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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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妈妈朝正中的两位相貌清丽的姑娘使去眼色,两人会意,款款近前,盈然一福。我颌首打了照面,春妈妈在旁引见:“这两个丫头叫红袖、落英,往后还劳小姐费心调教。”许是牵线搭桥的女州牧在旁,她笑靥如花,不忘恭维:“上回小姐跳的足尖舞前所未见,当真曼妙至极。几位熟客一连问了几回,奴家虽是想法子推搪,可那应六公子不知打哪儿听来的消息,指名要小姐去枺秤Ω孜瑁挡唤蝗司桶言勖锹悸ジ鹆恕E液蒙眩仆行〗闶芰朔绾形慈?赡仓溃衷诰辞淄跽檬疲浴
淡望欲言又止的鸨母,我了然颌首:“春妈妈放心。这舞虽非一日而成,可应六公子未曾亲见,求得神似即可。两位姑娘又是精挑细选,想必舞艺出众,当能以己所学,融会贯通。”
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既是领了酬劳,此后二十天,自然尽己所能,调教面前的两个姑娘。思及此,不知该为制衣坊的本钱有望雀跃,还是犯难如何将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的芭蕾精髓在二十天里倾囊相授。望着近前深凝而视的女子面露羡色,我暗叹在心。
许是芭蕾舞步着实稀罕,先前那曲荡气回肠的《水月》,反是捧红了我这陪衬的绿叶。直到肺疾痊愈后,方知坊间已将足尖舞描绘得神乎其神,我这始终未露真面的神秘舞娘亦然名声大噪,先后被人传为伽罗国的舞姬,云桑国的艺伎,乃至九皋国的流浪艺人。为了打听我的来历,最近进出满芳楼的达官显贵更是络绎不绝。虽然春妈妈是个明白人,断不会得罪兰沧侯府的云二少爷,向人透露没过门的二少夫人的下落。可许正是当作招牌的四大金花给人折了去,怎生咽不下这口恶气,便央少隽代为牵线,许以重酬,望我教她楼里的姑娘这闻所未闻的芭蕾,以求出奇制胜,重拾夕日风光,更是砸了大价钱,打算拓展事业,在翠红楼附近辟间歌舞坊,气死那个损人利己的「恶婆娘」。合计这酬劳够开三间制衣坊,更许是看在少隽和咱家「云二爷」的面上,春妈妈许诺往后歌舞坊开门迎客,分我一成利润。这等一本万利的生意,我自然应允。只是那日少隽代转春妈妈的合作意向,回头应府的管事便差人前来平凉城知会,他家六少爷邀那足尖舞者往枺骋患K涫前侔阃仆校梢桓鲈潞竽宋馕涣僖淖娓浮⒆衔⑺母蟪贾坏挠扔ο嘁钠呤笫伲鹆畲郝杪瓒ㄒ庾慵馕枵咚腿|莱应府献舞祝寿。因是时间仓促,亦念春妈妈开罪不起皇帝面前的新贵,于是半个时辰前,很是仗义的少隽亲来侯府,等我和旖如乔装妥当,三两下撂倒值守映雪轩外的苍礼和苍禄,溜之大吉。
暗忖登徒子若是知晓我擅离侯府,定会大发雷霆。瞅了眼一脸笃笑的少隽,稍渐宽心,反是有这师姐当前,登徒子怎生有所顾忌,当不敢拿我怎样。唇角微牵,然是想起这借名目欲图强占佳人的应家六少爷,暗暗一嗤,亦因近来朝堂风起云涌,清寡之心再起波澜。
正是应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位应六公子仗势欺人,无非应氏家族忽得圣眷,风头正劲。亦是世事无常,便在我病得起不了身的这一个月,皇位之争因是懿妃应氏所出的敬王茈尧焜晋封亲王,情势骤转。虽是匪夷所思,往日皇帝对这三皇子并不器重。可许是帝储遁入空门,储位悬空。流闻所致,朝野纷传德藼亲王身陷祗园,乃犯过失。故而近月枺吵抢锇党毙谟俊h蟆⒂Χ嘣诔贾浔甲吡纾汀⒐榱较嗬溲叟怨邸T咀悠灸腹螅瑦忮笫仙卸右慌庇刑分疲沙龊踔谌艘饬希实燮嵝右j。许是念其年长。而紫微四阁臣中,应偃最是不济,以此平衡朝堂势力。可不论如何,而今敬王已与茈承乾平起平坐,懿妃应氏与其家族扬眉吐气,更因是女御薨逝,德藼亲王俨然失宠,归氏一门已无傍依。敬亲王大有取代茈承乾,成为储君人选之势。故而应氏嫡孙这般得意忘形,仗势欺人,亦是不足为奇。只是这位应六公子若是知晓他有心霸占的神秘舞娘正是德藼亲王,不知做何感想。
微一扬眉,随一众姑娘步入内堂。在宅里的一位侍女去到一处偏厢,踏进门槛,便见红木圆桌上已然整齐叠放先前请春妈妈按我画好的样式订做的舞衣与舞鞋。旖如瞠目结舌,少隽点头慨叹,我安之若素,到屏风后换妥露肩曳地纱裙,束发绾髻,穿上足尖鞋,绑紧袜带,起身踮足试走了几步,再行立起左足,盈身回旋。待是适应这双足尖鞋,驻步回望,便见旖如比之当日初见时更是惊诧:“小姐,这舞实在稀奇,可您这身裙子……”
我微是一笑,有口难言。前生酷暑时节,满街可见T恤热裤。订做这身《吉赛尔》的剧装,便是怕坦胸露背的塔里奥尼裙吓坏了保守的小妮子,惟是可惜尺度仍是逾底,只能委屈裴家小姐慢慢适应,以免往后我不自觉便做出一些惊世骇俗之举,不至像现在这样一惊一乍。
“罢了,幸好这屋里有炕道,否则小姐又要受凉了。”
确是难为这循规蹈矩的官家小姐。瞧见近旁的女州牧反是围着我兴味打转,小妮子终是无奈摇首,转望我脚上的足尖鞋,“小姐,为何要在鞋里塞木头?”
忖了半晌,我终是讪讪一笑:“当初学舞,我没好生听那奇人说这舞鞋的来历,算是……约定俗成吧。”
虽然先前对小妮子搪塞,这前所未见的足尖舞乃是在皇宫时,跟随一位西方来的奇人所学。可当初乃因我顽劣不堪,成日兴风作浪,季神父方才送我去学芭蕾修磨心性。故而起初学得不情不愿,对芭蕾的常识亦然知之甚少,仅限芭蕾诞生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因是法王路易十四的倡导日臻完美,兴盛于十九世纪末期的俄罗斯。至于足尖舞蹈的起源,教我芭蕾的老师亦不知晓,因是无从考证到底是哪位舞者第一个踮起足尖舞蹈,直到闻名遐迩的芭蕾大师玛丽?塔里奥妮穿上了足尖鞋,因是舞剧《仙女》闻名世界,方才奠定现代芭蕾的舞蹈方式。且是不能对小妮子提起另个时代的历史,我颇是心虚,侧过眸去,模棱两可:“反正往后红袖和落英姑娘跟我学舞,定会觉得这足尖舞看着漂亮,其实自找苦吃。”
尤记得这塞在鞋里的木头曾让我吃尽苦头。兴许外人看来,芭蕾舞者舞姿轻盈柔美。殊不知当年初涉芭蕾,往是脚趾磨血惨不忍睹,少则两三个小时的基本功更是苦不堪言。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往昔视作洪水猛兽的芭蕾一度成为我谋生的技能。原先也只是听从枢木的建议,狂舞发泄,可机缘巧合,结识那间舞蹈教室的创办人,谋了份兼职,且随那人学了一段时间的踢踏和弗拉明戈。比起芭蕾,拉丁舞相对易学,等过段时日芭蕾的热潮褪了,亦可教这坊里的姑娘其他舞种,许亦能一鸣惊人。笑了一笑,我兴口道:“若不是太过仓促,倒是可以把姑娘们召集起来排出舞剧。”
前生只一回领衔舞剧,是在季神父过世前的两月,他已病入膏肓,望我登台为他跳一支舞。故而央我的老师代为安排,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领衔《吉塞尔》。时值今日,我仍清楚地记得因是舞台上刺目的强光,我难以望清他惨白的面容,惟见一双重病缠身却清澈依旧的柔润墨瞳自始至终紧随台上盈然舞动的身影,直至我强忍哀痛,舞罢谢幕,终是望见这个伤我最深的男子如释重负,柔笑撑起风烛残躯,在雷鸣的掌声中,紧拥住潸然走到他面前的少女……
闭眸,曾经刻骨铭心,然如镜花水月,转眼即空。不过上天待我不薄,在另个时空邂逅视我如宝的男子,该是彻底放下这段一相情愿,敞心与之相恋……
脑海勾勒近来愈发粘人的登徒子,我柔婉一笑。许是不知我心中何想,露此表情,小妮子惘然,想起另一桩事,迟疑问道:“小姐,您真打算和春妈妈一起打点这歌舞坊?”
我颌了下首:“除了刚才见过的那十个姑娘,春妈妈说往后会将清倌先送来这里调教,若有几分才艺,便可留在这里卖艺不卖身,也算是给满芳楼里的姑娘辟了另条生路。”
许是忆起甚是不堪的那场清倌竞拍,旖如点头深叹:“对青楼里的姑娘来说,卖艺不卖身已是恩德。当初若不是小姐为我赎身,旖如许便在适才见到的那几个姑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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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恭维,深不敢当。我摇首苦笑。虽春妈妈信誓旦旦,不会强令坊里的姑娘卖身,可古代的歌伎舞娘,不比现代的明星万人追捧,呼风唤雨。到底仍是风花雪月,以色事好,方才对上那些风尘女子感激的目光,更是惭愧。倚门卖笑,我赚的不过是这些姑娘泣血换来的昧心钱。低眸,兀自提起裙摆,对旖如轻声道:“莫让两位姑娘久等,咱们走吧。”
事到如今,只盼婵媛坊里的姑娘能在澜翎一举成名,得遇良人,脱离苦海。让我良心可安。叹了一叹,然至辟作练舞的静室,那位原北地第一鸨母的奉承功夫,果是炉火纯青,迎面便是一番夸赞:“这身别致的衣裳也只有小姐穿来清丽脱俗,好似谪凡的仙女娘娘。”
即便一脸唏嘘,打量我素面朝天的脸,不胜惋惜。知她下意识犯了职业病,一扫沉郁,释怀莞尔。就算她出重金聘我去挂头牌,还没走马上任,满芳楼许便让不念旧情的登徒子给夷平了。怎生不能被白花花的银子冲昏了头脑,免得悦竹姑娘流离失所,想起那位和女州牧俨然恩爱情深的奇女子,问春妈妈:“悦姑娘还是不愿到咱们歌舞坊来?”
艳丽面庞精明立敛,春妈妈颌首,似笑非笑:“那丫头让奴家给小姐带句话,说是承了您的好意,她将来的打算是接奴家的担子,做满芳楼的「悦妈妈」,这坊主之位让我们另请高明。”
寻常女子若非迫不得已,断不会以卖笑为生。这悦竹却是反其道而行,公然觊觎鸨母的位置,难怪面前这位现任满芳楼老板娘的笑容很是诡凝。
“春妈妈莫恼。人各有志,只是悦姑娘的理想很……特别。”
看春妈妈的脸色愈发青晦,我出言规劝,“听「云霄」说,春妈妈对悦姑娘视若己出。想来悦姑娘是知恩图报,往后接手满芳楼,也是为了将来春妈妈没有后顾之忧地享清福。”
虽说清灵逸柔的悦竹现是满芳楼的头牌,慕名而来的花客不计其数。可但凡不入姑娘法眼的纨绔子弟,即便是客氏的大公子,也在春妈妈面前碰个软钉子,至今未能入得凌烟阁半步,想来春妈妈对这位花魁确是另眼相待。果不其然,春妈妈蹙眉,很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奴家只是恼那丫头没出息。”摇了摇头,微一苦笑,“说来她打小便和别人不同。其他姑娘不是奴家从人手里买的,便是自个儿爹娘手头紧给卖进来的。可这丫头偏生自己把自己给卖了,不过十岁的小丫头,一进门便和奴家抬价钱,害奴家多出了一倍的银子,才把她小姑奶奶给请进了咱们满芳楼。”
回想前尘,春妈妈莞尔,可说起悦竹的身世,即有黯然:“说来这丫头也可怜,原来也是有头有脸的富家小姐,要不是她那个不争气的爹吃喝嫖赌,败光了家产,欠了人家一屁股债,逃了个无影无踪,她娘也不会四处干活,惹了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