认真。
“阿阖……”刘邦面上叫的极为亲热,眼底却闪过冷芒:“你为何……会选择我?”卫阖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便叫刘邦头皮发麻,但是他还是低头静静的看着少年等待答复。“鬼谷与项氏一族素有恩怨。更何况,锦上添花又怎比的上雪中送炭。你……恰好有足够的条件,仅此而已。”少年浅浅的笑出来,兜帽随着风飘扬,露出了半张脸庞来,带着柔软而又清浅的笑意。
今日是满月。卫阖抬了头静静的看着漆黑的夜空。如果现在就连夜赶回去,那么到达鬼谷,应当恰好是三日。攥了攥袖里的瓷瓶,卫阖连刘邦什么时候离去都没有注意,只是低下头攥紧了拳头,抿着唇皱眉。
盖聂最后选了后山当居所,或许是鬼谷子生前常年居住在后山,或许是因为他的墓在那。盖聂来的第一天下午,卫庄看他打扫了一上午,陪着他坐了一下午。盖聂倒了两杯茶,作了酒敬他,含着无比柔情万千的笑:“还剩三天。”卫庄听了没什么反应,或许是麻木了生生死死,或许是当初他来时就猜到了。
他听见自己无比冷静的声音:“那个孩子真的死了?”盖聂当时有些诧异,很明显,最后他极为淡的笑了笑,轻声回道:“没有。”然后他坐下来,盘坐在走廊上,门未关,迎着鬼谷干燥的风沙。卫庄也坐了下来,坐在他身边,歪过头看着盖聂的脸。
男人的脸刚硬的如同线条,毒纹从他的脖颈里延伸出来,妖娆的半探在眼沟处,像是浅尝即止。卫庄突然探过身去,认真的细细的亲吻着盖聂的唇角,一贯平坦的甚至有些微微下垂的弧线,带着一点热气,带着一点温热,带着些……干涩。盖聂偏过头来,干燥的唇和着热气摩擦过卫庄的脸。
或许正因为就快要死了,盖聂突然发现很多事就仅是如此,存了几分疲惫之心,也不想再骗卫庄。卫庄静静的看着盖聂,努力压下心里的波涛起伏,却是,反而安心了许多。“他……在哪儿?”盖聂怔怔的看着卫庄,半响才笑出来,细细碎碎的轻笑,卫庄不悦的看着他。盖聂吸了一口气,眼圈红了一大半:“小庄……我等你这句话,等了…等了十五年……。”
他们僵持了一个十五年,又等待了一个十五年,现在,再无一个十五年足够消耗。
卫庄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耗了两个十五年,当他还想再耗下去的时候。
盖聂快死了。
卫庄……卫庄也快死了。
盖聂死的是人,卫庄死的是心。
蓦然就想起了几十年前那个大雪飘零的晚上,小小的卫庄抓着母亲的衣摆,放声大哭。火焰悄悄烧灼了宫殿,他看见很多人死去,他看见鲜艳的血液在雪里晕染,最后被覆盖。他的眼瞳里倒映出灰色的死去的宫殿,魂魄缠绕,震天的喊杀声,橘红色的火焰噼里啪啦的烧着血液,阴笑着和大雪狼狈为奸,覆盖了一重重的死亡,将它们拆吃入腹。
他想:盖聂死的时候,不要下雪,太脏了,太脏了。
他一点也不想盖聂的血被那些雪吞噬掉,就如几十年前的大火。掩藏在死亡底下的污秽,配不上盖聂,配不上。盖聂轻轻的笑着,重复着说过一次又一次的话语:“小庄,我等着你这句话,等了十五年。”眼眸里淡淡的看不出情绪:“现在……不成了,你看……你做不到,我却不能做。”
“咱们活了大半辈子了……呵,大半辈子了。”盖聂撩了撩卫庄的白色鬓发,眉目柔情:“小庄,该够了。你知道了,能怎么样呢,那孩子在不在…好不好…真的很重要吗?这些都是我该受的。该杀的孽,该杀的罪,都别执着的太多了。如白凤盗跖一般,难道真的好吗?执着成狂,你都苦了半生了,还想不开么。”
蜷了身子,卫庄半躺下来,靠着盖聂的大腿,就像当年初见时一般无二。“师哥。”卫庄抓着盖聂的下摆:“我好累……好困。”炙热宽厚的手掌贴着他冰冷的脸颊,灵活柔软的修长手指挑去他凌乱的发丝。“那便睡吧。”盖聂的目光温柔的凝视着卫庄的白色长发,因风沙而在空中飘动的发丝纷乱的纠缠着盖聂的手,紧紧的,胡乱缠住。
“……师哥,还能陪你多久?小庄,你要自己走下去了……好好的过。”执起一缕白发,凑到盖聂的唇边轻吻。
纵横,注定无法交错。
“你别难过,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就喜欢蜷起来。师哥不累,再累,也累不了几天了。就快可以休息了,我生在鬼谷,能死在鬼谷,还能再奢求什么呢。你别怕,我的命,长不了的,就这么熬着,反而让我不舒服,该死的时候死,也算死得其所。赤练很好,你若不喜欢,一个人过也是不错的。阖儿我考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