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萨特一个自由精灵的历程-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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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这样他心里会舒服一些。
第二天早晨5点,萨特的病开始大发作,喘不过气来,他连摸到隔壁敲波伏瓦房门的力气都没有了。直到9点,波伏瓦去他房间喊他起床,才看到他气喘吁吁、几乎不能说话的样子。她大惊失色,马上打电话请来附近的医生。医生看了一下就立即打电话给急救服务站,过了5分钟急救站的人来了,为萨特放了血,打了一针,治疗持续了近一个小时。然后他被安放在一个带轮子的担架上,推过长长的走廊,一个医生在他的头上方举着氧气袋为他输氧。他们把他带进电梯,送进一辆等候在门口的救护车上。谁都没有想到,萨特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下午波伏瓦去看萨特,她心里有些紧张和害怕,就叫了普隆一起去。萨特住在特别护理病房,现在他的呼吸已经正常了,只是有些昏昏欲睡。第二天波伏瓦再去医院,医生告诉她,萨特有肺水肿,并发高烧。他不停地说胡话。
以后几天,萨特的烧慢慢退了,不再说胡话,但身体十分虚弱。不过他的精神看来还好。萨特似乎并不以为自己的病有多严重,盼望着能尽快出院。他还想着复活节去贝尔伊莱度假的事情。他说:“是的,我很想去那儿。这样我们就可以忘掉所有这一切!”──“所有这一切”指的是同维克多的这次谈话以及由此产生的反应。这说明萨特对谈话事件仍然耿耿于怀。这个事情的刺激,显然是他发病的一个原因。
不久萨特又住进了特别护理病房,他的病情仍然十分严重。但萨特自己并不觉得。他说:“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幸好我们很快就要离开了。我很想去一个小岛。”
一天,波伏瓦照常去看望萨特,当中她离开了一会儿,为的是让别的探望者可以进来──医院规定,一次萨特只能见一人──她在候诊室坐下。突然,她听到两位医生在谈萨特的病,用了“尿毒症”这样的字眼。于是她明白萨特是没有希望了。她控制不住自己,猛地一下哭了起来,扑到医生身上:“请你答应我,不要让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不要让他精神不安,不要让他有任何痛苦!”
“夫人,我答应你,”医生沉重地说。当波伏瓦要回萨特病房时,他又喊住她,在走廊里郑重地对她说:“我想让你知道,我答应的事情不只是说说,我会做到的。”
这时萨特已经开始长褥疮,膀胱功能很差,他很少下床,下床时后面拖着一个装满尿的小袋子。他的肾因为没有血液循环,已经不再起作用了。要挽救肾就得动一次手术,但他的身体已经无力承受;即使可以动手术,这种血液循环的缺乏会转移到大脑,使它老衰。于是医生认为只有一种可能:让他安宁地死去。
以后这些天萨特没有遭受很大的痛苦,除了每天早上敷裹褥疮时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外。他睡的时间很长,但对波伏瓦说话时,神智还是清楚的。一天普隆来看他,他请普隆为自己倒一杯水,还高兴地说:“下次我们一起喝一杯,在我的住处喝威士忌!”看来他对自己的痊愈仍然抱着某种希望。
但最后那两天,他似乎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波伏瓦去看他时,他闭着眼,握着她的手腕说:“我非常爱你,我亲爱的海狸!”4月14日,波伏瓦去时他还睡着,醒来时他说了些不连贯的话语,没有睁开眼,而做了一个把嘴唇给波伏瓦的动作,波伏瓦吻了他的嘴和脸。萨特又睡过去了。这些言语和举动对萨特来说都是异乎寻常的,是他以前很少有过的。他在用这种方式向波伏瓦告别。
第二天上午,波伏瓦像往常那样打电话问萨特的情况,护士的回答有些犹疑,波伏瓦立即赶去医院。萨特好象是睡着了,但直出粗气,显然是处于昏迷之中。护士说他头一天晚上就一直是这样。波伏瓦在他身边守到下午6点,阿莱特来接替她。她嘱咐阿莱特有事打电话。 晚上9点,电话铃响了。阿莱特说:“完了!”波伏瓦急忙赶去,萨特已经停止了呼吸。
第四部 继续(1980…2005)永别的仪式(1)
萨特就这样去世了。他永远停止了呼吸,也永远停止了思考。虽然从外表看,他好象只是睡着了,跟以前没有什么两样。西尔薇代波伏瓦通知了萨特最亲密的几个朋友,《现代》编辑部的同事:郎兹曼、博斯特、普隆和豪斯特。他们立即赶了来。医生允许他们在萨特的房间呆到第二天早晨5点。波伏瓦让西尔薇拿些威士忌来,他们一边喝着,一边谈着萨特最后的日子、他早年的生活、他们该做些什么。
早在1971年底萨特就谈到他的丧葬问题。他希望仪式从简,他要求火化。更重要的是,他不愿意葬在拉雪兹神父公墓里他母亲和继父中间,而希望另葬一地。最后,他希望有许多人特别是青年为他送葬。他们应该按萨特的遗愿来安排他的丧葬,决定先暂时把他葬在蒙巴拉斯公墓,葬礼完毕后再把他送到拉雷兹神父公墓火化,然后把他的骨灰带回蒙巴拉斯公墓安放在一个永久性的墓中。
正当他们商讨这些事情时,记者们已经获得消息,拥到这栋楼房的周围。博斯特和郎兹曼出去要求他们离开,他们藏了起来,但没有设法再溜进来。最后波伏瓦要求留下同萨特单独呆一会儿。她想挨着他躺在被单下面,但一个护士阻止了她:“不行。注意……坏疽!”原来萨特背上的褥疮,实际上是因为缺乏血液循环而生的坏疽。波伏瓦在被单上躺了一会儿。恍惚之间,她觉得萨特并没有真正死去,他只是睡着了。5点到了,护士们走了进来,她们又铺了一条被单和一块罩布在萨特身上,把他带走了。
以后几天,波伏瓦先是在郎兹曼家,然后在西尔薇那里度过,一来是分散因萨特去世而感受的孤单和痛苦,二来是躲避电话和记者的骚扰。波伏瓦的妹妹波佩蒂也专程由阿尔萨斯赶来陪伴姐姐。波伏瓦翻阅着报纸,那上面有对萨特逝世的报道。此外还有大量的电报。
郎兹曼、博斯特和西尔薇操办了萨特的丧葬事宜。葬礼原定于4月18日,后来推迟到19日,以便有更多的人参加。德斯坦总统表示,他知道萨特不希望为自己举行国葬,但他可以提供萨特的安葬费用。波伏瓦他们拒绝了这个好意,而德斯坦坚持要向萨特的遗体告别。
4月18日,波伏瓦来到医院的前厅,想在萨特安葬前最后看一看他。萨特被放进棺材,穿的是他去歌剧院时常穿的那套衣服,这是波伏瓦房间唯一的一套萨特的衣服,西尔薇不愿到萨特房间去找别的衣服,就拿了这一套。萨特面部表情安详,就像在熟睡一般。
出殡的那天,一大早,波伏瓦和一些朋友又来到这里。人们已经给萨特作了殡葬准备。他的脸没有遮盖。在波伏瓦的要求下,一位带相机的朋友给萨特拍了几张照片。又过了很长时间,工作人员翻过床单盖住了萨特的脸,关上灵柩,把它带走了。
波伏瓦、她的妹妹波佩蒂和阿莱特上了灵柩车。前面有一辆小汽车满载着各式各样的花束和花圈,还有一辆巴士载着那些老年的和不能走远路的朋友。灵柩车后面是巨大的人流,大约有5万多人,多数是青年,他们是自发地为萨特送葬的。这正是萨特所希望的浩大场面!
路上波伏瓦听到敲击车窗玻璃的声音,这是一些偷拍照者把镜头对着窗户想拍照。《现代》编辑部的同事和许多不认识的朋友立即手挽着手,在灵柩车后形成一道屏障,来保护波伏瓦她们。在送葬过程中,人们群情激昂,但是秩序井然。郎兹曼感叹地说:“这是1968年5月运动以来最后一次游行了!”
波伏瓦默默对自己说:“这确实是萨特所希望的葬礼,但他不可能知道它了!”年轻时萨特写过一个幽默讽刺剧,剧名就是“我有一个好葬礼”,说的是一个人死了后,在街角处看到给自己送葬的队伍。也许在冥冥之中,萨特也看到了自己壮观的葬礼?
蒙巴拉斯公墓到了。当波伏瓦走出灵柩车时,灵柩已经安放在墓底。波伏瓦有些站立不住,要了一把椅子坐在这个打开的墓旁。这时她的心中一片空白,只是模模糊糊看到人们登上围墙,登上坟墓,密密麻麻,一望无边。
当波伏瓦站起来要回到车上去时,人群是这样拥挤,虽然只有10米远,她几乎无法走过去。她感到十分虚弱,恐怕自己支持不住,心中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倒下去,不要倒下去!”安葬了萨特后,波伏瓦和几个朋友又来到郎兹曼家,他们不想马上分开,就找了个餐馆要了单间吃晚饭。往后的事情波伏瓦记不起来了。她喝得大醉,最后几乎是被人抬下楼梯,送回她家中的。
以后3天,波伏瓦住在西尔薇家。当23日上午送萨特的遗体去拉雪兹神父公墓火化时,波伏瓦已经是心力交瘁,无法前往。波伏瓦昏睡着,从床上掉了下来,在地毯上仍然保持着一种坐的姿势。郎兹曼和西尔薇从火葬场回来时,看到波伏瓦已经是神智不清,口说胡话。他们立即把她送进医院,医生诊断为肺炎。她病了很长时间。
在某种意义上说,萨特的去世使波伏瓦的生命也失去了存在的理由。她的身体十分衰弱,在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处于痛不欲生的精神状况之中。但波伏瓦终于慢慢地恢复过来了,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而这首先是关于萨特的。
波伏瓦开始整理1974年8…9月萨特同她在罗马和巴黎的谈话。这是萨特的口述自传。他在《70岁自画像》中介绍说:“我和波伏瓦开始写这本书,这是《词语》的续集。”他俩围绕着萨特一生的各个方面,按照不同的主题分为若干次进行这个谈话。现在波伏瓦根据录音材料对这个谈话作了一些修订,使它有一个适于阅读的形式,同时又尽可能地保留它的自然色彩。
与此同时,波伏瓦开始写萨特最后10年生活的回忆录,其素材是她的日记和可能搜集到的其它许多材料。本来在1972年完成《归根到底》后,她已经决定不再写回忆录了,这书名本身就有了结的意思;但萨特的逝世使她改变了主意:她对萨特那一缕深切的的怀念之情终不能自已,于是饱蘸着不尽的情思写下这最后一部传世之作。
以前的回忆录都是自传性质的,虽然每一部都含有反映萨特生活的内容,还是以叙述波伏瓦自己的生活经历为主。而这一部回忆录,正如她在书的开头所说,全都是关于萨特的,她在书中尽可能地少谈自己。波伏瓦说,这是她的第一本、无疑也是最后一本在付印前没有让萨特读到的书;它是整个地献给萨特的,但他再也不能看到它了。在这个题名为“向萨特告别”的回忆录中,波伏瓦逐年逐月记述了萨特最后10年的生活情况:他经历的各种重大事件,他的日常生活起居,他的写作,他的度假,他同女人的交往,特别是他的病情以及他对病魔和命运的抗争。
第四部 继续(1980…2005)永别的仪式(2)
这个回忆录保持了波伏瓦的一贯风格,记载事件准确明晰,详略得当;勾勒人物简洁有致,生动传神;描绘景色明丽如画,使人如临其境。而她对萨特的深厚感情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