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第1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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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神色骤黯。沉默许久,微一笑,颇是凄凉:“殿下宽心,皇上有此心,也无此力,从今往后,殿下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不会有人阻你。”
他话中有话,我微皱起眉,可听身后的脚步声,未有深究,回眸看向女子怀中的襁褓:“很漂亮的孩子。男孩还是女孩?”
原和百合一样,是位眉清目秀的将军小姐。端详小婴儿精致的五官,我眼角微湿。许以为我此刻想念的是夭折的长子,淳儿黯然,冷瞠凶手:“少夫人莫要伤怀,小少爷在天之灵,定会佑您逢凶化吉,平安一生。”
一路磨难重重,可都化险为夷,也许真是彼岸的洛儿牵念,庇佑娘亲,直到寻到他孪生弟弟的那天。我苦笑点头,问淳儿能不能抱抱她的女儿,她欣然应允,并告诉我这个漂亮小姑娘的名字:“怜儿,夫君给起的小名。”
彼此间隔着血海深仇,盼自己死后,淳儿得以放下仇怨,真心怜惜他们的女儿。
我一时五味杂陈,和落寞柔笑的淳儿相顾无言。贝辰翾到底只是一介武夫,难体女人心事。若是对他恨之入骨,又怎会心甘情愿为他生儿育女?叹了口气,我抱紧这个即要失去爹爹的可怜孩子,轻柔哄拍。见我极喜欢这个孩子,淳儿柔笑渐深:“少夫人此去伽罗,险阻重重,夫君牵念少夫人的安危,定要亲眼见到少夫人无恙,才肯安心离去。”
我怔住,未想他顽活至今,竟是为了见我最后一面。在淳儿面前,我无地自容,可她淡淡摇首,反而感激一笑:“他多活一日,奴婢便可少受一些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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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夫妻百日恩,为暗慕的少爷报了仇,可也害死了至亲的人。这段交织爱恨的恩怨纠葛,我无言以对,只得默默尾随淳儿,前去探视贝辰翾。
“夫君。”
俯在丈夫耳畔,良久方才唤醒已近弥留的男子,淳儿惨淡一笑,挪身令他得以看清默立床边的人,“少夫人平安回来了。”
昏黯无神的眼蓦掠一道华彩,缓缓转过头来,似在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勉力聚敛眼神。我对他笑了笑,将怀中的婴孩交给近旁的许御医,走过去跪坐床边:“是我。”凝住他一瞬痴然的眼,温润笑道,“你得谢谢淳儿,给你生了个那么可爱的女儿。”
已然无力言语,他勉力点头,轻漾柔笑,看向默然在旁的妻子。许是读懂他眼里的百转情愫,淳儿捧起骨瘦如柴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淡淡扬唇,温柔轻唤:“辰翾。”
男子微微瞠眼,即便如释重负。她终是原谅了他,眼神渐然清明,费力嚅唇,支离破碎,却是字字剜心,逼出女子不曾轻弹的伤泪。
“对……不……起……”
妻子原谅了他,却已无缘厮守。床榻上的男子徐徐闭眼,留给故人的是往日初见时的温润笑容。我怔坐原地,短短十数日,莫寻不告而别,被迫与女儿分离,现又送走这个曾予我温暖又亲手将我推进深渊的男子,眼前发黑,酸楚涌堵心头,张了张嘴,欲要尖叫宣泄,可哽在喉间,只有任滚滚热流灼面而过……
“贝夫人!”
又听许御医一声惊呼。我已无勇气去看近侧惨然的景象,可不由自主地转身,望见一柄匕首深深没入女子胸膛时,袭上一阵晕眩,晃了晃身,如不是女子勉力攀住我的手臂,已经倒下。甩了甩头,勉力聚敛眼神,绰约人影渐然明晰。面带柔笑,无怨无悔,只记挂一夕失去双亲的女儿,恳切求我:“怜儿……是贝家的…血…脉……求少夫人……带…带她回去…认祖…归……宗……”
将心比心,我和她爱着同一个男人,许自苍秋故世的那天,她便觉生无可恋。现为惨死的少爷报了仇,终可心安理得,随她善良温柔的丈夫而去……
我咬紧牙关,重重颌首。当年她冒险做我替身,我欠她一份永难还清的人情,若是那位贝老将军嫌弃这曾孙女的出身,拒不接受。我便将她接进宫中,和旻夕做伴:“只要我在一天,怜儿绝不会受苦。”
我泪中带笑,斩钉截铁。她释怀松手,感激笑了笑,竭最后一丝气力,握住丈夫冰凉的手,倾身枕在他的心口,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凝成一抹绝艳的笑容……
“为什么……”
望着安详而去的女子,我怔怔自问为何好人不长命?伤天害理的人反而活得心安理得?可苍秋走后,我便知世事总不尽如人意,也无绝对的幸与不幸。
凝望床榻上至死不离的男女,我心中悲恸,可终是一笑。
问世间情为何物
只教人生死相许。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贝与悠然的一个儿子很有缘分 :) 也许这年冬天的狂风暴雪卷走我半生的爱恨情仇。之后十几年,我很少落泪。成日面对朝堂险恶,喜怒不形于色,但非故作深沉。只是后世之人褒贬不一的圣宗女皇在隆兴四年的冬天,激|情消磨殆尽,直至多年后,儿女们为了皇位反目,与我素有嫌隙的幺女重演茈承乾刺杀先帝的一幕,对我横剑相向,我仍木然以对,心底淌血。过去践踏别人的真心,终是遭了报应,贝辰翾如此,茈尧焱亦然。只是隆兴四年腊月的最后几天,我尚迷惘自己的将来,也不知回到久违的皇都,就要走进另段人生。贝辰翾夫妇故世后的第二天清晨,我一脚踹开未央,独自去往早前亚米尔罕落脚的幽静老宅。待见到布衣荆钗的莞菁,纷乱的心一瞬归于平静,相视一笑,莞菁过来牵我的手,一同进屋。
“姐姐知你心里苦,想哭便哭出来吧。”
静静听我说完近月发生的事情,她轻覆我的手背,美眸怅黯。我笑笑,摇了摇头:“身子虚得很,若再脱水,妹妹我便要一命呜呼了。”
莞菁啼笑皆非,可事已至此,宽慰也是于事无补,两手交握,暖意自她掌心一路传至我心底,胜过千言万语。我笑了笑,说:“姐夫刚夺下王位,百废待兴,有些争端还未化解。须得委屈皇姐在这里多待上一阵。”
因是明德寺一事尚未明朗,真正的德蓉公主身在甘州,故而假扮莞菁的悦大小姐将随船队回归甘州,待到争端化解,我家姐夫再行遣人风风光光地将真新娘迎去敦阳。摸下巴打量秀颜微红的公主娘娘,我开怀:“从今往后,世间再无德蓉公主。你只是我茈承乾的姐姐,亚米尔罕的妻子,伽罗的国后,至此即可。”
莞菁性情淡泊,只求与人无争的简单生活,显赫的公主身份于她反而沉重。现在柳暗花明,也盼她与命中的良人相濡以沫,即使做不了平凡夫妻,也可安心做她的伽罗国后,无须在丈夫和国家之间左右为难。
“你也是。莫要一味顾着别人,反将自己逼到死角。”
莞菁眸里隐忧,我微微苦笑:“我没皇姐说的那么伟大。为人着想,只是怕别人因我而死,须得负疚一辈子。”
季神父的死已是八年的折磨。来到异世,更是变本加厉。我略略自嘲,被莞菁看在眼里,更是放心不下:“原有即大人可以倚重,没想到他这样不告而别,往后不知有谁能像他这样一心一意地辅佐你……”
诚然,莫寻熟知朝堂,对我又是真心真意,就是做不了夫妻,也可做对荣辱与共的君臣,我便能少诸多后顾之忧,一心为政。可他悄然出走,我措手不及,即使先前有意笼络特立独行的客晟做我心腹,可也不会像对莫寻那样毫无保留地信任。淡淡自嘲,今后去到哪里,都是步步为营的战场,可不论将来情势如何,我断不会自暴自弃,更不会将自己逼到死角,因为我背后还有三个孩子,只有风雨无阻,决然前行。
“如果一个国家即要灭亡,活到最后的人定是母亲和她的孩子。”
即使多少年后,我险些死在亲生女儿的手中,也不曾后悔当初百般隐忍,为了不令儿女遭人诟病,倾力撑起一个强大的帝国。而莞菁闻言,深深望了我片刻,沉肩释怀:“确真和过去的你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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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置可否,我恬然勾唇。因是允诺亚米尔罕会妥善处理明德寺一事,与莞菁告别后,正打算去往州府与方靖书通气。可刚出宅子,便见脸色阴沉的佞人,我粲然一笑,纯粹看不顺眼这个跟踪狂,又赏了他一脚丫子,心安理得地上了他的坐骑,悠悠自若地来到甘州府。
“即大人因为一些私事,可能短期内不会回羲和来了。”
莫寻向来和我形影不离,乍见陪我一同前来的另有其人,方靖书略略诧异,听我轻描淡写地解释,虽感蹊跷,可未形于色,点头请我上座。待将佞人打发出去,我淡淡开口:“不日伽罗新君便会送来经书与法器。”
充作地宫宝藏,等我回到枺常胧ド夏庵妓阉拢獬》绮ū憧刹涣肆酥G抑鏊骸霸缜八殉龅氖樾烹妨钕な獯妫竟貣|莱密藏。”
不是我不信任亚米尔罕,而是国与国之间只有永远的利益。方靖书深望了我一眼,躬身称是。想起另桩要事,我令他近前,告之萧氏夫妇在安城的住处:“这对夫妇对本宫有恩,不日便会迁回安城。劳你留心一下他们的生活。若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大麻烦,也请你派个人知会本宫。”
方靖书点头应承。待所有的事情交代妥当,我便带着贝辰翾和淳儿的遗孤,随未央疾往蓬山行宫。虽然佞人恼我先前拖拖拉拉,之后一路几是古代版的生死时速。可有怜儿做伴,倒也不觉颠沛之苦,将她当作我的百合,凡事亲力亲为,即使未央坚持帝储给臣子的女儿喂奶不合礼数,我只白眼以对,依然故我。
“等你长大了,可以向人炫耀帝储殿下是你的奶娘哦。”
两个流落在外的亲生儿女,也不若这生来瘦弱的小可怜得有我亲自哺育。看着怀里的小娃儿一天比一天壮实,心内的空洞渐然填满。而见我和仇人的女儿相处甚欢,未央不屑,可也不若过往那般,时不时出言嘲讽,只因得罪我,许会坏我心情,继而迁怒他的主子:“皇上苦苦等了殿下大半年,微臣也求殿下高抬贵手,莫再折磨他了。”
先前便觉未央有所隐瞒,可他含糊其词,直到元月下旬,在青州的蓬山行宫见到久违的帝王,我甚至忘记行礼,怔在原地,惊望那张两颊深陷的憔悴面容,脑海飞掠去年春天在永徽宫,他挺身为我挡箭的情形。张了张嘴,没待我开口,他已抢先一步,淡淡笑言:“回来便好。”
并非他宽宏大量,既往不咎,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淡令未央退下后,朝我招了招手:“坐到朕身边来。”
我苦笑上前。许是过往对他不曾这般和顺,茈尧焱开怀一笑,将我拉进怀里,埋首在我颈间:“朕想你。”
不加掩饰的孩子气。□裸的思念。我怔了怔,低深了头。他不满,轻抬起我的下颌,俯身印上我的唇。想到莫寻和百合,我闭起眼,直待身前的男子气息渐重,一手探入衣裙,我下意识抬手制止:“现下不妥……”
帝王脸色骤沉,我强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