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下的果儿-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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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从来都拉得很高。这是为什么?别人都没有发现,只有她在厕所看见了,那个女生的高领衫很脏,而且脖子一侧的位置还有一个破洞。这说明该女生只有一件高领衫,她把买内衣的钱都用来买名牌运动鞋了。还有,从嘴里的味道推断,那个女生一定不是出身在什么高雅的家庭。高雅的家庭怎么会允许女儿吃完韭菜、大蒜之类的食品,而不嚼一块口香糖就出门呢?
对另一个神色木讷、从外地转来的女生,沈琼则给出了相反的判断。她从那个女生的嘴里闻到了山竹的气味。山竹在那时是一种很昂贵的水果,市面上能买到的,基本是从泰国空运过来的。这说明该女生的家境非常好,好到了需要低调的地步。她是从外地来的不假,但外地之前呢?也许就是外国。
沈琼让陈星第一次发现,女生之间竟然有这么大的差异。张红旗是绝不会对沈琼热衷的事情感兴趣的。他骑车把张红旗送到进修学校的那个早上,她就一句话也没有说。在学校里,他也从没听到张红旗与人讨论过衣食住行的问题。衣食住行在张红旗那里,仿佛只是舞台上的幕景道具,一旦搭好了,也就意味着可以忽视了。
沈琼大概将喋喋不休地说话视为维持两人关系的胶水——而且不需要是双面胶,只要她这一面够稠够密就可以了。相反地,她还很欣赏陈星的寡言少语,不说话的陈星嘴角坚毅,咀嚼肌线条清晰,让她非常着迷。而对小北,她就明显有些轻视了,言语之中,似乎还对陈星有小北这样的朋友感到奇怪。小北想,她看不上我什么呢?也许就是因为我也非常喜欢说话吧。沈琼对小北的不喜欢,是一个话多的人对另一个话多的人的敌意。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3。那年夏天(4)
张红旗和陈星一伙“断了线”,让老师非常满意。她再次将张红旗列入“可以信任的”那一类人中。作为奖励,她又一次和张红旗进行了单独谈话。这一次,她毫不掩饰地将殷切的希望寄托在了张红旗的身上:“眼看就要高三了,我们对你考上清华B大,都不表示怀疑。但我们相信,你还有能力获得更大的荣誉,那就是争取成为北京市高考状元。我们学校是曾经出过高考状元的,他们在大学里非常受重视,有的刚一入学,就被交流出国,直接获得了两个国家、两所大学的学历。你的心态现在调整得非常好,你应该让自己的高中生活以最辉煌的方式结束。”
张红旗从办公室出来,也为高考状元的伟大目标心情澎湃。每当确定一个目标之后,她都会心情澎湃一下,然后再脚踏实地地稳步前进。有了这样的心理状态,她不相信还有自己做不成的事情。但在楼道的拐角处,她看见了窗外的陈星和沈琼。陈星正坐在在双杠上,像鹅一样伸着脖子,仰视天空,而沈琼则靠在他的腿旁,脸同样四十五度角上扬,把陈星当作她的天空。她在不停地说啊说啊,而陈星则安之若素地听着她说。
张红旗忽然感到一种忧伤。
她明白,自己渐行渐远,和陈星永远地走在了两条岔路上。以后他们也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了。这是她想要的结果,也是在陈星的帮助之下达到的结果。
她肯定不为此后悔,但却忍不住忧伤。忧伤的感觉,就像雾水把泥土阴湿了。
群众也习惯了陈星现在的形象:这个高瘦、沉默的小伙子,身边除了有一个流里流气的死党,又多出了一个风情万种的话匣子。经常是别人还在上自习的时候,他们三个已经大摇大摆地踱了出去。陈星和小北穿着脏兮兮的军大衣,沈琼则半边头发遮着眼睛,拖着无比肥大的裤子,在陈星身边不停地说啊说。因为她的身高还不到陈星的下巴,所以一天到晚都处于仰视的状态。即使和陈星短暂地分开,她还是仰视着的,这就好像刚刚流鼻血了。有钱的时候,他们到“金假日”台球厅去打球,到罗杰斯餐厅(那时候还没有倒闭)吃烤豆子与肉饼、喝扎啤,而更多的日子还是落魄的,他们就钻到小胡同里重温板儿面。反正能不上课就不上课。在一般人看来,他们绝对是学校里最快乐的家伙。
就这样,冬天和春天过去了,夏天也过去了一半。学校放假了,再一开学,他们将是高三的学生了。
这个暑假对于小北来说,有两个主题。第一,他疯狂地迷上了摇滚乐;第二,他见识到了货真价实的女性*。这两件事像人生的两扇门,在北京最热的时候向他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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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那拨儿孩子上中学的时候,中国摇滚乐正在经历一段繁荣时期。崔健成为了无法逾越的高峰,“黑豹”和“唐朝”两个标志性乐队人员齐整、风头正劲,还有大批有志青年正在“地下”状态中乐此不疲。小北他们大院儿就有几个“玩儿摇滚”的,那些人在废弃的仓库里怒吼“社员都是向阳花”,吵得老干部都神经衰弱了。小北很羡慕,向前辈们虚心请教。
摇滚青年却要考考他:“你平常都听哪些?哪些?”小北说:“崔健、唐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呸”,啐了一脸:“太没深度了。”小北说:“那您说说。”那些人便背诵了如下名字:“平克?弗洛伊德、齐柏林飞艇、警察、老鹰、山羊皮……”虽然他们一天到晚只会唱《社员都是向阳花》,但是一定要把自己变成一个外国名片夹子,否则在摇滚圈里会很没有面子的。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3。那年夏天(5)
得到真传的小北得意洋洋,向陈星显摆那些外国名字。两个人便培养起了到五道口买打口带的爱好。五道口是北京一个既很洋又很土的地方,那里有许多外国人,但又大都是外国的穷人。卖打口带的地方基本是小音像店,一个纸箱子摆在地上,装满了外国名字。据说北京打口带的货源被一两个大佬垄断着,那些人既在海关有人,又在黑道所向披靡。相比之下,后来的黄|色光碟市场就健康得多,进货渠道多元化,市场竞争激烈。
整个暑假,陈星和小北几乎每天都撅着屁股,蹲在音像店的纸箱子旁挑打口带,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认英文。挑完打口带,他们就钻进语言大学,坐在操场旁,轮流用单放机听。假如兜里的钱有富余,他们还能在留学生宿舍旁的杂货店里买一盒“七星”或“好彩”走私烟,甚至来一瓶劣质威士忌。听完外国音乐,看完外国女人,他们还会去操场上打篮球,被外国男人的胳肢窝熏得眼冒金星。
那个时候,陈星和小北真切地喜欢五道口这个地方。小北说:“以后我要是有了钱,就在这里开一个摇滚乐主题酒吧。”
陈星说:“以后我就是没钱,也天天在你的酒吧里喝酒。”
泡走了白天,他们就可以去找沈琼了。夜晚到来,沈琼才获得自由,因为她父亲是上晚班的。她住在万寿路附近的地铁家属院里,陈星和小北骑着自行车从五道口赶过去,已经浑身臭汗了。但是他们的精力还没有发泄完,坐在街边等沈琼的时候,小北依然不时爆发出孟浪大笑。这个举动往往会惹恼附近的孩子。有时候双方一照眼,随即破口大骂,然后就打了起来。如果对方人数不多,陈星和小北是不会吃亏的,他们都是老手,而且陈星的体格非常好,出手又快又狠。但是万寿路那边很多都是部队大院的子弟,特别抱团,常常能从院儿里招呼出十几个小伙子,还有穿便衣的警卫战士,骑着自行车追他们。在逃窜和追逐的过程中,陈星他们常常慌不择路,撞进不知哪个大院里去,哨兵都拦不住。而一旦进了大院,他们就能安全逃脱,因为小北自己也是一个大院子弟,从小就对这种建筑群非常熟悉,知道所有大院里的路都是*不离十的。再加上两个人都是长跑健将,这边的孩子反而堵不住他们。在甩开了敌人之后,他们便从容地回到街上。这时沈琼正好吃完晚饭下楼了。
沈琼已经梳妆打扮完毕,经常还洗了澡,在她身边几米的地方,晚风中都飘着清新的香味。她窈窕地站在路边,迎来了两个肮脏的英雄好汉。她出钱,请陈星和小北去吃一碗牛肉面或酸辣粉,外加几十个羊肉串。然后再一起去军事医学科学院的电教资料室,看一部对外放映的美国老电影,《*岁月》或者《剪刀手爱德华》之类的。即使看电影时,她的嘴依然是上下翻飞的。
这时候沈琼的喋喋不休,其实就是焦虑造成的了。她想要单独和陈星在一起,但又没法把小北支开。陈星却丝毫不觉得小北碍事儿。他觉得到这边来的目的就是玩儿,而不是约会。
后来倒是小北自己提出了解决办法。他嬉皮笑脸地对沈琼说:“你也给我发一妞儿吧?”
沈琼故意说:“你这样的男的靠不住。”
小北说:“那你就给我发一靠不住的妞儿得了。”
沈琼果然把陈慧敏介绍给了小北。陈慧敏本来不叫陈慧敏,叫陈芳,但她嫌这个名字太俗气了,满大街都是。她死活要改名,最终改了一个在香港满大街都是的名字。但所有人还是叫她陈芳,尤其是沈琼,叫她陈芳的时候还是带着揭露口气的。
3。那年夏天(6)
沈琼稍微有些敌视陈芳,这说明陈芳还是很漂亮的。她也是地铁家属院的孩子,长着一个尖尖的下巴颏,眼睛特别大,乍一看好像占了脸的三分之一。所以小北既不叫她陈芳,也不叫她陈慧敏,而是叫她“大眼妹妹”。
小北摇头晃脑地跟着他的大眼妹妹跑了,终于为陈星和沈琼腾出了空间和时间。这样沈琼就不提出去看电影了,她把陈星带到了自己家里。
沈琼的家是一个不能称为两居室的两居室,她拥有一个不能称为一间房的独立空间。那闺房几乎是长条形的,只有三四平米,摆了一张床之后,就不剩什么地方了。假如沈琼需要支起书桌写作业,就必须得坐在床上,好在她也不写作业。房间谈不上有装修,但沈琼尽力地把它布置得温馨漂亮:用明星海报遮住墙上掉皮的地方,用线织毯子遮住水泥地,用玩具狗熊遮住嶙峋的铸铁暖气管。
在沈琼家,陈星倒也丝毫没有不自在。他一进门,就大大方方地打开冰箱,找晚上吃剩下的馅饼和粥。吃撑了,他就进入沈琼的闺房,坐在她的床上,用十年前出厂的“健舞”录音机听打口带。而沈琼则歪在床的另一侧,头枕着玩具狗熊,把它压扁在暖气管上。此刻沈琼反而不说话了,也撩开了遮住一只眼睛的头发,直直地看着陈星。
听完打口带,房间陷入了几秒钟的沉默。但沈琼还没有开口,陈星就指着桌上的闹钟说:到时间啦!他打开录音机的广播功能,调到每晚不能错过的《曲苑荟萃》节目,开始听相声。
在相声大师的表演中,沈琼就更没有说话机会了。而陈星咧着嘴巴,眼睛直勾勾的,对着墙傻笑。沈琼感觉听相声的陈星就像一个白痴,但这个白痴又太可爱了。
等到相声节目终于结束,陈星却说:“哎呀!”他跳起来,把打口带从录音机里取出来,雷厉风行地告辞离开。这时已经很晚了,即使用最快的速度骑车回家,也要半夜才能到达。
陈星从沈琼家出来,还必须在地铁家属院里转上一圈,叫小北一起走。好在这个院子并不大,也没有礼堂和树林,无非是几幢破旧的板楼而已。他有时候在自行车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