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记 树下野狐 全集-第1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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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到,这“元神离体寄体大法”乃是极为凶险的法术,念力极高者虽然可以将自己的元神分离出躯壳,寄据他人身体。但若九日之内不回原身,则原身坏死,永不能恢复。而且寄体元神的弱点没有原身庇护,则弱点益弱。倘若所寄之身孱弱,对寄体元神也无庇护作用,极是危险。所以这“元神离体寄体大法”虽然了得,不到万不得已极少人为之;像他这般想要寄体于小小飞蛾的,更加是空前疯狂。
拓拔野心道:“倘若寄体于这飞蛾之后,被一个真气强猛的人一掌击来,避无可避,岂不呜呼哀哉?”这赤炎大牢之内,强手环伺,倘若运气不佳,以飞蛾之躯命丧他人掌下,那可是冤枉之极。又或者在自己寄体元神救出自己的真躯之前,真躯已遭火妖毁灭,那么自己岂不是成了孤魂野鬼么?心下不由踌躇起来。
沉吟片刻,突然心想:“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登时冷汗遍体。时间紧迫,当下不容多加思索,心道:“即便是化做飞蛾扑向烈火,也只有搏上一搏了!”更不迟疑,探手将那灰蛾轻轻拢在手心,凝神聚意,默念“元神离体寄体诀”。
念念有词,耳边轰然作响。然后一切杂音逐渐消隐,越来越寂静,终于听不见任何声音。脑中一片空灵,突然之间,意识飘飘,仿佛整个人悠扬飞起,如同三月春草,随着春风破土而去。元神积聚,似滔滔江水欢腾澎湃,顺着经脉直抵指尖,又由指尖集聚于一只小小的飞蛾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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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光霍霍,从周围急速闪过。他仿佛飞翔在一个深不见底的甬道中。
脑中又是轰然一响,忽然听见“噗噗”振翅之声,然后眼前一亮,重新清醒。
眼前是五个包拢的手指,而自己果然成了指掌中的飞蛾!拓拔野心中又惊又喜,但想到自己首次使用这“元神离体寄体大法”,竟然就化做一只飞蛾,又不禁觉得滑稽。哈哈大笑,却成了嗡嗡低哼之声。
当下从“自己”的五指之间挤了出去,振翅飞翔,绕着自己真身飞了一圈,见自己真身微笑闭眼怔怔站立,略有所思,更觉好笑。嗡嗡声中,朝着那三个透气孔飞去。
拓拔野在一个透气孔边缘立住,扑打扑打翅膀,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那数尺长的透气孔竟仿佛成了几百丈的狭长甬道,从彼端透来刺目的亮光。烈碧光晟的说话声也越来越响。
所幸虽然寄体飞蛾,但念力真气都随着元神附着这小小昆虫之上。拓拔野聚集真气,在通气孔中急速行进,刹那之间便到了彼端出口。
灯光耀眼,拓拔野扑打翅膀,突然升起扑向那灯火的念头,猛地明白这乃是飞蛾本性,顿住身形,莞尔微笑,嗡嗡作响。仔细打量,这里也是一间斗室,和适才自己所待的并无二致。只是四壁上多了四盏明灯,室内亮如白昼。
斗室中盘腿坐了两人,面对着自己的是一个温文俊雅的中年男子,身着赭红色长袍,长眉细眼,目光炯炯,唇上两撇青须整齐挺秀,笑容亲切和蔼,令人如沐春风。而背对自己的那人披头散发,双手双脚都被玄冰铁链锁在地上,动弹不得,一时也看不出究竟是谁。
只听那中年男子说道:“……眼下大局已定,你又何苦如此固执……”拓拔野听那说话声音,登时惊怒交集,这风度翩翩的男子赫然便是烈碧光晟!
烈碧光晟道:“炎儿,在我眼中,你始终便如同我的亲生儿子一般。咱们叔侄一场,你难道竟要帮着那些不识时务的外人么?”
拓拔野猛地一喜,难道这背对自己之人,竟是烈炎么?那人冷冷道:“从前在烈炎心中,你的确如我父亲一般,对你敬爱有加;但今日在我眼里,你却是连一只狗也不如!狗尚能明辨是非,忠心护主,你却连这起码的是非忠奸也不能做到!”声音刚直响亮,果然是烈炎。
烈碧光晟不以为忤,微笑道:“炎儿,以你看来,什么才是真正的是非忠奸呢?三十年前赤帝闭关修行,族中无人主持大事;烈某责无旁贷,日理万机,几十年来,为火族安邦定国,为百姓鞠躬尽瘁。眼下这繁荣稳定的太平局面,难道不是我烈某之功吗?我对火族究竟是忠是奸呢?”
烈炎道:“你从前所为对本族贡献极大,大家看在眼中,这功劳谁也抹杀不去。但是,六叔,你今日为何又要做出这些不忠不义、大逆不道的恶行呢?”口气稍稍缓和。
烈碧光晟摇头道:“炎儿,你错了!我忠于火族,但不等于要忠于赤帝。赤飙怒任赤帝近两百年,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火族百姓过上了几天好日子?不过是一介穷兵黩武的独夫而已!他闭关修炼之后,我好不容易平定南荒,避绝刀兵之祸,带着全族百姓狩猎鱼耕,缔造了这太平之世。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这番心血重新毁在他的手上吗?忠于这种蛮勇独夫,对本族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他这番话说得不急不缓,但却颇有力量。拓拔野虽然不知火族之事,但见烈炎一时语塞,知道多半不是胡诌捏造。心想:“原来这老贼自以为是火族的莫大功臣,不愿将自己成果拱手让给重新出关的赤帝,所以才一不做二不休,做出这等事来。”
烈炎沉默片刻道:“六叔,纵然赤帝有不足之处,但他也非凶暴独夫。你身为大长老,带领长老会辅佐他乃是权责所至;他有不是之处,加以规劝、阻止,君臣同心,岂不是更好吗?”
烈碧光晟嘿然道:“炎儿,你想得太过简单了!赤飙怒不适合做一个族长君王,只适合做一介武夫;在他心中,最为重要的乃是无敌天下,两百多岁的人,仍然争强好胜如毛头小子。眼下神帝登仙,天下无主,烛真神野心勃勃,赤飙怒一旦出关,必定要与他争这天下第一的名头。嘿嘿,倘若他侥幸胜了,那也罢了;但倘若他输了呢?难道当真让烛真神做神帝之位么?到了那时,本族岂不是成了水妖的藩属?以烛真神的脾性,我火族还会有好日子过吗?炎儿,难道全族一百零六城、数百万百姓的前程幸福,都要萦系在一个蛮勇武夫身上吗?”
烈炎道:“六叔,赤帝闭关修行三十年,未必就像当年般好胜。再说即便他出关之后,想与烛真神争夺天下第一,那也不过是法术武学上的比试。神帝之选,最重要的乃是德高望重,即便赤帝败北,也不见得烛真神就能做神帝。”
烈碧光晨微笑道:“傻小子,你太不了解赤飙怒了!倘若赤飙怒在五帝会盟时挑搠烛真神,以烛真神老奸巨滑之性,必定会诱使赤飙怒做出诸如、倘若败北便认他为神帝。之类的承诺来。赤飙怒自以为天下第一,定然一头栽进圈套之中;一旦败北,赤帝所做的承诺,难道我们火族还敢不认吗?”
烈炎道:“既然长老会知道赤帝的好胜脾性,齐力阻止他挑战烛真神便是!五帝会盟上,只要我们团结其他几族,不以武力争胜,推选出德高望重的前辈做神帝,烛真神又能奈我们何?”
烈碧光晟哈哈笑道:“炎儿,烛真神几年来蓄谋已久,背后也不知部署了多少奸谋,其他几族早已被他整得元气大伤,更有许多软骨奸人成了他的奸细爪牙。赤飙怒在五族之中人缘素来不好,你以为他复出之后,能团结天下英雄扳倒烛真神吗?他的权谋心智,与烛真神一比,便如孩童一般,定然要被烛真神耍得团团乱转。”
烈炎沉默不语,拓拔野暗暗心惊道:“糟糕,这烈碧光晟辩才伶俐,烈炎千万不要被他说服了……”正暗自担心,突听烈炎厉声道:“不管怎样,你也不该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你勾结外贼毁坏圣杯,陷害忠良,眼下竟然又要引爆赤炎山,毁灭圣塔、圣城,谋弑赤帝!当今天下,动乱四起,烛老妖又虎视耽眈,你这般党同伐异,自相残杀,岂不是正中他下怀么?倘若赤帝、火神当真因你而死,圣城毁灭,境内大乱,本族才是真正的元气大伤,更加没有和烛老妖对抗的能力!”
拓拔野舒了口气,又听烈碧光晨微笑道:“炎儿,火族眼下的盛世是由我所创,你认为我忍心将它毁灭吗?不错,我的确做了这些事。但我将城中的军民尽数迁走,你当我是什么用心呢?圣杯已经被八丫头复原了。圣塔、圣城毁灭了,倘若能挽救整个火族,那又算得了什么?烛真神老奸巨滑,但也太过自大,他以为烈某只要能坐上赤帝之位,就心甘情愿依附于他,为他做任何事。嘿嘿,我正是要给他这种假象,让他当我是胸无大志的小人,瞧我不起。眼下族中虽然乱象频繁,但实力并无多大损耗;等我坐上赤帝之位,就可以团结五族义士,一步步实行我的计划。嘿嘿,炎儿,到了五帝会盟之时,你就会明白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脸上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细眼之中光芒闪烁。拓拔野心中一凛:“这老贼计谋深远,忍辱负重,也不愿依附烛老妖之下。他们当真是狗咬狗,一嘴毛了。也不知对于往后之事,他还做了什么样的布局?”他向来自恃聪明,但见识了白驼、烈碧光晟、烛龙等人的奸谋,方才知道自己与他们相比,终究是不经世事的少年。虽然在事后能猜出真相,但倘若当真与他们即时斗智交锋,多半还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但他素来开朗达观,虽然知道自己与这些老奸巨滑之徒相去甚远,却并不因此妄自菲薄。心中暗暗道:“从今往后,须得格外小心,不能太过轻信,着了这些奸人的道。”
烈炎冷冷道:“原来六叔不仅要做赤帝,还想做大荒神帝。”
烈碧光晟坦然微笑道:“不错!当今天下,劫难纷陈,倘若没有称职的神帝,几年之内,大荒将回归战历时悲惨恐怖的乱世景象!难道你忍心看到天下苍生大众流离颠沛、尸横遍野的场面么?六叔我有济世雄心,也有治世之才,自然责无旁贷。”
拓拔野心中骂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果然是厚颜无耻,大言不惭。”不知不觉中,振翅飞出,朝着墙上的一盏明灯飞去。
烈炎怒道:“好个责无旁贷!当真是冠冕堂皇!难道为了救济天下,就可以不择手段,丧尽天良吗?”
烈碧光晟面色微变,缓缓道:“自古以来,能成大事者必定不拘小节。倘若能使大荒和平,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就算死数万人、数十万人,又有何妨?烈某的个人毁誉,又算得了什么?”
烈炎被他说得一时语塞,怒不可遏,却又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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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碧光晟温言道:“炎儿,你是我们烈家年轻一代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个;六叔对你,一直抱有极大期望。倘若你能助六叔一臂之力,将来六叔做了神帝之后,这赤帝之位还逃得出你的掌心吗?那时我们烈家便是大荒第一显赫世家……”
烈炎冷冷打断道:“倘若你光明正大地救济天下,就算是明着与赤飙怒争夺赤帝之位,我也会义无反顾地支援你。但是你这般耍尽奸谋,不择手段,烈炎化作厉鬼也要与你为敌!”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再无丝毫转圜余地。烈碧光晟耸然动容,脸上笑容渐渐退去,眉宇之间尽是说不出的凄凉失望。半晌才徐徐叹道:“炎儿,难道你当真要帮着外人与六叔为敌?”缓缓站起身来,目光瞥向振翅飞来的拓拔野,摇头道:“你瞧见了吗?那只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你当真要做那只飞蛾吗?”
拓拔野见他疾电似的眼光猛然瞥来,心中陡地吃了一惊,见他不过是拿自己做个比方,方才放下心来。索性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