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天下逐风-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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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风不知道火麒麟的话是对秦霜说的，他扶着门，垂眉似乎笑了笑：“不许看？我原本也看不了。”他说着，朝火麒麟招招手，犹疑一瞬，叫道：“小火过来，让我摸摸你。”
火麒麟怔一怔，双眼里浓稠的血色似乎在聂风温柔的声音里稍稍减退。它小心翼翼而又谨慎仔细的打量聂风，聂风的侧脸浸润着月色，是初见时的柔和，那轻垂的眉眼拨动了火麒麟的心弦，让它不自控的走向前去。
聂风似乎感觉到了火麒麟的靠近，他伸出手，就着火麒麟将脑袋往前送的姿势，捧住了火麒麟的脸颊。放肆的眉，斜勾的眼，俊挺的鼻，紧抿的嘴。聂风的手一点点的摸索过去，静悄悄的，火麒麟看着他，步惊云看着他，秦霜也看着他，一切堕入无声。
明明是同样的一张脸，清澈可爱的小火也好，邪肆暴虐的火麒麟也好…不在凡尘留不住…聂风叹息着将手从火麒麟的脸上拿开，火麒麟便如往日一般要拿脸颊去蹭聂风的手掌，却被聂风一句话将所有的动作禁锢：“回去吧。”聂风说，“回去凌云窟。”
火麒麟的嘴唇翕动一下，干哑的问：“你和我一起么？”它紧紧盯着聂风依旧沉静的面容，用尽它毕生的期盼。尽管，它知道聂风的答案。
聂风摇头：“来自凌云窟的是你，回去的自然也只有你。”
火麒麟压着他的尾音就道：“带我离开凌云窟的是你，你理当送我回去。”
火麒麟说着，将一线生机压在聂风的心思斗转间，却听步惊云清清冷冷的插了进来：“只怕送你回去，少不得要在凌云窟里度过余生。”
聂风闻言，依旧是水波不兴的模样。他用不聚焦的眼睛寻找着火麒麟的身影，火麒麟知道那是失明的空洞，却忍不住为那空洞里的无情发憷。聂风说，让火麒麟如堕冰窖：“我就是怕这样，所以，不能送你回凌云窟。抱歉，小火。”
这样的抱歉有什么用？
这样的抱歉要来何用！
火麒麟只觉得眼眶一热，大朵大朵的泪花掉了下来。
聂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抬起一只手似乎想要碰碰火麒麟。火麒麟的眼泪掉在他的手背上，他像是被烫伤一般猛然收回手，只是心中五味陈杂，一时也理不清了。
“小火，回去凌云窟吧，斩断羁绊，一切就结束了。”聂风叹息着。火麒麟神兽，他是凡人；火麒麟喜怒不定，他承受不住它的怒焰；火麒麟喜欢他，那样隐秘的占有欲有违纲常…火麒麟有着千年万年的时间，他只有一生短暂，如何能给予它一份同等同量的情爱？
似乎有被忽视的真心真情在那一瞬间闪现。聂风用另外一只手的拇指将手背上的眼泪揩掉。用力之大，仿佛这样便能将火麒麟从自己的脑海消抹…会欢天喜地说小火最喜欢风风的火麒麟，会晦涩难过说聂风不喜欢火魔它就将之抹杀的火麒麟——一切，都结束了。
“回不去了，也无法结束。”火麒麟说，“从我和你相遇开始，凌云窟就不再是我的归属。我们的羁绊不是那么容易斩断的。聂风，你给了我名字，我必须跟随你一生。只有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归属。”
他，赋予给它的名字？
小火。
在千千万万里，它是神话里的火麒麟，是万物敬畏的神兽。只有遇到聂风后，它才是小火。名字是最初的羁绊，从聂风给火麒麟命名开始，就注定他对它最特殊。何况那样眉眼生动的笑，火麒麟还想要继续拥有…它不想结束。
“我不能留下你，”即便是面对火麒麟的眼泪，聂风依旧能够硬下心来，“你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凌云窟我用雪饮狂刀捅你数十下，说出诛心之言，将你劈开成天真的小火和暴虐的火麒麟，是我造下的孽。但是，如今的你已经不再是无害的小火，你的怒你的愤会让天地变色，这不是凡人能够承受的力量。我不敢留下你。”
火麒麟闻言，狠狠的攥起拳头，骨节响起清脆的咔嘣声。它大声喊道：“我做了什么！我是做了什么让你这样忌惮！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啊聂风，你要我把心剜出来给你看么！”
聂风苦笑，“你不会伤害我，可是，你会在一念之差中，伤害云师兄。甚至以后，我还不得不担心你会不会对付霜师兄和断浪。小火，你说你会对他们下手么？”
火麒麟抿紧嘴唇，毫不犹豫的答道：“我会！”
“如果独占是一种错，我会一错到底！”
聂风摇摇头：“可是，我不想看你错。”
听了这句话，火麒麟像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尖刺，朝着聂风大喊大叫：“我只是喜欢你，我说出来了，所以是一种错！聂风你不是一直坦率真诚么，你以为你捂住眼睛耳朵不看不听，我就乖乖做你的宠物小火，秦霜和步惊云就甘心做你的师兄，断浪也能安于现状么！”
“火麒麟说得没错。”聂风的身后响起一道声音，是断浪：“聂风，我喜欢你，也不妨说，我、秦霜、步惊云、火麒麟都喜欢你。即便是你一直装痴做傻不给回应，我们也会在私底下斗个不停。尔今火麒麟将它的心思摆上台面，我也就说给你听——聂风，我喜欢你，我不想和你做兄弟！”
秦霜听着，轻轻一笑：“想不到我竟然是最后一个向你表白心意的人。聂风，我有没有可能从师兄变成你的情人？”
至于步惊云，他低低的咳嗽一声，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聂风，显而见的等待聂风的回答。
聂风却像是痴了一般，许久才叹道：“喜欢？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是颜盈喜欢聂人王却为了金玉富贵儿改投雄霸；是幽若将投毒的猪肺汤递给我说希望心爱的人死在自己手上？”他是当真，不懂“喜欢”这种感情。
秦霜双眉一蹙，接着聂风的话题说道：“那你想想孔慈，她父辈为雄霸效命一生，从小给她灌输为天下会尽忠的思想，她却愿意为了你…为了云师弟，违背雄霸的指婚，甚至香消玉殒。这样的感情，你不懂么？”
聂风听到秦霜提起孔慈，竟是轻轻浅浅的笑了：“我懂。所以才觉得可怕。”他茫然的双眼努力想要确定秦霜的位置，虽然最终望向的方向稍稍偏离，足够秦霜读懂他眼里的冷：“孔慈喜欢的是我吧？霜师兄却一直引导我去误会孔慈和云师兄，甚至现在都不愿意让我知道真相。如果爱是这样的独占欲，还真是可怕。”
明明反复用着“可怕”这个词，聂风的神色中却不曾流露一丝的惧。明明说着足以诛心的绝情话，聂风的眉眼间还带着一缕未散的柔和。
秦霜被聂风这样说了，却也没有伤心欲绝，他甚至是笑着的，“风儿，你不曾爱过所以才觉得可怕。尝试过那样的滋味，你就会发现，哪怕是求而不得，落在心里也是绝无仅有的甘美。”
一切只因为…看见你，心底里就无限满足。
秦霜的声音放得低低沉沉，足以勾人摄魄：“风儿，要不要和我尝试一下。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情爱的滋味…”
聂风不为所动：“你是我的霜师兄，”他强调：“我叫了你十一年的霜师兄。”
秦霜闻言，眉目间竟是笑意：“嗯，所以，剩下的大半生里，你可以叫我霜。”
这样被逼得退无可退的情况，是聂风毕生第一次经历。他现在双目失明，看不见秦霜眼里的款款深情，看不见步惊云眉间的故作镇定，看不见断浪脸上的殷殷切切，看不见火麒麟隐而不发的不安。
可是，聂风熟悉他们。
每一个人。
不需要用双眼，只是用心，聂风可以想见他们是用着怎样的表情来保持静默。
“还有大半生…”聂风说着，嘴角轻扬，噙出浅浅的笑：“如果不介意，你们可以和我一起共游江山，当我的老师，教会我，什么是爱？”
只是…
聂风他真的不懂么？
在雄霸为秦霜和孔慈定下婚约时，他的心里只有祝福么？
步惊云当着于楚楚的面对他说喜欢时，当真没有心动么？
在得知断、聂两家的恩怨时，不曾担心过会失去断浪么？
还有火麒麟，赶它回去凌云窟，就真的能够斩断羁绊么？
风无心，所以他理所当然的不懂。
明明是行为磊落的人，聂风难得的卑鄙一次——
在这份错综复杂的感情里，他拥有着主导权，是最终的赢家。
尽管一向头脑清明的风之神难得的不敢确定自己心中隐埋的情意。
却不妨碍那植根尚浅的情蔓延滋长，开出最曼妙的花。
聂风知道：这一生的时间，他们可以慢慢纠缠。
63最新更新·第六十三章
天下会的每日；都从鸡鸣破晓开始。
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就有弟子在三分校场上击鼓，召集天下会所有会众集合，在校场上进行晨操；直到饭点，场上的拳脚相互声才会停歇。
只是当时的天下会，如日中升；是武林的明珠，广招天下门徒；声势浩浩。
而今日，山门破；雄霸死；弟子散，三分校场也不再喧嚣。
聂风醒在鸡鸣时刻，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准时醒来——背离天下会的几个月，或许是少了这几声熟悉的鸡鸣。他坐起来，眼前一片漆黑。这让他疑惑：以习武之日的眼力，借着破晓的微光，应该是可以模模糊糊的看见。
聂风不自然的伸手去摸放在床头的衣服，这一摸，他的手顿了下来，微微颤动起来——他想起来了！雄霸！晶石粉！他已经失去了视力失去了光明，却还将自己视作常人，甚至理所当然的要穿衣洗漱去三分校场晨练！
聂风怔怔着，将按在床头的手收回来，缓缓的扶住前额。明明尾指还在震颤着，他的嘴角，却不自禁的勾出一抹豁朗的笑容。
这本无错！
即使少了一双眼睛，他聂风也能够做到不输于人！
失明后的故作镇定被自信取代，惶恐失落之情则被狠狠压制。聂风坐在床上平稳心绪，只听秦霜的声音在近处响起，“风儿？醒得这么早？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嗬！
这骤然的发声对于沉浸自己思绪之中的聂风，倒是一大骇。
聂风定一定神，方才忆起：昨夜入睡之前，秦霜就提出：“风儿如今双目失明，只怕暂难以适应黑暗生活，还需有一个人在旁守夜。云师弟，断浪…火麒麟，你们且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了。”
步惊云或许是因为秦霜言之有理，所以没有反驳——他白日与雄霸打斗颇费了力气，夜里又被火麒麟伤了元气，只怕是抢来照顾聂风的任务，也是力不从心。
断浪却不然。尔今他们四人的心思都被说开了，聂风的态度却还含糊。没有人愿意与别人分享恋人，这四个人都是天之骄子，他们的字典里也从来只有独占。断浪可不想一个疏忽让秦霜讨了好，占了上风。
于是断浪反对道：“你这是看不起聂风，我认识的聂风，虽然一向温温和和，却也最是坚韧。像这样的不便，他一定会自己克服。”
这番话倒也不只是为了和秦霜对着干，断浪在旁敲侧击的鼓励聂风。甚至所谓的不赞成有人守夜，在他的小心思里，也只是把所有人打发了，再独自一人偷偷潜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