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鼓朝凰-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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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如海心中郁闷,不得已驻足,冷笑道:“白贤弟不是该在后三殿?怎么也来这里。”
“哦,”白崇俭双眼明若星辰,分明是一派稚纯之色,“宅家身旁有吴王殿下亲护,叫我来助韦大哥缉拿刺客乱党。怎么韦大哥好似不大乐意?”他声声“韦大哥”唤得好不亲昵,满脸天真恳切,竟还露出一抹委屈。
韦如海看在眼里恨在心头,几度按捺不住,只想将这小子拿住痛扁一顿,偏生又拿不住他把柄,只得强忍下来,干笑着。
“这灵华殿里有什么?传得神乎其神,听说是闹鬼?”白崇俭仿佛一个好奇孩子,三两步跃上台阶,就要推门。
韦如海见状大惊,忙跟上前去。
但殿门却猛自打开来!
几乎同时,一道黑影由殿中掠出,向西边飞身闪去。
白崇俭似没站稳,被冲撞地踉跄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滚下玉阶。但他摔在地上,却还没忘了韦如海。“韦大哥,别让那厮跑了!这儿交给我!”
韦如海气得面上青一块白一块,眼见白崇俭何其无辜地跌在地上,一幅站不起来的模样,只恨不能扑上去几脚把这混小子跺成泥!但他却不得不率部追那黑影向西而去,万一走脱了刺客,这罪名他可着实吃不起!
他返身领卫军急追而去。
黔夜深浓,落于身后的,是白崇俭那双灼灼的眼,犹似豹瞳,在幽暗中狡黠闪烁。
宫墙深,内外两重天。
玄武门外,大道安宁,唯有马蹄声声,惊起雀鸟啼鸣。
右武卫军营内十分通明,守卒军将往来有序,除却灯火,并看不出什么异态。
宋启玉引着坐下驹,在营辕远处来来回回打转,犹豫着究竟要不要进去一看究竟。
线报言,禁中生乱,白弈领右武卫逼宫!
此等消息,惊得他足足呆怔半晌。
太蹊跷!
无端端的,那白弈怎会忽然逼宫?竟连一丝半毫征兆也无。白日还见他亲自带军操演,十分严格,若是夜间便要举事,岂有不养精蓄锐之理?
除非那姓白的是忽然疯了!
若白弈真要造反,他得火速引兵救驾才是。可……万一这是个陷阱,他擅自将左武卫引向宫禁,被人反咬一口,可怎么说得清……?
举棋不定之下,他当即潜亲信前往右武卫大营打探,不料接二连三的有去无回。
这一桩咄咄怪事,搅得他坐立不安心神不宁,不得已,只得亲往右武卫大营。
然而,当他亲眼瞧见右武卫营这一如平常的模样,却只是令他愈发困惑不解。
他勒马而立,一时,陷入沉思。
四下静谧里,忽有鼓楼鼓声荡起,在神都夜晚,尤显悠长肃穆。
“大将军,宵禁起了,辕营重地前,咱们再耽久了恐怕不妥。”亲随将士如是催促。
宋启玉心下狐疑,依旧拿不定主意。猛地,却见右武卫营中迎出一小队人马来,细瞧之下,引队的竟是白弈身旁副将。
那副将催马上前,对宋启玉一拱手道:“我们将军请宋大将军入营一叙。”
宋启玉闻言一惊:“白善博此刻还在辕营?”
那副将应道:“日里军演,此刻我们将军与弟兄们正饮酒呢,请大将军一同入席。”
“不了。我只是恰巧路过,就走了。替我谢白大将军美意。”宋启玉忙推拒了,回马便走。
白日里大张旗鼓操演,夜晚上设酒宴犒军,这算是逼得什么宫?禁内线人怕是把眼珠子浸到猪油里了!
他心觉遭了一番耍弄,郁闷之下恶狠狠扬鞭,正要策马。忽然,手却悬在了半空中。
不对。若真是饮酒犒军,为何他派出的探子全都有去无回?
这辕门大开灯火通明的阵仗,莫非……是空城计?!
宋启玉心下大紧,当下调转马头,向右武卫大营奔去。
辕营持戟相阻,被他扬鞭抽开。
他翻身下马,径入中军,高喝一声:“白弈呢?叫你们大将军即刻出来见我!”
“宋大将军好急的性子,不如先入座饮上一杯,我家将军就到。”说话间,已有一人从帐屏后转出来,羽扇纶巾,满面和煦,竟是叶一舟。
“原来是先生高驾。”一见是叶一舟,宋启玉不禁冷笑:“白善博人呢?不是说,与弟兄们犒军饮酒呢么。”
“正是。”叶一舟摇扇而笑,“方才我家将军还在帐内候请宋大将军,大将军说不来,我家将军便离帐与弟兄们一道烤肉去了。谁知宋大将军去又复返?总要给些许时间,请我家将军回来。”
“怕是请不回来了罢?”宋启玉冷哼,“先生的空城计当真精妙!”
叶一舟兀自微笑。“右武卫兵卒俱在。谁说是空城?”他抬眼看着宋启玉,笑意下隐隐渗出寒气来,“即便真是空城,也未必都可让大将军来去自如罢。”
应声,帐前持戟司戈已先下了利械。锋芒相击时,发出锵得一声清响。
宋启玉面色不由一僵,却仍笑道:“先生真会说笑。我那几名随同——”
他未说完,帐外却有人呼道:“宋大将军安心畅饮,随同而来的几位将军,都已安置入席了。”正是那名副将。
宋启玉心已沉底,冷汗也淌了满身。看来线人所报非虚,今夜禁中必有异动。然而,右武卫却又分明未动一兵一卒,这白弈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他实是捉摸不透了。
他强作镇定对叶一舟笑道:“先生不是真想留下本将罢?”
叶一舟道:“我已派人前去贵府上告知,将军今夜在右武卫辕营饮酒,就不回了。”
话到此处,宋启玉已再撑不下笑意,当即冷了脸:“你们总是要放我走的。”言外之意,他们并不敢伤他分毫,只要他得脱,便会上奏弹劾。
叶一舟似早已料到,斟酒笑请道:“待大将军醉了,自然派人护送大将军回府。”
此言甫一出,宋启玉面色彻底惨白。
他们着实不能动他,但却能将他灌醉。若他在右武卫辕营喝得酩酊大醉给人抬出去,无论他再说什么,大概也只会当他酒醉胡言,再无人信了。
面前已是宫墙,再无去路。卫军如潮,三面围剿而来。人声、兵甲声,犹如嘶叫。
殷孝抬头,苍穹如绸,什么也没有,只是被火把烙上了赤色。
瞬间恍有错觉,自己是又回到了金戈铁马的沙场,那熟悉的战呼唤醒着他的血液,沸腾滚烫。
他傲然回转身来,缓缓除却篷帽。
他看见对面的领军神色大震,那惊恐,宛如瞧见了厉鬼。他于是笑起来,半是讥讽,半是自嘲。
“殷……”只喃喃念出这个姓氏,韦如海便像被扼住了喉管一般,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那竟是殷孝。应该早已死去十余年的绥远将军殷孝。纵然那谋逆叛国的罪名天下皆知其冤,但丝毫也不能挽回皇帝下旨将殷氏满门尽诛。这人应该早已死了。莫非冤魂反阳,前来索命么?
韦如海禁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只觉后脊发寒,颈项阵阵怵麻。
不。不能是鬼。他有影子。
火光照映,将那人影投在墙壁,高壮伟岸得犹如巨人。
蹊跷百藏,意外叠生,事态的发展已愈发扑朔迷离,令人捉摸不清。韦如海察觉自己淌了冷汗。军人血液中根深蒂固的敬畏,竟令他不敢上前。他压下身后卫军,一时进退维谷,只得紧紧盯着面前“刺客”。
殷孝只据傲而立。他甚至赤手空拳,连兵刃也未带。
两下对峙,便这么僵了下来。
忽然,高墙之上,一道青影如燕掠来,几乎同时,一道寒光弧起,有如银月降世。
韦如海面门大寒,情急持剑一搁。相击时,铛得一响,虎口震得酸麻,险些长剑脱手,人却连连后退几步。
然而,待他稳住阵脚,再定睛去看,包围之中空空如也,那令人望之生畏的“刺客”,竟似人间蒸发,仿佛化烟散去,又仿佛从未来过。
难道此世间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武功,登高如履平地,来去无踪影……
韦如海望着今五丈高的禁墙,由不得呆愣。
“将军,要追么?”从旁卫军小心请示。
“不。不追了。”他下意识应声,又呆了好一阵子,才领着麾下返回西苑。
到得灵华殿前,却见白崇俭还坐在地上,笑嘻嘻望着他。
“韦大哥有追到那贼人么?”白崇俭如是问。
韦如海若有所思,并不答他,反问:“这里可有什么动静。”
“有呀。”白崇俭双眼明亮,笑道,“蹿出两只猫儿,吓弟兄们一跳。都说这灵华殿闹鬼,不会就是猫闹的吧?”他席地而坐,一手托着腮,兀自笑得烂漫。
韦如海静看着这顽童一般的少年,忽然,莫名打了个冷战。
百合香的清甜在帐中袅绕。
太子妃宋璃辗转翻身,推屏,瞧见太子李晗像匹不安的马一样,原地乱转,忍不住问:“殿下做什么呀?”
李晗回首看一眼,在坐榻上弱弱地应声:“你快睡罢。”
“睡。外头也闹,里头也闹。你睡一个我瞧瞧。”宋璃没好气飞白他一眼,撑起身来,“今儿这是怎么了?”她披衫下榻,就窗前向外望去。隔着殿宇宫墙,并看不见什么,只依稀见得火光映天。
“没什么,你快睡罢。”李晗双手捂住半张脸,似乎紧张得直抽气。
宋璃回头瞧他,见他正身而坐,脊背挺得直直的,简直快要僵了。“殿下有事瞒着妾么。”她缓步走上李晗身边去。
“没事。没事。”李晗将眼睛也埋进手掌心去,闷声呻吟。
宋璃肩头一颤,不禁怔了。
忽然,殿外却有人声起,还伴有孩子的啼哭。“殿下。殿下。”那是谢妍声音,似十分焦急,“世子受了惊吓,怎么哄也哄不住……”隔门听去,母亲的哄慰声,孩子的哭闹声,交叠一处。
李晗神色略异,慌忙起身,竟要亲自去开门。
“殿下!”宋璃高喝一声,生生将李晗喝住。她步上前去,开了门,居高俯视谢妍:“良娣操劳了,亲自抱着世子过来。”
“妃主恕罪。”谢妍还抱着麒麟,孩子仍旧哭闹,她一面要哄着孩子,一面又不得不向宋璃低头,有意无意的哀求从眉眼倾泻,尽数投向了从旁而立的李晗。
“你别吓着孩子。”李晗颇为无奈,嗔了宋璃一句,忙上前去将谢妍扶起。
麒麟见了父亲,立刻便破涕为笑,呀呀新语嫩生生地唤“阿爷”,一面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去摸父亲的眉毛和髭须。
李晗将儿子从谢妍怀里抱过来,笑意不掩,哄逗得十分欢喜。过了一刻,他像宋璃看去。“你先歇着罢。我送他们母子回郁茵阁去……就返来。”他怀里抱着子,身旁偎着妾,回身对妻如是哄劝,面上略有些绷紧,却还是竭力笑着。
宋璃面上一时涨红一时青白,瞠目结舌半晌,眼见着谢妍就这么将李晗拐走了,气得跺脚也没办法。“人呢!这流云殿上的人都睡呆过去了吗?”她怒声唤人,好一阵子,才有个小婢匆匆忙忙迎出来。
“妃主息怒。今夜里当职的都歇了……是殿下特准的……”那小婢哆哆嗦嗦地匍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
宋璃怒极,愈发心生疑念,睨着那小婢令道:“你往郁茵阁看看去。”
小婢起先不敢,被宋璃又吼了两句,爬起来就往外跑,待到次日清晨,才踉踉跄跄跑回来了,却给唬得面无人色。“殿下……殿下……死人……”她一下趴在宋璃脚边,哆哆嗦嗦地,连话也说不利索。
“胡说什么!”宋璃一夜无眠,被激得浑身一颤,皱眉将那小婢拎起来,呸道:“什么死不死的!”
那小婢好容易缓上一口气,却又吓得哭开了:“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