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关河-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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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告诉他们,那是英国人差不多的家庭在圣诞节都要举行的,叫“潘托”,不须排演,也没有固定的情节故事,到时候所有男孩子要装扮成女的,而所有女孩子要装扮成男的,观众也得参加,都是即兴表演,不许说话,只能唱歌、奏乐和尖叫鼓噪,你们看着吧,非常好玩!
不料,晚饭时候出了麻烦。
午茶过后,孩子们又来到花园,玩那种天下的孩子都爱玩会玩的捉迷藏,连戴安娜和海伦也参加了进来。花园很大,树香花香草香,树绿花红草青,孩子们玩得非常快乐。却听有人在喊亨利少爷,跟着就有两名仆役走过来。踩着小碎步的一位笑眯眯地说:“亨利少爷,我来找天禄天寿去用晚餐。我可以叫他们出来吗?”
亨利不知是怎么回事,点点头。那人便大声喊起来:“天禄天寿!我是鲍鹏!别玩儿啦,吃饭啦!——”
天禄哥儿俩都是红扑扑的笑脸,擦着满头的汗,赶过来,听鲍鹏低着头说了几句什么,便都点头说好。天禄回头对亨利说:“我们跟他吃饭去了,玩儿不成了,吃完饭再来。”鲍鹏一手揽着一个,三人转身要走。
亨利想想不对头,说:“别走!……上哪儿吃饭?你不是送他们来的吗?怎么又要带他们走?到底是怎么回事?”
陪同前来的家中男仆托马斯告诉亨利,因为司当东先生同颠地先生谈得很成功,司当东先生很高兴,要留颠地先生共进晚餐。这样颠地先生的仆人也要留下用餐,鲍鹏是来领这两个小孩到仆人餐室去用餐的。
亨利一听,立刻跳起来,喊道:“什么什么?拿我的朋友当仆人?让我的客人去仆人餐室用餐?不!决不!”
鲍鹏看到形势不对,暧昧地笑着,走过来附在亨利的耳边小声说:“亨利少爷,他俩的身份跟我们这些仆人一样……”
“为什么?”
“他们是唱戏的呀,戏子是下九流,不能登大雅之堂……”
“唱戏的?那又怎么样?我们在学校还演戏呢!他们是我的朋友!朋友!你懂吗?”亨利小脸涨得通红,捏着双拳,瞪着蓝眼睛,大声喊叫起来。
托马斯见小主人反应如此强烈,不知所措地眨着眼睛,说:“我是奉命来请少爷和小姐们回去梳洗整理,好到餐厅用晚餐,因为今天有颠地先生做客……”
“我不去。”亨利陡然冷静,蓝眼睛闪着坚定的光,“这样对待我的朋友,是对我的轻视,对我的侮辱,我拒绝进餐厅,我拒绝进食!”
闻讯赶过来的海伦和戴安娜,也一起愤愤不平。海伦一个劲儿地问,这是谁的决定?太荒谬了!戴安娜更激烈,说如果不改变这个决定,她也拒绝进餐厅,并同亨利一起绝食!托马斯摸着后脖梗,大惑不解地去禀告主事管家,亨利则要大家都在花园等候消息,说是如果不作变更便立刻回卧室睡大觉。
很快,托马斯就随着司当东夫人来了。司当东夫人微笑着解释说,主事管家不知道两位小客人是亨利邀请来的,以为是颠地先生的随从,所以安排有误。她现在代表司当东先生和全家人,邀请亨利的两位好朋友共进晚餐,希望小客人能够赏光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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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消散,孩子们全都兴高采烈。直到这时候,亨利才把刚才发生的一切说给他的二哥四弟听,因为方才的所有交涉,都是用英语进行的。两位小客人虽听不懂也猜到了几分,现在得知详情,更觉得亨利讲义气,够朋友。
从花园往回走的路上,鲍鹏满脸坏笑,悄声对天禄天寿说:“你们小小年纪本事不小,竟把个夷人小爷迷住了!他的那玩意儿行吗?……”
天寿装作没听见,但一张小脸儿涨得通红;天禄一向跟鲍鹏说笑逗闹惯了的,这时却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这人!什么事都往邪门歪道儿上想!真真下作!”
鲍鹏讨了个没趣儿,学夷人的样子耸耸肩撇撇嘴,全不当回事。
天寿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宽大华丽软和洁白的床,四个床柱都雕着花,撑起绣着花纹、垂着流苏的帐幔,雪白松软的大枕头堆得像小山,枕上去舒服极了。晚上冲澡的时候,他把缠身的帛带都解了,更是一身舒放轻松。可这么温暖舒适,他却怎么也睡不着,翻个身,又翻了个身,便听得天禄小声地问:“师弟,还没睡?”
天寿只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今天的感受太新鲜太强烈也太难忘了。
自他们俩接受司当东夫人的邀请之后,便成了真正的司当东家的客人。
餐厅那么高大华丽,枝形水晶吊灯流溢着绚丽的光彩,把铺着雪白桌布、放了美丽鲜花、摆满晶莹酒杯餐具的长长的餐桌照得通亮。司当东夫妻作为主人,分坐在长餐桌的两头,颠地先生作为主宾,坐在司当东夫人身边。天禄坐在司当东先生和海伦之间,天寿坐在戴安娜和亨利中间。仆人们为主客移动餐椅请他们就座,并为他们斟酒送菜,还一份份夹到每个人的盘子里。孩子们只能喝果汁,只有亨利得到特许,可以陪天禄喝一点红葡萄酒。尽管天禄天寿不习惯用餐巾也使不好那些沉甸甸的刀叉汤匙,可是果汁好喝,烤鸡烤牛排好吃,点心好香好甜,他们还从未吃过。
餐桌上的气氛那么温馨,两个中国孩子不断受到邻座大姐姐的照顾,简直就像富贵人家备受宠爱的小公子。颠地先生一看到天禄天寿,曾惊异地扬了扬他的浓眉,后来又友好地对他俩滑稽地挤了挤眼。
晚餐结束,颠地先生告辞以后,全家各自做了一阵秘密的准备,然后又聚在大客厅里,开始了他们的“潘托”。
亨利、天寿扮成了小仙女;天禄扮成一个老太太;戴安娜头蒙红巾、戴一只黑眼罩、腰间佩刀,扮一个十分厉害的海盗;而海伦则三角帽、红制服、白长裤、到膝的大皮靴,是名英国军官。最没想到的是司当东先生,竟装扮成了一只全身黑衣、披了黑斗篷、脚下尖头翘皮靴、头戴饰有长羽毛大帽子、满脸涂白、画了黑眼眶和长长胡须的大黑猫!家里的仆役们也都聚在客厅里,看着他们平日熟悉的主人即兴表演:海盗劫持老太太,大黑猫扑上去解救被打败,军官赶来制服了海盗,两位仙女下凡劝善,海盗悔过放下了佩刀斧头,于是皆大欢喜。
因为不许说话,所有的演员都随意地唱着,喊叫着,极力表演着种种滑稽动作。天禄扮演的老太太,只一次次摔倒、一次次尖叫救命,就把观众笑得肚子疼。大客厅里的哄笑和参与剧情的大声鼓噪,时起时伏,直到依固定模式把“潘托”演完,大家还是意犹未尽,接着表演一个又一个的余兴节目。
这完全不像玉笋班常去唱的堂会,戏子做戏客人看戏。这里大家都演,大家也都看:司当东夫人弹琴:“黑猫”司当东先生高唱一曲,声震屋宇;海伦表情丰富、抑扬顿挫地朗诵了一首诗;亨利站在正当中拉小提琴,海伦给他伴奏;可爱的戴安娜换了装,头戴花冠、身着一袭洁白的轻纱舞裙,在海伦和亨利的伴奏下跳了一段仙女舞。她还搂着天寿瘦小的肩膀说,明天她就要用这套仙女的舞裙、外加一副金黄|色鬈发发套来打扮天寿,好让亨利画出一个最美最美的小仙女来。
天禄天寿演了一小段《秋江》,剧情和唱词由亨利向大家说明。司当东夫人和她的女儿们没有看过中国戏,对两个孩子的表演既惊叹又赞赏,说是想不到只凭着一支假的船桨和两人的动作,就让人觉出那条船在颠簸在摇晃在水面急速地滑行,真是太妙了!司当东一家和围观的仆人们,一起为中国孩子的表演喝彩并大鼓其掌。盛情难却,天禄加一段《夜奔》,天寿又表演了小尼姑数罗汉,载歌载舞一回,才算罢了。
照待客的规矩,本来给天禄天寿一人安置一间客房。天禄说师弟年纪小胆子也很小,晚上一个人睡害怕,要求让他二人在一个屋里。而一间客房里只有一张大床,天寿又高低不肯上床,宁可坐一夜——因为从小到大,除了父母,挨着别人他就终夜睡不着。这样,只好临时在屋里另支了一张小床,一样松软雪白,只不如大床豪华。天禄理所当然地把大床让给了小师弟。
两床间隔着梳妆台,妆镜前银烛台的蜡烛和墙上两盏壁灯都还亮着。天禄问罢,听师弟没答碴儿,便微微抬起身朝大床上瞧,只见天寿睁着大眼睛瞅着帐顶发愣呢。天禄嘿嘿一乐,重又躺下,说:“我猜你也睡不着。说真格儿的,活这么大,还从没有人这么待过我呢!……天堂差不离儿也就这样吧?”
“咱们也从来没当过客人呀!”
“人家是瞧得起咱们。他们喜欢咱们的玩意儿,可没把咱们当玩意儿。”
“你在说绕口令呢!要不是三哥仗义,人家也不能待咱们这么好哇!”
“倒也是。……可这些人倒真是都挺好的……”
笃笃笃,一阵轻轻的叩门声。
“是谁?”天禄和天寿一激灵,都坐了起来。
“是我,亨利。我睡不着,来跟你们聊天。”
门一开,天禄拉着亨利的手,笑道:“我们也睡不着,可不敢去找你……呀,你穿的是什么呀?好像女人的大裙子。”
“这是睡袍,”亨利笑道,“我从小就不爱穿,可大人管着,没办法。我才巴不得光着睡觉呢!……小四弟睡着了?”
天寿忍着笑,躺在那里闭眼不出声。
亨利走近,俯身看,见天寿那浓浓的睫毛像小蜜蜂那样直呼扇。好哇,装睡骗我!他悄悄伸手,在天寿的小脚板心上长长一搔。天寿身体一缩,吱的一声尖叫,格格地笑个不停,嘴里还不住地说:“小三哥,你坏,坏!……”
三个人嘻嘻哈哈闹了一通,天禄拿出二哥的身份,说别闹了,好好坐着说会子话,过两天三弟走了,想说也说不成了。一句话说得大家心里难过,笑不起来了。
亨利说,坐着说还不如躺着说呢,咱们都到大床上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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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寿忙说不行不行,我从来不跟别人睡一个床。
天禄说,知道你跟人在一块儿睡不着觉,可咱这又不是睡觉,躺一起聊天多方便,正怕你睡着了呢!
于是小弟弟居中,两个哥哥一边一个,并排躺在大床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笑了,说不出的亲近和温暖。
“亨利,你这次走了什么时候回来?”天禄问。
“我也不清楚。我真想回来看你们,可是回来就得要我学做生意,我心里又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看你叔叔,还有我们那边十三行的洋商,多有钱呀!”
“做生意得天天算账,麻烦极了,我最不喜欢算术。再说,做生意,人就会变坏,得说假话,得骗人,我也不喜欢。”
“真的?连你叔叔也是?”
“他还好一点。最坏的,就像带你们来的那个颠地,很坏很坏!”
“真的?只见他动手打人,没觉得他多么坏呀,他对天寿还挺和气呢!”
“那是他装出来的。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可别说出去。颠地表面上做丝绸棉布贸易,其实是个大鸦片商,专门走私鸦片赚大钱!你想想,鸦片多贵,走私几箱就能得几箱银元呀!”
“是挺吓人的!我们上过他的趸船,鸦片和银子数都数不清,他日后还不把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