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瑶夫人-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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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似乎还在门外,有野狼过来大声道:“六当家!”
“什么事?”
“江公子在议事堂,说有要事求见。”
“什么?!他上山了?”
“是,永嘉军驻扎在山下,江公子却一个人在鸡爪关外站了一夜,弟兄们请他进哨寨避雪,他也不肯。只说让我们不时来看看,若是大嫂已生,六当家这里不忙了,就请下去见他一面。有弟兄下去说大嫂生了,他就不听劝阻,执意要上山,说是一定要见六当家,有要事相商。弟兄们拦都拦不住………”
两个男人的碰撞
我在襁褓上轻拍的手慢慢停住。晨熙和积雪映得窗户闪着淡微的光,孩子红红的面容在这光的映衬下,竟显得有些朦胧。
狐狸在说:“走,去议事堂。”
可他似是刚走出几步,便有纷扰的脚步声蹬蹬踏上小木屋的走廊。
狐狸的声音透着十分的惊讶:“江兄,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走,我们去议事堂谈………………”
我今生今世再也不愿意听到的声音,似带着几分焦虑,自门外传进来:“听说贵寨少寨主出生了,文略特来拜会少寨主。”
狐狸在说:“大嫂和少寨主已经睡………”
江文略忽然大声喊道:“青瑶夫人,江文略求见。”
我被他这声大喊震得猛然抬头,身子也颤抖了一下,孩子一时没衔住,发出一阵尖锐的啼声。
门被猛然推开半扇,接着是“嘭嘭”数声,似有人在交手,过得一会,门又被猛然关紧。
孩子啼得更厉害了,我忙低头,重新让他衔上,他这才止了哭,满足地拼命吸吮。
门外,一阵寂静后,狐狸的声音很冷森:“江兄,你这是做什么?!”
江文略沉默了一会后,笑了一声,似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样子:“杜兄,我可是付出了惨重的伤亡,才带着永嘉军赶来支援的。”
狐狸也沉默了一会,淡淡道:“江兄能够伸出援手,杜凤十分感激。但请江兄记住,这是我们当家大嫂的房间,男女有别,不能擅入。”
江文略仍然笑了笑,道:“杜兄,我之所以拼了命带人来支援鸡公寨,是因为我们上次定下的互助盟约。可我这次到了之后,忽然想起这个盟约好象缺了点什么,若不补上,永嘉军下次可不一定会按盟约行事。”
狐狸冷声道:“缺什么?”
江文略的声音有一种笃定的得意:“上次的盟约,是由杜兄具名代表鸡公寨的。可我竟然一时糊涂,忘了鸡公寨的当家大嫂是青瑶夫人,而现在,鸡公寨又有了少寨主。杜兄,这份盟约只有你一个人具名,怕是不行的了。”
狐狸仍然冷声道:“依江兄的意思,又当怎样?”
江文略道:“这份盟约,必得有青瑶夫人的具名,然后有你们少寨主的手印,我们永嘉军才会承认,也才会履行盟约!”
狐狸缓缓道:“若是没有大嫂的具名和少寨主的手印呢?”
江文略声音也冷了下来:“田公顺的人马还没有撤远,我想,如果知道我们两家盟约作废,永嘉军撤走,他会对鸡公山的风景十分地感兴趣!”
孩子似是吃得急了些,忽然啼哭。
他哭的声音让我十分心疼,忙低下头,轻拍着襁褓,低声哄道:“乖,噢,宝宝乖………”
门外的两人好象停了说话,直到孩子止了哭声,才听到狐狸重新开口:“江兄说的也在理。这样吧,江兄将盟约拿出来,我拿进去请大嫂具名并按上少寨主的手印。”
“不行。”江文略冷冷道:“盟约事关重大,关系到我们永嘉军和鸡公寨的存亡,我必得亲自看着青瑶夫人具名和少寨主按上手印才行。”
狐狸似是怒了,道:“江兄,你昨日也看见了,大嫂为了击鼓助威而动了胎气,导致早产,身体十分虚弱,不能下床。少寨主更是不足月,根本不能抱出来按什么手印。江兄岂不是强人所难………”
江文略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显得有些得意:“看来文略就只有在鸡公寨叨扰一段时间,等青瑶夫人能下床,少寨主也度过危险期了,咱们再把盟约正式签好。正好田公顺的人马还没撤远,我和永嘉军在这里留着,也好让他不敢再打鸡公寨的主意。”
我全身一僵,江文略这是什么谋算?为什么一定要我在盟约上具名?他若留在鸡公寨,岂不是………
狐狸忽然哈哈笑了声,似乎恢复了冷静,说道:“也好,上次在永嘉,恰逢江兄大婚之喜,咱们没能抵足夜谈,这回可得好好切磋一下。只是寨中条件简陋,得麻烦江兄和我住一间房了。”
江文略大笑:“杜兄爽快,文略求之不得。”
江文略的笑声中,狐狸大喝道:“来人!”
老七竟然也一直在屋外,应声道:“六哥,什么事?”
狐狸道:“去调一百个弟兄来!”
老七应了声,不过一会,上百人的脚步声踏得木板咯咯响。狐狸的声音很大很清亮:“各位弟兄,大家昨天都看见大嫂舍命为我们击鼓助威了吧?!”
野狼们齐声道:“是!”
“大嫂为了我们而早产,少寨主的身体也十分虚弱,屈大叔说,大嫂和少寨主绝不能受一丁点的惊吓。大家把这里给保护好了,围紧些,连一只老鼠都不能放进去,以免吓到了大嫂,听见了吗?!”说到后面几句,狐狸已是厉声而喝。
野狼们的声音更大了:“是!”
孩子显然被这喝声吓到,又哇哇大哭。我正轻声哄着,忽听见江文略的声音在门外缓缓响起。
“夫…人,请…您…保…重。”
他这句话说得很轻、很慢,又似含着特别汹涌的情绪,象潮水般向我迎面击来。
待门外所有声音都远去,孩子也慢慢止了哭啼,弱弱地哼了几声便睡着了。
邓婆婆推门进来,瑶瑶跟在后面,端着一碗粥。
邓婆婆关上门,拍着胸口道:“唉哟,可吓死我,那两位刚才怎么打起来了?那眼神,啧啧,都跟刀子一样………”
瑶瑶放下碗,走过来,脸上带着好奇、兴奋、激动的神情,痴望着我怀中的孩子,过了很久,轻声问道:“婶婶,我可以抱一抱弟弟吗?”
邓婆婆忙接过孩子,放在我身侧,对瑶瑶道:“瑶瑶乖,弟弟是早产儿,现在不能让你抱,等过段时间他长足了再让你抱。”
瑶瑶便守在床边,目不转瞬地看着。
我一边喝粥,一边听邓婆婆絮絮叨叨:“夫人,我这把年纪,昨天可是吓得最厉害的一回。您敲鼓时我吓得直哆嗦,您生不出来时我那个急啊,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活着。我看,六当家也吓坏了,竟然………”
她这句话没有说完,我本也没在意,可喝着喝着忽觉不对劲,仔细一回想,一口气顺不过来,粥呛在喉咙里,剧烈咳嗽。
“沈青瑶!你还欠我一个承诺,我现在命令你,一定要挺住,给我活下去!”
“沈窈娘,你不想报仇吗?不想看着姓江的和姓罗的那些贱 人一一得到报应吗?!凭什么他们做下的罪孽,要由你来承受?!”
还有那双如铁一般坚定的手,难道不是我的幻觉,而真是………
我张大嘴望向邓婆婆,喃喃道:“婆婆,我、我生孩子时,六叔他………”
邓婆婆小心翼翼道:“夫人,你不记得了?”
我摇了摇头。
原来真的不是幻觉。
邓婆婆倒笑了,道:“也没什么,夫人别往心里去。六当家是用布条蒙住眼睛才闯进来的。说也奇怪,他不知跟夫人说了几句什么话,夫人就使了一把力气,若不是这把力气,孩子可不一定能生出来。”
我顾不了脸红,因为孩子又开始啼哭。好不容易等到他喝足了睡去,门被有节奏地敲响。瑶瑶奔过去开门,叫道:“叔叔!”
我莫名地脸上一阵发热,装作轻拍着孩子,迅速低下头。
狐狸的脚步声很轻,似是怕吵醒了孩子,我听见他在轻声吩咐邓婆婆带着瑶瑶出去,又慢慢向床边走来。
孩子睡得很熟了,我也不好再拍哄,所幸脸也不再发烫,便抬起头,淡淡道:“六叔来了。”
狐狸脸上竟也闪过一抹红,好半天才呆呆地回了声:“嗯。”
他脸这么一红,倒让我有些手足无措,许久才道:“六叔请坐。”
狐狸仍只是嗯了声,我更觉尴尬,室内流动着一股难言的沉闷。
窗外似刮了一阵狂风,窗户咯咯晃动了一下。狐狸急速走到窗前,将窗户扣紧,他修长白净的手指搭在窗台上,我忽想起昨夜那一瞬间,就是这双手将我的手紧紧握住,那般温暖和坚定,不曾移动半分。
我心头一热,抬头道:“六叔………”
谁知狐狸几乎是同时转头望向我,唤道:“大嫂………”
我与他又同时顿住,过了很久,我才微微一笑,道:“六叔,您先说。”
狐狸缓缓走近,在床边数步处停下,声音低沉柔缓:“大嫂,谢谢你。”
我讶然望向他:“谢我什么?”
“瑶瑶。若不是大嫂说服了弟兄们,只怕瑶瑶会保不住。”狐狸看着我,他的眸子里有淡淡的光泽,这光泽后,似有什么东西要突破束缚,汹涌而出。
我莫名一慌,忙道:“那些话都是实话,只是以你的立场,不好说而已。我只不过帮你说出来,六叔不用谢我………”
狐狸静了静,慢慢微笑:“大嫂要和我说什么?”
我的目光掠过他低垂的手,心中又是一阵慌乱,好不容易才平定心神,斟酌着开口:“六叔,江文略真住下了?”
“是。”狐狸点点头。
我沉默了许久,缓缓道:“我觉得,他,应当是认出我了。”
狐狸皱了皱眉,道:“只怕真是认出来了。大嫂昨日击鼓时,他已赶到,后来有人蹿过来说你要生了,他几乎是同时和我赶到鸡爪关,虽然我让老七将他拦住了,但凭他之眼力………”
“所以,刚才他才想要闯进来一看究竟,所以才会提出来要亲眼看着我在盟约上具名,就是想确定我这个淫妇还没有死。”我冷笑道。
狐狸急促道:“大嫂,你别怕,这是鸡公寨,他不敢怎样的。”
我摇摇头,终于下了决心,平静地看向狐狸,道:“六叔,你说过,我永远都是鸡公寨的当家大嫂。”
狐狸没有犹豫,点头道:“是。”
我一字一句,声音虽轻,却十分坚决:“那好,从今日起,我沈…青…瑶,就真的要做鸡公寨的当…家…大…嫂!”
与前前夫的盟约(一)
风吹得窗外的竹丛簌簌地响。竹丛上的积雪掉落的声音,象成把的盐撒在地上,又象风发出的声声喟叹。
狐狸长久地注视着我,我也长久地注视着他。
小木屋外,老七似乎在挠瑶瑶的痒,瑶瑶咯咯笑的声音,如天籁一般。大战后的宁静,原来是这般恬熙与美好。
我缓缓开口:“六叔,这几个月来我脑子一直有点糊涂,可生下孩子之后,我好象清醒了很多。我为什么要怕江文略认出我来呢?认出来又怎样?是他亲手要将我烧死,也就等于他亲自写下了休书。我与你大哥是在上千人面前正式拜堂成亲的,我这个鸡公寨的当家大嫂,当得名正言顺。他江文略认出我来又怎样?我已经与他再不相干,我现在是沈青瑶,是青瑶夫人,再也不是………”
说到这里,我气息渐急,忍不住一阵咳嗽。
狐狸低头看着我,伸出右手,轻柔地拍上我的后背。虽然隔着厚厚的衣裳,我却好象能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象昨夜一般。
我看着他,轻声道:“我要光明正大地走到他面前,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我现在是青瑶夫人,你、老七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我要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