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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人兽传奇猎人峰-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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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红丧(26)
他嚼着草叶,手里拔着草叶,看到他爷爷歪歪扭扭像梦游一样在林子里蹒跚,手指着什么。就在这时,白椿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从山的背后轰轰地向这边涌来,一望天,天上顿时浑沌一片,乌云蔽日,又似乎听到了各种野牲口的叫声,惊惶不安,由远而近。山被什么震踏得抖动,像犯了山崩和地裂,他终于听见他爷爷声嘶力竭地朝他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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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椿娃,趴下,瘴气来了!”
白椿一听说瘴气,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没见过瘴气,但听说过,听爷爷、爹和一些老年人讲过那骇人的神农架瘴气,说这瘴气很难碰到,打匠们一生也不会遇到一次。白椿看准一块岩石的凹处,像一只石蛙飞快地钻进去。顿时,树木乱吹,草叶狂舞,飞砂走石——那可比老猪刨出的砂石多一万一百万倍了。整个世界陷入了狂乱和黑暗中,瘴气摧枯拉朽地过来了。树木向一个方向拼命地弯腰、枝桠喀嚓喀嚓地折断了,凡是能飞起来的:树叶、苔藓、鸟巢、腐殖质,全被卷入半空。鸟在瘴气中翻滚,像利箭一样摔跌下来。会飞的在奋力扑翼:燕隼、鹰、枭、山椒鸡、灰雀、松鸦、喜鹊、山喳子……会跑的在惊蹄狂奔——白椿歪头一瞧,天哪,大羊、岩羊、麻羊、毛冠鹿、豹子、灵猫、豪猪、狼,树上的山魈、猴……都一古脑地从山缝里钻出来啦!白椿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野牲口,加上上次他看到的成群的毛冠鹿,这奇景总为何叫他见着?平时它们扎在哪个岩,哪道岭呢?而且它们有感应,在瘴气袭来时;就先一步奔逃了——如不能逃出瘴气,百兽们则九死一生!
这些大小野牲口越过白椿的头顶,像狂浪大潮一样,山林间一片哀叫之声。白椿就算趴伏得很深,可他分明感觉到了瘴气横扫一切的力量。他抓着岩石,想把自己贴成一张纸,屏着息,耳听着天翻地覆、河水倒流的号叫声,心里想着:快过去吧,快平息吧!……那些声音终于渐渐偃息了,世界好像平静了。白椿睁开眼睛,从一堆落叶砂石中钻出来,发现全身的衣裳被瘴气撕成条条缕缕。天空突然亮得像玻璃,太阳像一口钢精锅挂在头顶,远处的猎人峰清晰可见,直插云天,宛若一个少年。森林已经不叫森林了,好像遭受过浩劫,到处是雷击过一般的光秃秃的树木。
白椿看见他爷爷背着枪向他摇摇晃晃走来,衣衫褴褛,面目黢黑。
十五
一个彤云密布但安静的下午,村里有人给白秀报信说,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来找他了。白秀听到后心里陡然一阵惊奇:骑高头大马的?一定是我那十二个战友中的哪一个当了大官,终于找我来了!这一天他白秀可是等了七十多年,他期望着他余生能有这么个惊喜——总会有人来找我的!他无数次,无数个日子,无数个季节站在村头的垭子上朝那条惟一通往外面的小路观望着,希望走来一个人,一个他熟悉的人,背着枪的人,舅舅杨夺水、大葫芦、二山龟、刘锄子刘锹子兄弟、赵子贵、谢山狗……他就是他们中的一个。他相信,他生前一定能见到他们,这个信念是不会熄灭的!
白秀拉出一件褂子就朝外头跑,因为兴奋差一点摔了一跤,他往村头跑去,远远地,他看到一个的确骑着一匹大白马的人,威威武武地从那险峻的山道上朝坳子里走来。
坐在那宽大坐椅上的是房县戢家湾的一个表叔,新近当上了副乡长,可谓是要风是风,要雨得雨的时候。这表叔至少小白秀五十岁,只是辈份很高。表叔满面春风,刚从宜昌开会回来,上了发胶的头发即便因为大汗滚滚也丝毫不乱,一件梦特娇T恤只解开一颗扣子,衣裳和白皙的皮肤都光彩照人。进山因为不通公路,只好买了一匹大马。一路上他听见鲁瞎子编的歌谣在到处传唱——那是关于神农隐水和瘴气的传说,全与表侄一家有关:
“……一日来到黑山林,一眼清泉水灵灵,白椿洗罢一双眼,双眼炯炯有了神。老少神王打猎去,祖孙上了猎人峰。天干地渴黑森林,日积月久瘴气生。瘴气滚滚杀万物,圆毛扁毛难逃命,杀得山冈尸遍地,杀得河水黑烟滚。千神万怪都死绝,独有大小猎王得生存。白椿回来一双眼,一双眼睛通了神……”
第一章 红丧(27)
呵,表侄的孙子有了一双毛冠鹿的眼睛,这可是稀奇。还听说这表侄早就变成了一只飞虎,长出了金色的翅膀;更听说这表侄以九十高寿上了猎人峰,带着一帮子人啸聚山林,成了草头王啦!这还得了,我顺路来看看他,看看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成了什么精。
表叔的马鞍上挂着两瓶“神农御酒”,两条红金龙香烟,一包萨其玛是给没了牙齿的表侄的——一个九十岁的人,定没有了牙齿。他坚信这一点,他不相信什么毬子金毛大虎和古怪传说。只有穷地方才会产生古怪传说,还说这是一种山野文化,蛋毬的文化,就是落后愚昧的东西挖掘出来搞旅游,的确无聊至极。
一路走来,森林险恶,头上的一顶帽子被猴子抢了去了;一对去山外搞结婚登记的男女,女的爬百步梯时跌下山崖摔死了。为将那准新娘子的尸体驮一段路,他耽搁了一天。驮了死人的白马,在路上暴躁不堪,哀哀哭嗥,常让他一阵阵心惊肉跳,鸡皮疙瘩像山丘一样布满全身。
“秀娃子哥!”这是按戢家湾人的老叫法。戢家湾的人没有谁忘记他,这个神农架的猎王。
这个猎王垂垂老矣,可气势还有,比方胸前的那个虎爪烟袋,比方他一双阴沉的眼睛,高大的身材,一挂白胡子,满脸沟壑。这个表侄唤来他的孙子白椿牵去了这匹白马,让它到凉爽的树荫下喘气。那白椿就是被歌谣神化的洗了神农隐水的神眼白椿么?穿得破破烂烂,头发像一窝茅草。走进白秀的屋子,家徒四壁,一屋光棍,石磨上搭几件衣服。那个患老年痴呆症的表侄媳白娘子像一团土坐在角落里,桌子上有两坨鸡屎。
“还不快解开放了!”
表叔命令表侄的孙子白椿。他觉得他中气十足,在他们面前。什么狗###猎王、飞虎、毛冠鹿眼睛。一只被他们的“铁猫子”夹断了一条腿的猴拴在神龛上,像一个农奴,睁着两只人样的褐色眼睛,一副铁链比它重十倍。这是野蛮人的搞法。这多么野蛮。请你们善待动物,它也是一条生命啊!就算——就算它的同类中途抢去了我一顶帽子,可你们不能这么对待动物啊。你们是想把它养着等它死了喝猴骨酒——治风湿的是吧?
“当兵去吧,当兵去。得往山外走!”副乡长表叔伤心地说。他对白椿说。
这位表叔正在劝说神眼时,一个披头散发、几乎赤身裸体的人闯进门来,竟是失踪的白大年!
那表叔看着白大年,以为是进来了一个野人。说实话,这位表叔之所以不顾山路崎岖来看望白秀一家,就是被神农架那传说中的野人迷住了。爱屋及乌,这才不惜粉身碎骨钻进山里。突然见了这么个人,骇得嗓子哑了,两只眼睛就像石雕一样。
有人给他说这是侄孙白大年,刚从山里归来。副乡长表叔就快疯了,神经出现了错乱的征兆,把白秀从虎爪里抠出来敬给他的一撮兰花烟吞进了肚里。
“噢……噢……嗯……噢……”
表叔睖着两只石头眼睛,准备狂跑着离开这个稀奇古怪的村庄,到有公路和汽车的地方去,到有电视机和有剃头铺(或者发廊按摩)的地方去。
“今年冬天,让、让椿娃去找我……”副乡长表叔哆哆嗦嗦地说。
这位表叔就匆匆地跑了。他还想抄近路回房县,及早逃离这噩梦一样的地方。
你看那白大年,从山里背回了一块树疙瘩,说是什么宝,什么大药,这不是神经兮兮是啥哩。
表叔走小路,过了冰垭子天就黑了。那小路走几十里也少有人家。前不沾村,后不靠店,到一个岩屋(洞)里过夜,碰上了一头豹子,把他吓得半死。马吓疯了,惊散了。第二天徒步行走,一路上险象环生。又遇上两个坏人,抢去了他身上的所有钱物包括一个手机,一张身份证,一件T恤和两颗万艾可(伟哥),还把他刺了一刀。只因他说“请留下身份证”,多一句嘴多个窟洞眼。这些坏人也未必先前是坏人,都是些进山采药或打兽的农民,见你衣着光鲜又单独一人,在这种环境中,很容易见财起意心狠手辣杀个把人简直是好玩。流着血的这表叔终于被一个农民救了,背出山林,到吊岩子湾养了五天伤,又让人扎了个滑竿,把他抬出雷火峡谷,才上了公路。这段经历让他如陷梦魇永难忘记……
第一章 红丧(28)
十六
热闹的白家一是因为大儿子白大年从山里回来了,还背回了一个树疙瘩,说是什么千年党参;另一个是白家来了个大官亲戚,因白椿有了一双毛冠鹿的夜视神眼,批准了他冬季去当侦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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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件事给白云坳带来了喜庆般的气氛。白秀大骂大儿子的荒唐,一个烂树蔸,怎会是千年党参呢?可这大儿还振振有词说:咱神农山里这事不是没有过。解放前吊岩子湾一个人就是挖了个树疙瘩,放在屋檐下没管,哪知第二年,这疙瘩长了新叶,一股药香。那人不知是啥宝,就背到宜昌。还没走到宜昌,到晓溪塔就被接货的人接走了,到了宜昌城里,好吃好喝地招待,天天坐上席。这人觉得奇怪,药铺老板也不同他谈那树疙瘩。这人憋不住了,就问是咋回事。那药铺老板只是笑而不答,最后问他愿意出什么价卖掉。这人老实巴交,就伸出一个巴掌。老板当即就答应了,让他到账房去领钱。那人只想卖五个光洋的,可领到手一看,是五百光洋。五百光洋背了半背篓,这人祖宗八代都没见过这多钱,背起就跑,还以为是别人发错了钱哩。其实,那是根千年党参。往柜台上一放,满药铺都是香的,百屉百味的药都让这党参王香气熏得药力倍增,治啥病好啥病。于是这药铺就发了,金子银子滚滚来……
没人信白大年说的,那疙瘩怎么闻,也是块朽木。白大年将那树疙瘩壅了些土,天天蹲在旁边等它发芽。
倒是说白椿去当侦察兵的事有了些当真。那个骑高头大马的人不是假人,是真的,一般人骑不了高头大马,骑这么高的马进村,安排个亲戚去当兵也不是什么难事。白云坳子里的人虽然封闭,也知道如今有权能办事的理儿。而且有人来问,白家也不否认。这事本来就是白家人自己说出去的,白椿的爹白中秋就常在人家里“赶麻雀”喝酒时说他儿子要到北京当兵去了。
白椿今冬要去当兵的消息一经传出,给他说亲的就踏断了门槛。也不知那些人是怎么晓得的,外村外乡甚至四川的妮子都由人带着,来让白家过目。
这可就急坏了舒耳巴的儿子糟蛋。村里真正想当兵的是我啊。见那些光鲜的妮子只往白椿家跑,就急得哭了,在家里哭得止不住,就缠着他爹去找白秀白大爷说情,让他跟白椿一起去当兵。
他爹舒耳巴见糟蛋这么个哭法,只好从地下挖出埋了三年的“地封子酒”,提着到了师傅家,求师傅一定在今年冬天征兵时,去给他年轻的表叔说个好话,也让糟蛋与白椿一起去。那糟蛋真是心切,朝白秀跪了下来,说不答应不起来。好说歹说把他拉了起来。他爹舒耳巴也说,让这狗日的去部队锻炼锻炼,省得再与流打鬼一起偷鸡摸狗与老妖精一起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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