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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花妖-第8部分

小说: 花妖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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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奢华本身那般丰厚。远看,真像一泓黑色瀑布倒挂下来,顺着她的小脑袋,飞溅到她肩膀,顺着弯势流过她的胸部,突然,在半腰上停止。那流水的余波和涟漪,就在发梢头荡漾着,荡漾着……要说傅萝苜脸蛋上唯一的缺点,也许是她嘴巴太大,不但大,而且肥满丰厚,略带一点野性。可这小精灵又很快摸透了,连这种野性也可能是她的原始资本。她不晓得从哪里得知,所谓美,原来就是一把双刃刀,一边是柔,另一边就是野;柔和野,野和柔,合起力来切割着男人的贼心贼胆。傅萝苜从来没有想过去参加什么选美大赛。她深深觉得,她早已经获奖了。上天早已奖励她一份别的女人妒忌得发疯的完美。为了这,她们愿意挨刀子,动钳子,塞塑料粒子。总之,傅萝苜如果愿意,能够让痴男傻女们哭起来,男的,是因为后悔,怎么会失之交臂?女的,是因为羡慕转化为妒忌,妒忌又转化成化学分子式H2O,还带着点儿咸味。看到了傅萝苜,不读推理小说的人也会马上推出至理一条,同意英国一位女推理小说家讲的话:“Beauty is the only thing worth living for!”(世上唯一值得为之而活者,美也!)关于她们这些桃花江水流出来的小美人,以及那些双胞胎山峦似的胸脯的命运,她经常听到同伙们说起。每次听见一起出来的某某姑娘如何如何,她就会感情复杂起来。她没有读过《孝经》,不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父母所教导的也正好相反,说女孩子的身体发肤原是自己的,是一宗最宝贵的财产,不可以轻易给人,或者随便弄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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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妖》10(3)
傅萝苜眼睁睁看着,身边有许多善于运用身体发肤的小姐妹,忽然一下子都有钱了,住进洋房,开起轿车,养出一大群孩子。偶尔在高级住宅区边上遇见,隔得老远地就一连声打招呼,亲热得好像走散了又回来的小狗仔,又舔又叫的。不过,小姐妹总是马上又抱怨起来,说天气不冷不热最讨厌,今天家里空调不对劲,所以出来走走;或者说,安徽保姆不称心,方便给介绍个家乡的,好不好?但是绝对不能“年轻漂亮”;不然,她们会说化妆品买了一大批,用不完会变质,我送给你,要不要拿点?最后,是那桩少不了的话题,若无其事地讲起“老公”来,说他昨天夜里又彻夜不归。中国字太妙,这“不归”和“不轨”,音同字不同,也不知她讲的是哪个。可是,为什么不让进屋子去坐坐呢?难道小姐妹吹牛作假么?远远地看,那别墅里的花园一片芳草萋萋,总是真的叶绿素吧;那汽车库门白色的油漆还闪闪发亮,也不会是即时贴贴上去的吧;那窗子上隔着玻璃的植花窗帘,厚重得好像是蛋糕上白花花的奶油,更不能临时作弊的吧……分别时小姐妹总要讲一句:  有空来玩,下回带你进屋子去看看,烧点家乡菜肴。就这几句话,微微地透出了一种繁华背后的凄凉。再看小姐妹那神情,也总是淡淡的哀怨。等到傅萝苜走远,小姐妹掏出镶得有花边的手帕,轻轻地抹一下眼角,好像有几颗上海滋养人的灰尘飞进去了……
  傅萝苜始终不要孩子,引起了温顺老实丈夫的极大不满。男人虽然来自山区,据说还是子丑寅卯、有名有实的“根据地”。可这些年来,完全忘记了从前有过的“进步”和“光荣”。小木匠满脑子还是古老家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开始燕尔新婚,在温柔乡里,山区的毛毛拉拉给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就算在被窝里也还不至于刺人扎人。可是,久而久之,小木匠就不耐烦了,老是嘀咕不休,说一个家庭怎么可以没有儿子!没儿子就像打谷场没有麻雀,堂屋里缺少关帝爷牌位一样。又说起老乡某某某,一起出来打工的,儿子都三岁了,等等。小木匠就这样一个劲地唠叨不休。傅萝苜开头还讲点儿道理,说她要保持体形,体形对于她就像田塍需要整齐。雨水冲坏了田塍还可以修整,可怀孕生孩子冲坏了体形,就没法子修复了。小木匠每次提出申请,每次都给家里的###官驳回。小木匠于是开始使坏。这玩意儿使坏其实很容易,反正是暗箱操作,故意的不小心,或者在要紧关头开闸泄流,都是不容易察觉的小把戏。说起来,世上农民看来老实巴交,其实,真狡猾起来简直没得治,全世界都是如此。所以,德国话里有一词,叫做“狡如老农”(Bauernschlⅲ黸e),由“Bauer”(农民)和“schlau”(狡猾)两个词拼成,直译干脆就是“诡计多端”。
  终于,傅萝苜发现自己怀孕了,于是一阵特大吵闹。傅萝苜坚持要“做掉”,小木匠坚持不让。双方闹得几天不讲话,跟班的铁定任务也自行取消了。傅萝苜心想,那话儿原是由得你的,可肚皮是大在我身上,由得我而由不得你,就私自跑到附近医院去做掉了。回家来后,才冷冷地讲了一句:“我做掉了!”哪里知道,平常脾气好似软泥巴一样的小木匠,一下子硬起来跳起来就砸锅摔碗,好像谁逼死了他家老娘一般。砸完了一些锅盆碗盏,小木匠举起电视机准备摔,转念一想,使不得也值不得。老李说他家有几张够刺激的碟片,还没有看过哩。接下来三四天,两人各吃各的各睡各的。傅萝苜要坐小月子,正好来个好好将息。小木匠可怜兮兮,也只坚壁清野了三四天,就讪讪地走过来,问道:“吃了没有?我买了一只老母鸡,好给你熬汤喝!”
  两个人又和好如初。小木匠比以前更加殷勤,到了低声下气的地步。不但里里外外的事全包,还天天给傅萝苜打水洗脚。凡傅萝苜有所需求,他都跑得颠颠的。傅萝苜不禁想到,他是真爱她的,爱得过头过分。西方有句谚语说,爱往往不是饿死,而是胀死。小木匠是先胀饱后饿肚子,这就更加难熬,比死还难受。小木匠每次上前来嘘寒问暖,接着,就开始磨磨蹭蹭。最后,索性慢慢抱住傅萝苜。他口里哼哼唧唧的,虽不说什么,劲儿可使得愈来愈大。每当这时,傅萝苜就一肚子没好气,狠狠啐他一口。小木匠开始还嬉皮塌脸的,腻着傅萝苜求欢。哪里知道,傅萝苜维护自己的体形权益,就像联合国维护儿童妇女权益一样坚定。小木匠于是开始“不轨”,或“不归”,反正对傅萝苜都一个样。
  
《花妖》10(4)
傅萝苜聪明,知道他们的婚姻山路弯弯,已经走到了尽头……
  对于现代人,婚姻无非是一只浅浅、窄窄的玻璃杯,浅得窄得只能容纳双方共同的那么一星半点。玻璃杯稍微出现裂痕就哗啦破碎了。婚姻不是停靠在风平浪静的港湾,而是行驶在一片没有海图的大海,船舵稍微一偏就会触礁。
  对于傅萝苜来说,没有孩子这件事对于家庭是遗憾,对于离婚却是顺水。顺水行船自然快,他们离婚也像结婚一样是闪电式,非但没有孩子,连财产也没有多少,不够分割的。原来要开个小作坊什么的,一心想积蓄。到头来一算账才晓得,都给傅萝苜左保养右减肥用掉了。房子是傅萝苜通过学院给借的,小木匠没有张嘴权。不过,他倒也不是胡搅蛮缠一类,领了离婚证,说搬就搬。看小木匠那神情,外边已经有迎亲队伍,点着爆竹、吹着唢呐等候着了。傅萝苜只剩一个人时,暗暗流了几滴眼泪。眼泪不多,但是浓厚。如果旁边有竹子,怕也会染出几根湘妃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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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傅萝苜狠狠地洗澡洗了三天,要把这场婚姻的脏和土洗得干干净净。
  千钧一发上的柔情
  厚生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先躲在校园一角坐了三分钟。他要把校长那儿惹上的肮脏龌龊冲洗个干净,再回到画室。
  其实,关于他的消息早已经传开,大伙儿正闷着。
  什么话都不必说了,什么话也都是多余的了。
  一时,早几年就升了正教授的系主任走过来,通知厚生说巴黎有个画展,在半年后举行,“亡羊补牢也不晚嘛。”当着厚生的面,系主任完全不提起升等的事情。系里提升谁不提升谁,跟他没关系似的。这是系主任极其高明狡猾的地方,从来不趟浑水,自己事事占先。
  厚生质问为什么早不说。
  系主任反唇相讥。现在大家都只想卖画,还有谁热衷什么国外画展?
  “所以,也就不必专门通知了。没想到您老兄还真……”
  厚生只剩得金刚怒目了,大声吼叫说:“简直是一群苍蝇!苍蝇!从上到下……”
  厚生看着面面相觑的同事们。中国美术史有古代侠士之风,把两手一摊,义愤填膺地说道:“我相信,有的人手上正有苍蝇拍子。但是,拍死烂苍蝇一堆屎,叫人恶心!”
  有位教哲学的教师接着说道:“从实质上讲,大家表面看到的都不是本质!你们看,院部的办公大楼,多么气派,多么堂皇,花了纳税人多少钞票?再看,办公大楼的背后就是那所破旧的老房子,我们学校以前唯一的画室。可那才是本质……”
  “你到底想说什么?啰啰嗦嗦的!”
  “那老房子么,院长早就想把它夷为平地了。你们想想看,老早哪会有现在这样腐败的事?放在那里就是一个对比,天天在他眼睛里戳了一根刺。可是,却又不能拆。苏联专家在里头讲过课,国家领导人还来参观过。这幢房子是我们学院的一座标志……”
  “你老兄讲了半天,原来是想讲这间老画室的故事!不过,以前倒真是弊绝风清!”
  “老画室代表我们学院的光荣历史,不能光看现在表面上的兴隆鼎盛。”
  “的确,像武万若这样的人,从前别想混得上去!”
  
《花妖》11(1)
厚生倒并不认为今不如昔。从前就那么好么?为什么不看看各项运动的创伤?再说,苏联专家也出过不少馊主意嘛。不过,这些好人都是为自己说话,心里是感谢的。
  副系主任刚升了正教授,他站在既得利益集团的角度,根本不听这些人闲扯。他上来安慰厚生:“反正没有人去,差旅费用还得自己出呢,我们以为你也同大家一样不感兴趣。不过,既然你没有出国参加过画展,不如先传一张履历和画稿去,如果能够同意,再画正式的。这个嘛,系里倒可以帮忙。”
  厚生没有答理这位新贵。回到画室就开始构思那幅画,又回到了他自得其乐的世界。他这个人有个好处,惯会饮恨吞声,善于自得其乐。厚生含着不冒烟的烟斗,戴着贝雷帽。这两样道具,就是厚生返回人生自然状态的标志。口含烟斗而不冒烟,好像一艘停泊在港湾随时准备起锚的帆船。厚生脸上的笑意悄悄流露,像船下的波纹微微荡漾。那涟漪跟着船儿的晃动,向四方漾开去,漾开去。贝雷帽已经很旧很旧了,是厚生模仿想象中的巴黎风光购买的。那是好多年前了。那时,对于厚生,绘画人生还是刚刚升起的春梦,簇新的贝雷帽和簇新的美术梦,无声无息却滚烫腾挪,有声有色又静如死水。留下的是一幅蜕变了的美术旧作,十分珍贵,就沉淀在那顶贝雷帽上。
  正在这时,冲出来一位没有升正教授的老副教授,同系主任争吵起来。由争吵而动手,两人终于对打起来。他们互相向对方投掷颜料,身边颜料极大丰富,又正凑手,反正不花自己的钱。吵闹声由远而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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