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守望者-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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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就是我给斯特拉德莱塔写的作文。老艾里的垒球手套。那手套凑巧在我的手提箱里,我就把它取出来,抄下写在上面的那些诗。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把艾里的名字换了,不让人知道这是我弟弟的名字而不是斯特拉德莱塔弟弟的名字。
我并不太愿意这么做,可我一时想不起有什么其他东西可以描写。再说,我倒是有点儿喜欢写这题目。我写了约莫一个钟头,因为我得使用斯特拉德莱塔的混帐打字机,使起来很不顺手。我没有用自己打字机的原因是我已把它借给楼下的一个家伙了。
我写完的时候,约莫是十点三十分,我揣摩。
我一点不觉得困,所以走到窗口往外眺望一会儿,雪已经停了,可是每隔一会儿,你就可以听见一辆抛锚的汽车发动引擎的声音。你还可以听见老阿克莱打呼噜的声音。就从混帐的淋浴室门帘那儿传来。他的鼻腔有毛病,睡着的时候呼吸不怎么畅快。那家伙简直样样毛病都全了。鼻腔炎,粉刺,黄牙,口臭,灰指甲。你有时真不禁有点替这个倒楣的表子养的难受呢。
第06节
有的事情很难回忆。我现在正在回想斯特拉德莱塔跟琴约会后回来时候的情景。我是说我怎么也记不起我听到他混帐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时我到底在干什么。我大概还在往窗外眺望,可我发誓说我怎么也记不起来了。原因是,我当时心里烦得要命。我要是为什么事心里真正烦起来,就不再胡闹。我心里一烦,甚至都得上厕所。只是我不肯动窝儿,我烦得甚至都不想动,我不愿随便动窝儿打断自己的烦恼。要是你认识斯特拉德莱塔,你也一准会心烦。我曾跟那杂种一块儿约会过女朋友,我知道我自己说的什么。他这人不知廉耻。他真是这样的人。
嗯,走廊上铺着厚厚的油毡,你听得见他那混帐的脚步声正往房里走来。我甚至记不起他进来的时候我到底坐在什么地方——坐在窗边呢,还是坐在我自己的或者他的椅子上。我可以发誓,我再也记不得了。
他进来的时候没事找碴儿,怪外面天气太冷。
接着他说:“他妈的这儿的人都到哪儿去了?简直象个混帐停尸场。”我甚至都没肯答理他。谁叫他自己他妈的那么傻,都不知道这是星期六晚上,大伙儿不是外出度周末,就是睡觉或回家去了,所以我也不会急于告诉他。他开始脱衣服。关于琴的事他一字没提。连吭都没吭一声。我也和他一样。我只是拿眼望着他。他呢国家主义派中国20世纪20年代出现的推崇国家主义的,只是就我借给他穿狗齿花纹上衣的事向我道谢了一声。他把上衣搭在一个衣架上,放进了壁橱。
后来,他在解领带的时候,问我替他写了那篇混帐作文没有。我对他说就在他自己的混帐床上。
他走过去一面解衬衫钮扣,一面看作文。他站在那儿,一边看,一边用手摩挲着自己光着的胸脯和肚皮,脸上露出一种极傻的神情。他老是在摩挲自己的肚皮和胸脯。他疯狂地爱着自己。
突然他说:“天哪,霍尔顿。这写的是一只混帐的垒球手套呢。”
“怎么啦?”我说。冷得象块冰。
“你说怎么啦是什么意思?我不是跟你说过,要写他妈的一个房间、一所房子什么的!”
“你说要写篇描写文章。要是写了篇谈垒球手套购,他妈的有什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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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他妈的。”他气得要命。他这次是真生气了。“你干的事情没一样对头。”他看着我。“怪不得要把你他妈的开除出去,”他说。“要你于的事他妈的没一样是好好照着干的。我说的是心里话。他妈的一样也没有。”
“好吧,那就还给我好了,”我说。我走过去,把作文从他的混帐手里夺过来,撕得粉碎。
“你他妈的写那玩艺儿干什么?”他说。
我甚至都没回答他。我只是把碎纸扔进字纸篓,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有好长时间我们两人谁都没说话。他把衣服全脱了,只剩下裤衩,我呢,就歪在床上点了支烟。宿舍里本来不准吸烟,可等到夜深人静,大伙儿有的睡觉有的外出,没人闻得到烟味的时候,你可以偷着吸。再说,我这样做也是故意跟斯特拉德莱塔捣蛋。他只要见人不守校规,就会气得发疯。他自己从来不在宿舍里吸烟。
只有我一个人吸。
关于琴的事他依旧只字不提。因此最后我说:“要是她外出的时间只签到九点三十,你倒他妈的回来得挺晚呢。你让她回去得迟了?”
他正在自己的床沿上铰他的混帐脚趾甲,听我问他,就回答说:“迟到一两分钟。在星期六晚上,有谁他妈的把外出时间签到九点三十的?”天哪,我有多恨他,“你们到纽约去了没有?”我说。
“你疯了?她要是只签到九点三十,我们怎么能去他妈的纽约?”
“这倒是糟糕。”
他抬起头来瞅着我。“听着,”他说,“你要是非在房里抽烟不可,干吗不到厕所里去抽?你或许他妈的就要滚出这个学校,我可要一直呆到毕业哩。”
我没理睬他。我真的没有。我象疯子似的一个劲儿抽着烟。我只是侧转身来瞅着他铰他的混帐脚趾甲。什么个学校!你老得瞅着人铰他的混帐脚趾甲,或是挤他的粉刺,或是诸如此类的玩艺儿。
“你替我问候她了没有?”我问他。
“晤。”
他问了才怪哩,这杂种!
“她说了些什么?”我说。“你可曾问她下棋的时候是不是还把所有的国王都留在后排?”
“没有,我没问她。你他妈的以为我们整个晚上都在干什么——在下棋吗,我的天?”
我甚至没答理他。天哪,我有多恨他。
“你们要是没上纽约,你带她上哪儿去啦?”
过了一会我问他说,说的时候禁不住声音直打颤。
嘿,我心里真是不安得很。我只是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头的事发生了。
他已经铰完了他的混账脚趾甲,所以他从床上起身,光穿着他妈的裤衩,就他妈的兴致勃勃地跟我闹着玩儿起来。他走到我床边,俯在我身上,开始玩笑地拿拳头打我的肩膀。“别闹啦,”我说。“你们要是没上纽约,你带着她到底上哪啦?”
“哪也没去。我们就坐在他妈的汽车里面。”
他又玩笑地在我肩膀上轻轻打了一拳。
“别闹啦,”我说。“谁的汽车?”
“埃德。班基的。”
埃德。班基是潘西的篮球教练。老斯特拉德莱塔在篮球队里打中锋,是他的得意弟子之一,所以斯特拉德莱塔每次借汽车,埃德。班基总是借给他。学生们本来是不准借用教职人员的汽车的,可是所有那些搞体育的杂种全都一鼻孔出气。我就读的每个学校里,所有那些搞体育的杂种全都一鼻孔出气。
斯特拉德莱塔还一个劲儿在我肩上练习拳击。
他本来用手拿着牙刷,现在却把它叼在嘴里。“你干了些什么啦?”我说。“在埃德。班基的混帐汽车里跟她干那事儿啦?”我的声音可真是抖得厉害。
“你说的什么话。要我用肥皂把你的嘴洗洗干净吗?”
“到底干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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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职业性的秘密,老弟。”
底下情况,我记不得太清楚了。我只知道我从床上起来,好象要到盥洗室去似的,可我突然打了他一拳,使尽了我全身的力气,这一拳本来想打在那把叼在他嘴里的牙刷上,好让那牙刷一家伙戳穿他的混帐喉咙,可惜我打偏了。我没打中,只打在他的半边脑袋上。我也许打得他有点儿疼,可并不疼得象我所希望的那么厉害。我本来也许可以打得他很疼,可我是用右手打的,一点也使不上劲儿。
嗯,我记得的下一件事,就是我已躺在混帐地板上了,他满脸通红地坐在我胸脯上。那就是说他用他妈的两个膝盖压着我的胸脯,而他差不多有一吨重。他两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所以我不能再挥拳打他,我真想一拳把他打死。
“他妈的你这是怎么啦?”他不住地说,他的傻脸蛋越来越红。
“把你的臭膝盖打我的胸上拿掉,”我对他说。我几乎是在大声呦喝。我的确是的。“滚,打我身上滚开,你这个下流的杂种。”
可他没那么做,依旧使劲握住我的手腕,我就一个劲儿骂他杂种什么的,这样过了约莫十个钟头。我甚至记不起我都骂他些什么了。我说他大概自以为要跟谁干那事儿就可以干。我说他甚至都不关心一个姑娘在下棋时候是不是把她所有的国王都留在后排,而他所以不关心,是因为他是个傻极了的混帐窝囊废。他最恨你叫他窝囊废。所有的窝囊废都恨别人叫他们窝囊废。
“住嘴,嘿,霍尔顿,”他说,他那又大又傻的脸涨得通红。“给我住嘴,嘿。”
“你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是琴还是琼,你这个混帐的窝囊废!”
“嘿,住嘴,霍尔顿。真他妈的——我警告你,”他说——我真把他气坏了。“你要是再不住嘴,我可要给你一巴掌了。”
“把你那肮脏的、发臭的窝囊膝盖打我的胸膛上拿掉。”
“我要是放你起来,你能不能闭住你的嘴?”
我甚至没答理他。
他又说了一遍。“霍尔顿。我要是让你起来,你能不能闭住你的嘴?”
“好吧。”
他从我身上起来,我也跟着站了起来。我的胸隔给他的两个臭膝盖压得疼极了。“你真是个表子养的又赃又傻的窝囊废,”我对他说。
这真把他气疯了。他把他的一只又粗又笨的指头伸到我脸上指划着。“霍尔顿,真他妈的,我再警告你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要是再不闭住你的臭嘴,我可要——”“我干吗要闭住?”我说——我简直在大声喊叫了。“你们这些窝囊废就是这个毛病。你们从来不肯讨论问题。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你是不是一个窝囊废。他们从来不肯讨论一些聪明的——”我的话没说完,他真的给了我一下子,我只记得紧接着我又躺在混帐的地板上了。我记不起他有没有把我打昏过去,我想大概没有。要把一个人打昏过去并不那么容易,除非是在那些混帐电影里。
可我的鼻子上已全是血。我抬头一望,看见老斯特拉德莱塔简直就站在我身上。他还把他那套混帐的梳妆用具夹在胳肢窝底下。“我叫你住嘴,你他妈的干吗不听?”他说话的口气好象很紧张。我一下子倒在地板上,他也许是害怕已把我的脑袋瓜儿打碎了什么的。真倒霉,我的脑袋瓜儿怎么不碎呢。
“你这是自作自受,真他妈的,”他说。嘿,瞧他的样子倒真有点害怕了。
我甚至不打算站起来,就那么在地板上躺了一会儿,不住口地骂他是表子养的窝囊废。我都气疯了,简直在破口大骂。
“听着。快去洗一下脸,”斯特拉德莱塔说。
“你听见了没有?”
我叫他去洗他自己的窝囊脸——这话当然很孩子气,可我确实气疯了。我叫他到盥洗室去的半路上最好顺便拐个弯,跟席密德太太干那事去。席密德太太是看门人的妻子,大约六十五岁了。
我坐在地板上不动,直到听见老斯特拉德莱塔关上门,沿着走廊向盥洗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