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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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记得那日苍秋曾说,茈尧焱为了拥有我,欲要逆天而行。不曾料想今世初逢的男子竟是这样一个藐视伦常的人。怔愕良久,我反是失笑:“我失忆后在囚洞外初见他的那回,可没感觉他有多喜欢我。”
非但没有好感,乃至落井下石,颇是厌恶。只是苍秋亦不知何故,他这位反复无常的表兄突然对我有所改观:“我不知往日他对你如何,可尧焱不知怎的便对你有了兴趣,飞鸽传书到侯府,令我十日内赶至枺程嫠焓隆!甭砸欢倏冢喉腻洌拔业綎|莱后,尧焱只说自己的新宠犯了事,他不便出面,让我劫了人带去繇州避上一阵。可怎生未想那日竟会见到紫麾军的那位即大将军……”
深深一叹,他怅黯睇我,抬手柔抚青丝:“看到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我隐觉上了尧焱的当,本想一走了之,可看到那位钦天监的孔大人施术,怎生想要见识一下,而且……”即便因此万劫不复,无甚怨悔,他反露一抹欣柔笑意,“一时起了坏心,扰乱孔大人施术,适才发觉我要劫的是个绝世大美人儿。虽是隐隐猜知,你许便是当今圣上最钟爱的德藼亲王。但大错已铸,我也下不了狠手,杀了你永绝后患。”
彼时他未曾听闻任何有关茈承乾弑君谋逆的消息。如若他这位姑表兄参与其中,劫走茈承乾无疑自找麻烦,当是杀我灭口。如若不然,掳劫德藼亲王便是另有所图。即使是苍秋,那时亦未料到表兄挟持异母亲妹的初衷,以为其心叵测的定王殿下意在皇位,先行挟制父皇最宠爱的皇妹。即便事败,也能以茈承乾的性命作胁。
“百年来,兰沧侯府和朝廷相安无事,风林关外更有九皋铁骑虎视眈眈。就算有此反心,也是有心无力,更不愿挑起内乱,做那引狼入室的千古罪人。”
提及侯府三代忠良,抵御外敌,威震九皋。苍秋一反消沉,神采飞扬,引以为傲。身作兰沧王的后裔,保家先于卫国。而今容忍朝廷压制,也是为保大局,委曲求全,不令外敌窥隙入侵曾经的兰沧国土。可未承想远在枺车谋硇治奘律牵坏┗实鄄橹ぢ敖侔死醋岳疾缀罡闳晃R印
“一死百了。”
彼时虽是拿不准茈尧焱有无参与谋逆,可依苍秋的处境,当是杀了我,逃之夭夭。可最后他反是将我这祸患带在身边,朝夕相对,共历波折,情愫暗生,却是祸福难兮。更有甚者,在茈尧焱抵达栎城前,两人暗会,得知表兄令之掳劫德藼亲王,竟是为了占为己有,亦觉荒诞可笑,更因是表兄一时兴起,牵累整个兰沧侯府,心中愤怼。
“他说一切尘埃落定,便将你迎回枺常⑽!
苍秋冷嗤,可茈尧焱已然制他软肋,多有顾忌:“许是瞧出了端倪,尧焱警告我,若敢染指他相中的女人,他便会杀了父侯。”
“什么?!”
虽与淑妃是为异母兄妹,可兰沧侯乃他亲舅,我骇然瞠目。苍秋却是一笑,不以为奇:“他对我们父子并不待见,指不定心里还盼着咱们早日从这世上消失。可惜父侯对此浑然未觉,反是……”
须臾异样,些微讥讽,些微悲哀,即便泰然如初,沉声清冷,“大抵是父侯常居枺车脑倒剩胍㈧透乔捉蚶词铀鬃樱懔Ωㄗ簦恍呐嗡诖铩?梢㈧推胨鞫裕龉ǜ螅扇栈ㄌ炀频兀问趾孟校曰饰灰膊簧闲模倍蝗顺鐾庠朴危舨皇钦饣厮涿畹囟阅愣诵乃迹诵碚獗沧右脖闶窍性埔昂祝圃沼卧盏亩ㄍ酢!
此话别有深意,然未细究,我权当茈尧焱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繁绪百转:“只要我还是德藼亲王,父皇断不会允他犯下这等乱仑的逆行。”
苍秋勾唇,声如破冰之水,清凌寒洌:“如若他君临天下呢?”
亲耳听闻茈尧焱确有夺嫡之心,蓦得寒颤。
虽不若四相在朝堂权势煊赫,势力盘根错节,可既能令关外虎狼忌惮三分,繇州军当亦是虎狼之师,只要苍秋有心拥戴,率兵南下,现下得势的敬亲王,以及愨妃所出的宁、景二王未必是他们表兄弟二人的对手。深凝苍秋,我说:“事已至此,你若拥戴定王,以你手中的兵力未必没有胜算。定王若是登上皇位,于兰沧侯府同样有利。你们父子二人更是有功之臣,从此不必再受朝廷的压制,扬眉吐气。你也不必像现在这样成日遮遮掩掩,何乐而不为?”
并非讥诮,只是就事论事。知我话中无恶意,苍秋扬笑,然是不敢苟同,愁云惨淡:“京畿驻有重兵,东有你舅父威海将军的二十万大军,南有端亲王父子的南军,西边永嘉关的安西将军徐黉也对皇上忠心耿耿,我若起兵拥戴,便是众矢之的。就算尧焱最后坐上了皇位,他即位后要杀的第一个人……”阖了阖眼,渐蕴悲凉,“便是我苍秋。”
我惊惘,他颌首,缚于宿命的凄绝化作阴翳,徐漫俊容:“一言难尽。总之我这张脸代表一桩耸人听闻的宫闱丑事。而这桩丑事和尧焱同样关系重大,他若成帝王,首先会寻名目杀了我,然后便是父侯和……”沉声嘎止,踌了一踌,他终是未有道破,“反正牵扯到皇位,我和尧焱只有一个结果。”
同室操戈,有我没他。
最后的最后,我才知苍秋心明如水,早已预见结局。可是此时我抱一丝希冀,为了远在枺车母盖缀屠疾缀罡郧锛炔换嶙跃蚍啬梗娣⒈硇郑嗖换嵛┟谴樱橙怀霰V灰舴钜跷ィ挥腥螋碇菥闹С郑菔擒胍㈧头丫⌒幕嗍峭魅弧V皇俏业凸懒塑胍㈧停环岩槐蛔洌昭梢晕患盼濉
“皇上晋你的三哥为亲王,梵相很是不满。应相抬头,客、归二相也不会置若罔闻。想是紫微阁的这四位权相现正互相猜忌。只须稍许挑拨,便是星火燎原。”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茈尧焱不但只须坐山观虎斗,亦拜舅父所赐,身边乃是卧虎藏龙:“因是一些陈年旧事,父侯对皇上怀恨在心,盼着尧焱有朝一日登上皇位,报复你们茈家人。所以尧焱出宫建府后,父侯暗中招募了不少死士,一作尧焱的近卫,二作耳目,暗插在皇宫与朝臣府邸。乃至紫麾军中也有父侯的细作。”
父子同心,其力断金。可惜背道而驰,苍家父子离心离德,父亲给人作嫁衣,殊不知他的外甥实则恨他入骨,事成之后,定是鸟尽弓藏。儿子暗焦在心,然若修书告之他的外甥图谋不轨,只怕适得其反,不遗余力地助其登位。至于这位高深莫测的定王殿下,更非泛泛之辈,苍秋未有明说,惟道茈尧焱武功不弱,才智不在他之下,往日只是无心皇位,这回因是我的缘故,下决心夺嫡,且要君临天下,独揽生杀大权,他才正式娶我过门。
“何必大费周章?当初直接将我幽禁在王府任他玩弄,不是更好?”
毫无章法可言的男人,确是琢磨不透。我冷然讥嘲,苍秋涩然,眸瞳深幽如夜色:“他是个猜不透的男人,眼高于顶,骄傲自负。可有时又像个孩子,定要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送给自己喜欢的女人。”
我微愕,敢情这背伦逆常的定王殿下有心立我做皇后,可即非血缘至亲,我也不稀罕凤袍加身,统御六宫。我轻嗤,冷嘲热讽:“兄妹乱仑,他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苍秋不语,许久,唇角微牵:“兄妹私通,在我们苍家早已不是头一遭。尧焱有此念想,自然也是说到做到。”
语静如寒潭幽水,清凌冷寂。即便明知他身作兰沧侯世子,若要保全侯府,惟有沉默,乃至迫不得已,助纣为虐。可事成,鸟尽弓藏。事败,诛连满门。不论拥戴与否,他苍秋最后惟有死路一条。我一时悲愤,怒其不争,用力推搡,欲要挣脱这个不战而降的驽钝男人:“他是你表兄,你乐意舍命陪君子无妨,我可不愿最后落得替你守寡的地步!”
可任我如何挣扎,交在身后的猿臂纹丝不动,邃然澈眸凌波泛漾:“我说过,即使我死,也不会将你拱手让人。”
轻描淡写,义无返顾。我剧震,蓦然想起自己到此异世之前,桥头的紫箫男子曾赋谶言。
「轮回劫始,血泪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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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第一句谶言陡然应验。
脑海勾勒紫箫男子讳莫如深的笑容,我停滞挣扎,紧攥起拳,指尖揿入掌心,痛彻心扉:“如不是我,你和那人尚且相安无事,侯府也不会无缘无故卷入是非……”虽非始作俑者,可茈承乾身陷囹圄,便是茈尧焱谋夺储位的契机。我咬一咬唇,抬眸而视,一了百了:“杀了我,保全你苍氏一门。我若一死,茈尧焱也没了盼头,许便会就此绝了夺嫡的念想。”
然是不无意外,澈眸立寒,他决然摇首。我苦笑,退而求其次,“要不放了我,让我永远离开这里。”
因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男人,须得放弃唾手可得的真爱,我心有不甘。可事已至此,长痛不如短痛,趁我们感情未深,远走天涯,“你可告与那人,我久病不治。若是怕我回京告密,我现在可以指天为誓,此生永不回枺常袢账拢喜恍孤栋胱郑缛羰逞裕臆氤星齑蚶着坏煤谩
话音未落,身前的男子忽是俯首覆唇,堵去最后一个不祥之字。痛郁杂陈,我阖眸,悲从中来,任他辗转缠绵,暂抚心中凄风怨雨,可猝然不及,蓦感一痛,待是恍神,抬手抚唇,原是他生生咬了一道血口,不禁啼笑皆非:“当是临别留念?”
他冷瞠,决然作应:“你休想从我身边逃走!”
“呵!”
既不杀我,死不放手,平起怒火,我重抹嘴唇沁出的鲜血,扬眸怒瞪:“当初你口口声声地说要娶我,可你现在又告诉我,我注定要做个寡妇。请问世子爷,你让我情何以堪?!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你坐以待毙?!”
纵是百般隐忍,可激绪澎湃,喧嚣而上,涌至眼角,却是化作伤泪不争划落。我侧目,宁是伤上加伤,咬唇忍止,可事与愿违,心中愈发悲楚,不知是前世余孽未了,还是我季悠然命当如此,注定难觅良缘,孑然一身。酸涩的泪水汹涌而出,他抬手给我拭泪,我犟不领情,低首而避,可仍是为他钳制,攥住了下颌,被迫迎向温润忧凉的澈眸:“你确是不能为我守寡,我也不能先你一步而去……”
紧拥住我,好似赔罪,温柔轻吻先前烙下的血印:“我死了,谁来照顾夕儿。”
我心中一震。如出一辙的话语,季神父弥留前亦然如是说。不论彼此之间有何不堪过往,人生最初十六年,季神父便如庇荫巨树,任我倚靠。一夕遽然崩塌,原本安稳的世界分崩离析。而今亦然。只是我已无此心力,承受另外一次生离死别,只要苍秋不若季神父撒手而去,只要他活在世上,安然无恙。即使这回是要我的性命,即使从此远隔千里,天各一方。我甘之如饴。
“秋……”
良久,我扶上他的肩,柔唤他的名讳,“你是男人,不可优柔寡断。赶紧做个了结,不论你想如何,我断无半分怨言。”
原只是要他果敢决断,可未想我此话一出,郁颜骤展,澈眸飞掠一抹黠光,凝灼邃然。我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