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春-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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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瑛娘拜道:“殿下。”只得在嘉成长公主席上坐下。
长公主拉着她说了一会子家常。问了东宫送来的聘礼,这才笑道:“瑛娘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阿爷对我也算忠心,如今你嫁去东宫,做了东宫妃,我倒也能安心了,当尽心尽力辅佐太子,日后更是要母仪天下,可要多花些心思。”
赵瑛娘低声应着,却是十分不自在,嘉成长公主此时召了自己上来,更是说了这番话,只怕第二日就会传到宫中,难免李晟不会起什么疑心。
席上众人却是不知赵瑛娘这番为难的,只是听着歌伎的歌声,说笑着,用着奉上的菜肴。
“诸位……”嘉成长公主高声笑道,席上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元日本当宫中赐宴,宴赏诸位朝臣勋贵,只是圣人初登基,不曾赏宴,我便邀了诸位到府上,还望不嫌粗鄙。”嘉成长公主朗声笑道。
沈安青听得心里咯噔一下,嘉成长公主扳倒了许皇后,辅佐襄王登位,此时正是炙手可热权势薰天之时,连睿宗都要避让几分,这历来由宫中赐宴的元日团年饭,竟然移到了嘉成长公主府,权势之大可见一斑。
“快看,那不是……信安公主。”玛雅儿惊讶地道。
沈安青顺她所看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席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一位素面衣裙做寻常打扮的女子,轻轻拨弄着盘中的肉脯,却是面容平淡,容貌清秀,却是信安公主,全然没有当初的半点高傲无礼之色。
沈安青大吃一惊:“她怎么会在这里?”信安公主与嘉成长公主当是势不两立才对,怎么会……
玛雅儿轻蔑地一笑:“这你便不知了吧,听闻自许庶人被赐自尽后,江都公主被送去感业寺,这位信安公主便脱簪披发到嘉成长公主叩头不起,自请其罪,更是说愿终身伺候长公主,这才保住了她的公主之位,还留在公主府里。”
沈安青有几分不解地看着与从前大不一样的信安公主,怎么会,信安公主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此,这却是怎么回事?
杜秋娘低声道:“她也是个可怜之人,爷娘双亡,妹妹被送去寺中出家,夫婿对她也是毫无情意,日后若不寻个依靠,只怕还不如寻常人家的女娘。”
“嘉成长公主如何肯留下她?”沈安青低声道,她与许后早已是死敌,怎么会容得下许后所生的信安公主还留在自己身边?
杜秋娘低低一叹:“青娘忘了上官昭容了么?当年女帝何尝不是赐死上官一族,留下了她一个遗腹女,在身边为女官。”
沈安青一怔,是了,嘉城长公主这是要效法女帝,只可惜这位信安公主不比上官,她已是成年,这份杀母去妹的仇恨未必肯放下。她望了眼信安公主不再多言。
侍婢快步进来,打破了堂内热闹欢宴的气氛:“殿下,宫中来了给使,说是来传诏谕。”
嘉城长公主眼色一厉,望向那侍婢:“可说了是与何人的不曾?”侍婢摇头却说不知。
长公主冷笑一声:“让他进来。”
一名宦者随着侍婢快步进来,却是拜倒道:“殿下,老奴奉命前来传诏。”正是曹伏灵。
席上众人早已拜倒,嘉成长公主缓缓坐直了身子,要站起来时,却听曹伏灵忙道:“圣人特意交代,殿下近日为国分忧,最是事务繁多,需要多保重身子,不必起身接诏了。”
他径直摊开明黄龙纹诏书,大声道:“嘉城长公主一心平叛,居功至伟,忠心可表,今特赐封为镇国嘉成长公主,加邑五千。”念罢,躬身笑着道:“贺喜殿下。”
席上众人也都高声道:“贺喜殿下。”
嘉城长公主已是大笑出声,朗声道:“皇兄盛情,我便却之不恭了。”又吩咐人取了百金与曹伏灵,送他出去。
早有人在旁溜须拍马:“殿下功高盖世,这镇国二字着实当得。”
“岂止当得,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嘉城长公主更是得意,高声吩咐侍婢再送了酒菜来,让一众歌舞伎歌舞不歇,笙歌频频高唱。
沈安青却是还未回过神来,想不到中宗李存身边最得力的宦者曹伏灵竟然也是襄王的人,由此看来,这位往日不问朝事的散闲王爷只怕隐藏颇深,早有图谋,也无怪李晟从前一副不务正业的书呆子气,如今却是杀伐果断。
宴乐直到二更才散,沈安青与瑛娘四人一并出来,嘉成长公主府安排地倒是极为周到,每辆车马都与了一张令书,却是与武侯夜禁所用,落款是嘉成长公主府,只怕与宫中令书已是不相上下。
“待过几日便是上元节了,京都满城都要行灯会,还有踏歌会,你们可不能不去。”玛雅儿兴致勃勃地道。
杜秋娘笑道:“我们都是闲人,自然是去的,只怕管家娘子是脱不开身去。”
赵瑛娘紧了紧披风,笑道:“待过几日我邀了你们一道去鉴山寺燃灯拜佛,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沈安青点点头:“这风越发紧了,只怕要下雪了,快些回去吧。”四人作别,登车而去。
马车在万籁俱寂的京都街市上快步驰骋,沈安青听着窗外呜咽的风声,只觉得有些倦乏,祸福难料的未来,还有宣城长公主府里纠结复杂的关系,都叫她心力憔悴。
“娘子,下雪了。”金玲轻声道。
沈安青挑开帘子,只见车前挑着的灯笼边,飞舞着一片片轻盈细小的雪花,风卷着冰冷的雪打着旋儿落入她怀里,元日夜,大雪。
正文第九十九卷 妾自肝肠断 旁人那得知
上元节。人群涌动的京都天街,所有的市坊大门全部敞开,高高矮矮的檐角坊墙边都挂着各式花灯,街上人头涌动,有挑着花灯叫卖的小贩,还有许多挑着花灯含笑而行的女娘,临街的人家,都依在栏杆上笑着望着下边人来人往热闹的花灯夜市。
沈安青一身雪青袍服,戴着幞头,难得做了一回男子打扮,施施然带着金玲与采容二人出府去,瑛娘几个早就在仙客来等着了,约好一起去观灯踏歌。这恐怕是瑛娘与沈安青在出阁前最后一次相约出行了。这一回,金玲与采容二人再不敢大意,紧紧跟着沈安青,不再东张西望,只是路旁形形色色,姿态各异的花灯还是叫她们收不住眼。
玛雅儿挑着一盏绢纱八角灯,向沈安青几人笑着招手:“瞧瞧这灯儿,可是请人特意做的。”她拨弄着那盏灯笼。
赵瑛娘上前揽过她,笑道:“那我这盏花影灯儿也不差。”她手里的是一盏贴了大红剪纸牡丹的纱面花灯,很是清雅脱俗。
杜秋娘笑着道:“好了好了,别再攀比花灯了,前面有更多好的呢。”四人这才笑着往天街行去。
街上并肩接踵行人如织,道旁还有百戏和游伎作歌,被人群围着争相瞧着,玛雅儿最是好奇,都要凑过去瞧一会才肯走。瑛娘再过月余便该嫁入东宫,早已藏了一心欢喜,也难得这般高兴,与沈安青和秋娘说说笑笑。
“说来瑛娘出阁之后很快就是青娘了,陪嫁的物件可都备齐了?”秋娘笑道。
沈安青笑望着道旁树上挂着花灯:“哪里比得过瑛娘那般早就备好了,还差上几件。”
赵瑛娘白了她一眼,回头与金玲采容二人道:“你们两个也不催着点,看你家娘子的陪嫁绣工都未做好,到时候嫁过去。仔细叫婆母挑了理。”
沈安青打了她一下:“坏嘴坏舌,日后做了太子妃,看你如何再贫嘴。”
四人正说笑着,玛雅儿在前头忽然叫出声来:“那不是……太子么?”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处卖发簪水粉的小挑跟前立着一位玉色常服的郎君,正是太子李晟,赵瑛娘不由地露了喜色,待要上前作礼,却见李晟身旁一位弯腰挑着发钗的娘子抬起头来,笑盈盈与他说着什么。手里还拿着几只选好的发钗,李晟向她微笑,自袖中掏了钱袋与了小贩钱。二人一并走开去。那女娘是惠娘。
四人都瞧得明白,俱是愣住了,赵瑛娘失魂落魄地望着二人离开的方向,远远看着他们走到人群中再也瞧不见,许久才收回目光。低低声说了一句:“无怪惠娘前些时候说要出府去,回老宅里住着,原来是因为这般。”
玛雅儿气的骂了起来:“想不到太子居然跟惠娘会是……枉费瑛娘府里还一片好心收留了她,想不到还会做出这等事来,真是没羞没臊,我这就追上他们啐上几口。叫他们当众没脸。”
杜秋娘忙拉住她,低声道:“少说几句吧,瑛娘如今心里不好受。”
沈安青是最知道瑛娘心思的。从她当日那般不管不顾地要嫁与李晟起,她便一直看在眼里,如今却在临近成婚,得了这样当头一棒,还是自己最怜惜的妹妹。她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拉着有几分失神的瑛娘到一旁,低声道:“许是看错了。这长得相似的人哪里都有。”
赵瑛娘嘴角噙着一丝凄然的笑:“一个或者是,怎么会两个都是。你不必劝我了。”她强撑起笑,向杜秋娘与玛雅儿招呼道:“难得今日大家一道出来,不如去前边的胡姬酒肆里吃上几杯水酒,也能尽兴。”
杜秋娘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沈安青,见她也是一脸无奈,只得道:“那便少吃几碗吧,如今只得咱们四个带着几个侍婢,若是吃得醉了,只怕不好。”玛雅儿早就嚷着要陪瑛娘多吃几碗。
上元节没了夜禁,当街的酒肆也大胆地开了门,招揽来往观灯走的乏了人进去歇歇脚吃几碗酒暖和暖和。赵瑛娘当先带着众人进了酒肆,与当胪的胡姬高声道:“来一个雅间,上一坛子郎官清,再要几份爽口的小菜。”
那胡姬可算是见多识广,也不曾见一众女流进到酒肆来的,有些愣了:“几位娘子可是要吃酒?”
赵瑛娘不痛快地道:“来酒肆自然是要吃酒,不会少了你的酒钱,只管招呼就是了。”胡姬忙引着她们到二楼临街的一处雅间坐下,自去张罗酒食。
几碗烈性的郎官清下去,赵瑛娘脸上微微泛出绯色,带着点酒意与沈安青三人道:“你们怎么都不吃?来来来,难得尽兴。”
沈安青与秋娘对视一眼,心头都是十分沉重,瑛娘如今的模样叫她们怎能不担心,只是谁也说不出叫她不要再吃了,还是玛雅儿拍开一坛酒的封泥,高声道:“我陪你吃,一醉方休。”
沈安青按下瑛娘又要端起碗盏的手,低声道:“瑛娘,你如今作何打算?”
赵瑛娘向她一笑:“还能作何打算,自然是安生等着全礼,嫁入东宫作东宫妃。”沈安青一叹,已是箭在弦上,瑛娘也只能如此,即便是可以反悔,只怕她也未必甘心。
酒肆外人声沸腾,人们欢喜地观赏着精致的花灯,脸上都是喜色,忽而有人高声道:“快看,快看皇城城楼上圣人亲至了。”一时间人潮都向皇城城门前涌去。
赵瑛娘有些醉了,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依靠在栏杆上,远远眺望着皇城城楼:“待明年上元,我便会立在那一处了。”
沈安青分明瞧见她眉梢眼角的落寞,扶了她下来坐下:“别想了,或许是个误会。”
赵瑛娘笑的灿烂:“我只是不知道他们如何相识的,难道是上回在宫中那一个不小心?”
杜秋娘在旁低声道:“瑛娘不必如此,想来太子殿下不过是一时起了兴致,你嫁入宫中便是东宫正妃,时日一久便会夫妻同心,那时候这些也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不必记挂在心上。”
赵瑛娘苦笑着:“是了,东宫中还有姬妾数人,哪里会只有我一人,我又何必自寻苦恼,且由着他去吧。”
上元夜里,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