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隋好驸马-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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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子,儿臣在江淮时已经私下用过了,无非是延长民夫服役期限,然多减免其税赋户调,官府供给口粮报酬,将参与的民夫训练成半专业之人使用,可大大减少死伤。宫室陵寝之营造,对民夫技艺的要求,更远胜于修河。国朝建基以来,大兴宫、大兴城、仁寿宫等项,民夫死伤无不逾万,如大兴城当年更是死亡数万方才修成;深究这些死伤的本因,莫非是由于朝廷征发徭役期限以二十日起,最长也不过六十日而已,并免当年粮税户调。而六十日时间,根本不够民夫训练成有素的工匠,即便做力工也不趁手,各种事故伤亡损失自然难免。”
“既然已经用过,为何在京师不能直接拿来再用?可需要什么方略条陈?”
“父王,此事在边地使用,且民夫超期服役所需钱粮出于自行筹措,则自然不虞各方干涉抵触。用于京师,且钱粮来路不足,自然要慎之又慎,以免权贵既得利者阻挠。关于此法,儿臣倒也有一个详细的法则可供参详,唤做租庸调法。如今朝廷制度,已经允许朝廷有需求服役时,朝廷可以徭役替民户地租、户调;然却不允许民夫主动请求多交一倍地税或户调,来免去原本每年规定的二十日日徭役。如此则人人皆被徭役约束,钱粮富庶之家不得交钱免疫,朝廷需要用人时又要不停轮换民夫,则民夫培训、熟手过程中,浪费效率太过。
且若是修河等事,因各州民夫俱在本州服役,尚且没有沿途往返之人力浪费;而修建宫室陵寝死伤过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宫室占地仅在一州,如征发数州民夫服役,则各州民夫都要长途跋涉集中服役,路途死伤浪费,不可小视。秦之渔阳役而生陈胜吴广,泗水役而起刘邦,皆因长途服役误期逼反黎民,请父王明察!”
这孩子,怎会有如此惊人的运筹人心才能?杨广很想震惊,但是他这些年来似乎对于萧铣揣摩世人逐利之心、因势利导的本事见得太多太多,只好见怪不怪了。心中只觉得,天下言利不言义之人,到了萧铣这个程度,便算是至矣尽矣,蔑矣加矣。
不过,肯言利之人无大志远图,作为将来的外戚,能这样未必不是好事。
“此事果然影响甚烈,若能实施,果能为我大隋革除一桩扰民弊政。不过,父皇一生别的事情可以迁就,母后的后事却是不可能迁就的,孤便试试劝说一番吧。“
……
杨广最终还是对萧铣提供的法子深以为然,亲自入宫求见杨坚,以加快文献陵工期为目的,请求试行租庸调法:仁寿三年,关中十四州民户租调徭役,仅征发陕南大兴周边四州徭役,且预期征发半年之久,避免往年朝廷修建大型工程时反复征发/放归多批的麻烦,由官府供给工期内的口粮,并且增发相当于一户一年户调的绢帛麻布等物,作为超期服役的工钱。另外十州,免去本年徭役,加征双倍粮税或户调,因为是试行的第一年,暂且也没有让民户自行选择,只是一刀切地强行摊派,五州增粮免役,另五州增调免役,多征收的粮食布帛,便最为超期服役民夫的口粮与工钱报酬。
萧铣本以为在大隋朝会很费劲儿才能走上明面的租庸调法试行,居然最终是借着抠门皇帝杨坚一生中仅有的一次奢靡——为了办老婆的后事——而搭着这趟顺风车,出现在了世人的面前,并且得到了一次成功推行的经验。
这种令人感动的历史瞬间,或许只有一千四百年后,徽州某些冒着杀头掉脑袋危险搞分地承包、最后终于侥幸上达天听,被某个矮个子伟人批了一个好字,从此依靠长官意志合法化,不问白猫黑猫只看疗效,可以相提并论吧。
这一刻,还没有人看出租庸调法的这一次试行,对将来华夏商品经济对自然经济一切自给自足毫无社会交换的原始状态的冲击力,这就像一颗还没有湿润的种子,楔入了一块磐石的细微缝隙之间。
萧铣介入到了文献陵的工作,除了让他个人捞到了一个混功劳的机会,把杨广早就许诺过,却借故拖欠了的五品郎中官职,正式授予给了他之外。这件事情,还导致了一个更加深远的影响:在萧铣的建言献策之下,因为施工队伍改成了更长服役期、更专业的人员,文献陵修建工期因此比历史同期提前了几个月完工,文献皇后的遗体也得以更早安葬下去,让宫中的丧期氛围早早地消散了。
杨坚毕竟是被妻管严压抑了一辈子的可怜人,他眷恋独孤伽罗不假,但是当独孤伽罗的影子彻底消散之后,杨坚空虚的心灵便变得脆弱无比。宣化陈夫人,荣华蔡夫人在侍奉杨坚小疾的时候,提前了数月乘虚而入,需要发泄爱妻逝去后持久的需求与压抑的杨坚,很快利用后宫无数美人的温柔,排遣了对妻子的思念。
杨坚的身体,如同历史上一样飞速地垮了下去,而且,因为独孤皇后下葬得更糟,他纵欲的起点也更早,到了仁寿四年时,已经进入了耳鸣目眩,头风老神衰,肝肾虚竭的程度。
仁寿五年,怕是熬不到了。杨广也没有想到,他更快送母后入土为安这件事情,居然导致了久抑反弹的父皇更早垮了下去。仁寿四年秋,独孤伽罗死后仅仅周年,杨坚便已经不起,卧病仁寿宫中,杨广亲奉汤药,侍疾月余。到了十一月间,杨坚已经口不能言,把宫中妃嫔全部遣散,只留下宣华陈夫人侍奉。一日,又不知为何,以宣华夫人召兵部尚书柳述入仁寿宫,杨广心腹宇文述察觉柳述阴谋,当机立断执之扣押;越国公杨素调遣六率兵马替换宫禁左右卫军。
俄尔上崩,天下缟素。房陵王图谋不轨,旋被诛杀。
哭灵三日,太子杨广归大兴宫登基,月余之后,来年元月元日,改元大业。
第一章 白云苍狗
白云苍狗,倏忽数年。
岁月,在萧铣的脸上,似乎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除了下颌那一副开始蓄起的精致三角短髯。不过那些无形的气质修养方面,似乎变化程度比**的面貌更加明显,一股深邃忧伤、成熟的气场,形成了一个有故事,有味道的男人的魅力。
过完年,他就要二十三岁了,如今,已经是大业三年年末。
四五年前,他刚刚迎娶表妹的时候,还是一个十八岁的青涩少年郎,做着从六品的工部员外郎;这四五年里,靠着扎扎实实跟着修文献陵的功绩,以及此后随着杨素、宇文恺新建东都洛阳、挖通超过一千里之长的通济渠。桩桩件件,从仁寿三年末到大业二年,让他积累功勋,逐步爬到了正五品上的工部水部司郎中、爬到从四品下的将作少监。而五年前担任过将作少监的李敏,早就又升了一级换到别处担任图挂虚名的上州刺史了。
不过,萧铣做的正事也仅限于此了,其他方面,并没有什么建树,他就像新帝杨广的一张狗皮膏药,有兴建工程或者筹措钱粮方面的困局时,总会让他如救火队员一样来共同赞划一番大计,而别的领域有事儿,却不会想到他,只是一脚踢开。
无论是仁寿四年年底时,汉王杨谅起兵作乱图谋夺位、杨广派杨素带兵平叛;还是后来诸般朝廷派系倾轧洗牌,血流成河,都没有萧铣参与其中的影子,在那些时刻,萧铣就如同置身世外的淡泊高人,总能在人们的视线中隐身,既不追求拥立平叛之功,也不得罪别的派系、贪图落井下石痛下杀手。
当然,说实话,这种生活虽然升职会慢一些,却没有什么可以惋惜的。如果可以纵向比较的话,上辈子这四年应该还在大学里浪费人生呢,暂时的放缓生命的节奏,一边韬光养晦一边和妻子嬉游享受人生,顺便有空向姑母兼岳母尽尽孝,未免不是好事。
如今,隐患终于过去了,数年的谦冲淡泊、就事论事地踏实态度,到了收取回报的时刻。
一切,还要从数月前一个人的死亡说起。
……
大隋新京、东都城内,东宫宣仁门外清化坊。
萧铣的宅邸,或者说南阳公主府——在杨广登基的那一天起,杨洁颖就从南阳郡主升级为南阳公主了——比之当年萧铣初到大兴时置办的那座,已经增广了无数倍。南阳公主作为当时大隋皇帝陛下唯一的独女,占据八分之一个清化坊,修起一座占地百亩的巨宅,也并不算是太逾越的事情。而且比之当年的大兴城,如今杨广新修的东都洛阳更为宏大,“城池周长百二十里”,也就是面积大约有15x15平方公里,纵然聚集二十万户,依然不显得拥挤,达官贵人的府邸比在大兴时更大,也就不足为奇。
这一日,是腊月下旬,距离年关已经很近了。萧铣把前堂一处刚满百日的灵位撤下,亲自指挥着宫女宦官好生洒扫,把府上数月来沾染的晦气都扫除出去,免得坏了即将到来的年节的氛围。
取下来的灵牌上,书写的神位是“隋梁国公、内史令萧琮”。没错,便是在三个多月之前,萧铣最大的那个堂伯父萧琮病故了,如今刚满百日。按理说,这个灵牌上原本应该还有一个头衔,那便是“故梁末帝”,不过显然没有人有胆子这么写就是了。
想当初,杨广初登大位时,各路功臣纷纷升赏,朝廷上下是一派何等欢欣鼓舞的氛围:大业元年,越国公杨素首先因为开国过程中的大功,本已是尚书左仆射,后来又有拥立、平叛大功,几乎到了功高不赏的程度,故而被杨广封为尚书令这个原本几乎只给宗室亲王或者死人追封才用的官职。同时,在内史省(中书省)这个位置上,杨广也一口气设置了两名内史令名头的重磅官僚,分别是越国公杨素的弟弟、原大理寺卿杨约,和梁国公、前西梁废帝萧琮。
在隋文帝时,尚书令和内史令是有过多年空缺的,毕竟这些都是传说中的正二品官职,在实授的官阶中,已经是最高的存在了。很多时候这些官职无人时,尚书仆射或内史侍郎便可以暂代尚书令和内史令的实际职权。杨广登基之初居然如此大规模撒官,最初给人的震惊可见一斑。
而兰陵萧氏满门,因为萧妃升级成了当朝皇后,一度因为外戚之荣,盛极一时;除了萧琮这个早年做过皇帝、后来逊位之人做到了内史令之外;还有萧铣的八叔萧瑀从仁寿年间的内史舍人升格为内史侍郎,成了内史省的第四把手,仅次于萧琮、杨约和虞世基。其余萧铣还活着的另外两个堂叔也都重新封了开国侯爵,各有任用,堪称“诸萧昆弟布列朝廷”。
可惜,坐火箭升上去的人,终究摔下来也快,自古乐极生悲之事,不知凡几。
杨素功高震主,赏无可赏,终于在平定完汉王杨谅、修完东都之后,在大业二年年底猝然因病暴毙。杨素算是善终了,可是杨素之后,紧跟着两名内史令之一的杨约,很快被人查出犯了事儿,弹劾获罪贬官,须臾次年病亡。
杨素死后,大隋军中武将威望最高的,便只有当年杨素灭陈时麾下那四名独挡一面的名将了。四名将中,韩擒虎在开皇十二年就病死了,史万岁在开皇末年杨勇、杨广废立之事中站错队被杀。活到大业初年的,也就是贺若弼、宇文述二人。结果,杨素死后不久,贺若弼便被查出“趁尚书令病薨、图谋勾连已削职前任仆射高颎,引高颎重入朝、并诽谤朝廷时政”等等罪名,在杨约死后不久,贺若弼因罪被斩杀。
贺若弼死前,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