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下)-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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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脉注射吊了起来,脉搏血氧仪也套到手指上,从她腿上剪下的工作服被扔进了废物箱。心脏怦怦跳动,在她的胸部留下了弹坑一样的形状。
南希咳嗽着,在病床上痛苦地翻滚。
“心率一百四十,”有人说,“氧饱和量低于九十多,还在下降。”
戴维的身体俯得更低了,贴近南希说:“南希,能给我们说说情况吗?”
心电图监视器在屏幕上呈现出绿色线条,显示出心动过速,而高峰与低谷越来越拉平了。南希艰难地抬起胳膊,一只手在空中无力地抓着什么。
没有时间了。戴维把她的颌骨扒开,仔细察看她喉部的情况。口咽部已经溃烂,由于水肿累及亚急性气管,流经喉咙的任何饮食都会刺激这个部位的组织,激起大范围肿大。他需要在南希的喉咙闭合前快速寻找一条气道。
戴维把她的头朝后仰,好使喉咙最大限度地张开。“注射二十毫克依托噗酯和一百毫克罗库溴铵。”他说,声音连他自己听起来都那么尖锐。这些药物可起到镇静作用,并让南希完全麻痹。如果不是医务人员给南希插了管子,她甚至不能自由呼吸。
“拿喉镜来。”戴维说。
这种L形的器械啪的一声递到他的手上。他用左手拿着喉镜,然后将前端扁平的部分顺着南希的舌头插下去,附着的小灯指引着它通过会厌。可以看到咽部的肿胀很严重,远远超过他的初步诊断。他甚至连处在气管管道中间的声带都看不见。
戴维看了一眼黛安娜,她正小心而熟练地把南希喉部下方的环状软骨膜往下压,好让他能看到声带,但是成效甚微。
“注射麻醉剂,再看看要多长时间多纤维镜能送到这里。”戴维吼起来了。如果肿胀得太厉害,他就只能通过细细的仪器来观察气管了。
他重新固定了南希的头部,又试了一遍,可是仍然看不到被肿起部位挡住的声带。
“给她做环甲软骨切开吗?”黛安娜问。
戴维摇摇头说:“先别急。但是在切除前,我想凭感觉给她装根管子,看看幸运女神会不会照顾我们。”虽然肿大的部位阻碍了他的视线,但他仍然将气管内的管子一步步向前推进,在南希喉部下方找出一条通道。戴维将金属探针从一头移到另一头,触到了南希喉咙的深处。他在管子末端接上终流二氧化碳监视器,然后将氧气袋的阀门放在屏幕的上方。
黛安娜从她的双肩上取下听诊器。她听完南希的肺部之后,又转到她的胃部听,而这时戴维用手给袋中灌气。“我正听到发出的咕噜声。”她说。
乙基管蜿蜒曲折进入食管。黛安娜正在听胃部声音,而不是在听肺部运动。监视器上的数字显示二氧化碳含量挺高,南希还不能呼吸。
“她的氧饱和量在下降……”帕特说,声音里饱含着惊恐。
千万别伤人(3)
南希的身体正在由白变蓝。
“有纤维镜吗?”戴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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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工作人员把身子往房里一伸说,“还没有,麻醉师说它是在那上面……”
戴维伸手去拿手术刀,另一只手摸着她喉部下面环甲软骨的膜。他沿着膜纵着切割,在她的咽喉里打通一个外科手术气道。黛安娜一下给了他三叉牵拉器;他将牵拉器滑进打开的裂口,把切口内腔撑开了。在切口内腔里安置了一个四点零的乙基管,戴维将另一端插进一个通气的软管。通气管将空气通过管道压进肺内。
南希胸腔一起一伏起来,氧饱和量也慢慢回升到九十。气道固定了。现在他得找出南希痛苦的原因。
他向上瞟了一下护士们。她们的行动比平时稍微缓慢一点,都被刚才的忙碌累坏了。很多人的目光都投向南希的脸。
“我知道这在情感上难以接受,”戴维轻声却又十分坚定地说,“但是眼下我们正在处理一个受伤的躯体,像任何其他人一样。你们给她抽过血了吗?”
帕特点点头。
“把全部血细胞计数、化学单子、类型和网状结构送去检验好了,再做个直肠。谁有酸碱试纸?”
有人把一条黄|色的酸碱试纸递给戴维,他把它横放在南希的脸上。试纸很快变湿,但没什么改变。他把试纸扔到一边。“不是酸。”他大声说,帕特准备好了红试纸;他拿一条放在南希的额头,一条放在她的眼下,两条试纸几乎一下就变成耀眼的蓝色。
戴维压低声音骂了一句,是碱。也许是清洁剂。酸都非常厉害,能使组织受到伤害,以致皮肤很快结疤,但通常保护疤下面的组织。而碱会使组织液化坏死,使脂肪碱化,溶解蛋白质,深入到更深层的组织之中。不像酸,碱在皮肤肌肉上还继续烧灼,把肌肉化为血水,又以同样方式阻碍水分的排出。
黛安娜注视着蓝色的氢离子指数试纸,立刻着手用盐水来止住南希脸上的烧灼。
“你们学黛安娜的样子,”戴维说,“用盐水对她身上浇。”
他用拇指扒开南希的眼睑,凝视着那白色的云雾状的眼球。角膜浑浊。这是更为糟糕的信息。他一边捡起一个二百五十毫升的盐水瓶子来冲洗眼睛,一边说:“谁给我找些摩根透镜。”每一个硬质透镜都连结到可以不断冲洗眼睛的管子上,这些透镜平时很少用,他大约有十年没有用过摩根透镜了。
那鼓起水疱的嘴唇和肿起的咽喉显示出碱已经下到南希的咽喉部位。假如它烧穿食道,空气进入她的胸腔,他就必须立即将她送到手术室。如果它还没有完全穿透,那么碱附着在食管壁上,吞噬附着组织,他们将毫无办法。
他把一个用表面无光洁度的银盒装着的X光片匣,放在南希的身体下面。每个在场的人都戴上铅围裙,这时黛安娜把X光机悬置于南希身体上方,打开开关。很快完成了胸腔和腹腔一系列的拍片。一个化验员把最后的片盒从南希身体下面弄了出来,递给从房间里跑来的放射检验员。
“检查一下无阻碍的膈里空气,纵膈肺气肿,为抽取检样而检查肺部的实际状况。”戴维在实验员身后大叫,“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几个护士和化验员正用盐水瓶中的盐水向南希的脸上喷洒着。水湿透了轮床上的床单。
“要我准备放一个窄轨矩的管子去洗洗她的胃吗?”黛安娜问,“去稀释一下碱液?”
“不,不宜这么做,”戴维说,“那样做会引起呕吐,而且碱液可以使管子移动,会重新暴露组织。再说,你会把东西一下子弄进受到损伤变弱的食管壁而进入纵膈。这会使她陷入险境。”
一个护士的手看上去似乎从稀薄的空气中出现,又递给黛安娜一瓶盐水。
卡森?唐纳德呼吸急促地跑了进来,向房间里投射一种典型的医学院学生所特有的焦虑和迷惑的眼神。“我听说你们这里出现一个严重碱灼伤病人,”他看了一眼病人的身体,往后退了一步说,“他娘的,那不是南希吗?”
戴维的瓶子里喷出来的是气,因此他把它扔到废物桶里,抓取另一瓶,继续往南希的眼睛上喷。“唐纳德大夫,”他说,语气既安详,又像是劝告,“为什么我们不用催吐剂来吸收碱呢?”
“因为她处于麻木状态,又插了管子,你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向上呕吐,并引起窒息。”卡森说。
千万别伤人(4)
“如果她不插管子呢?那我们就用催吐剂吗?”
“不,你不会让食管组织重新暴露在涌上来的那些有害物之下。”
“还有呢?”
卡森摇了摇头。
“特蕾西大夫?”戴维说,他在喷着南希的眼睛,头也没抬地问,不过他感觉到黛安娜的头在转动。
她把盐水瓶子换到另一只手上,眯着眼。“在组织明显减弱时,增加由呕吐而产生的管腔内的压力,据推测会增加危险。卡森,你小子过来帮把手。”
卡森走上前来,抓了一个盐水瓶。黛安娜用肩膀碰了他一下。“我们不用活性木炭来吸胃里的碱液,有哪四个原因?”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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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特变换了一下静脉注射的袋子,又检查了南希的血压套,她的脸由于忧伤和震惊而紧绷着。她当了二十三年的注册护士,是急诊室护士中的头;那就是为什么她会跟随南希到这儿来。她下面的人手减少了,因而忙得汗流浃背。
“我什么也不知道。”卡森承认。
戴维抬起眉头望着帕特说:“帕特?”
“你怎么老是盯着一个护士问?”卡森问,语气有一种挑衅的调子。
“因为,总的说来,她们在这里时间呆得长一些,比傲慢的医学院学生懂得要多。”
帕特很快望了一眼,面颊颤动着,然后说:“我……什么……?”
“你是不是要对卡森和特蕾西大夫说,我们不用活性炭来吸收胃中的碱的四个原因?”
“第一,活性炭不吸收碱;第二,它使内窥镜视野模糊;第三,如果患者一动;它会一下子就渗入纵膈的内漏;第四,它有呕吐的危险,卡森和黛安娜已经指出那些问题了。”
“对的。”戴维环顾满是人的小房间。“我们有一个相当机敏的医疗班子,”他说,“别担心,在这儿安心治疗。”
一个办事员靠着门探出身子说:“詹纳大夫打电话来了。”
“啊,”戴维说,“我们的眼科医生。”
“詹纳大夫,来得正及时。我们需要你到这儿来,碱液弄到眼里去,伤得很厉害。”
“眼周围的皮肤烧伤了吗?”詹纳大夫音质深沉,他的声音很低,却富有隆隆的震撼力,又具有权威性。
“每一处都灼伤了。角膜是云雾般的白色。”
“这么说,内皮已经丧失功能了。你们在冲洗吗?”
“用盐水。”
“把眼睛撑开用大量的水不停地冲洗。一旦眼睛较为清晰了,给她滴一滴百力特一种肾上腺皮质激素类眼药。,以便止住感染,再滴一滴西普罗一种抗生素类药。,以便止住发炎。我得走了。”
在戴维挂上电话的时候,黛安娜向上瞟了他一眼。他咬着下嘴唇说:“帕特,你能不能再给询问处打个电话,问一问我们咨询的情况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
放射科的技术员把头伸进房里,他刚从后面的X光房间回来,“呼吸困难。”他说。
那挺好——至少碱还没有通过食管吞下,还能让空气漏进体内。
黛安娜俯身向前,在南希的病榻上方,她与戴维两人的前额碰到了一起。她的眼睛很快移开,说了声:“对不起。”
“你给南希的眼睛治疗得怎么样了,卡森?”戴维问。
卡森点点头,说:“还好。不过我认为她有一只眼需要角膜移植。”
戴维将身子前倾,检查着另一只眼,说:“两只都要。”
“我们要去申请一些塞普洛和泼福特滴剂,你能不能将这两样准备好?”
一个穿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警察制服的溜达进来;戴维一下子被那人满不在乎的步态激怒了。警察清了清嗓子说:“我有一些问题需要……”
“这个病人昏迷了,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啊,我只需要占用……”
“现在不行,”戴维说,“出去,请。出去。”
这个警察在退出去之前,狠狠向他瞪了瞪眼。
“好的,好的,”戴维说,“我们将要继续为她喷洒几个小时。”
护士们和化验员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