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色生香-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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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珂瞪着眼睛道:“什么?什么也没有啊!”
鸣泉笑道:“你仔细看看。”
秦珂连忙接过陶壶,终于在壶嘴附近发现了一枚金银花瓣。“天呐!这你都尝的出来?”
鸣泉微笑不语,只伸出指尖,轻挑起那软塌塌的朵瓣:“你必当是无心。然而,水固然因此而变得甘香润泽,其味无穷。但切记,不可在点茶时乱动手脚,茶味为上,不可被其它香味所夺。”
“明白了。”秦珂至此才对鸣泉五体投地。
“还有。”鸣泉忽然面色一紧:“你我手中之物,宾朋皆会入口,切记要谨慎。”
秦珂皱起眉头,她没想到,年仅十三岁的鸣泉,竟会如此心思缜密。
白泥风炉
第二天天还没亮,枯禅寺的门便被人敲开。一骑快马从山下而来,令秦珂惊讶的是,那人送来的不是荔枝,而是风炉。
“怎么可能是荔枝!”鸣泉捧着簇新的白泥风炉,无可奈何的望着秦珂。
秦珂一撇嘴:“红尘一骑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妃子又和荔枝有什么关系?”鸣泉摇头。
秦珂凑上去:“我们那里有个皇帝,最爱她的妃子,年年都要通过驿站,用快马送她最爱吃的荔枝。”
鸣泉想了想,这才哦了一声:“原是这么个缘故,难怪。只是,你怎可用我来比那妃子。“秦珂一摆手,坏笑道:“表谦虚嘛小哥,都是绝色啦~~“鸣泉闻言一愣,顿时扭过脸去。
二人用那新风炉烧了水,果然不错。秦珂赞不绝口。鸣泉告诉她,这风炉是山下利家送来的。利家制的风炉极为耐用,远销京都。因此利家也是柳原村四大家之一。
秦珂皱着眉头:“这姓氏到不多见。“鸣泉点头:“利家是鲜卑族,自然是不多见。““鲜卑?我们这里怎么会有鲜卑族?“秦珂不明所以,鲜卑不是中国北方少数民族吗?
“战乱啊,别看现在我们路不拾遗,可几百年前,项羽打天下时,可是流民不断啊。““这倒是。“说到这里,秦珂忽然想起一事:”痴三儿姓娄,是琼族人,这个琼族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鸣泉想了想:“琼族人非常少,他们有许多奇怪的风俗,在大落英山居住,现在大多成了佃户,是柳原与汉民族融合最好的少数民族。“秦珂点点头,想必是人口锐减,渐渐亡族,或者是改为汉姓,以致最后亡佚也未可知。鸣泉见秦珂低头不语,以为她不知道大落英山在何处,于是拉了她来到山寺门口,朝南一指。对面那巍峨苍劲的大山便横伏在眼前。“那就是大落英山。“秦珂这才明白,那不过是一座山脉,只是村里人,起伏就势进行了划分,小一点的是小落英,大的就成了大落英。“原来是这样,这两座山本是一座,好像是人的一双手,遥相呼应呢。““据说,这叫双佛手。“鸣泉喃喃自语。
“难怪,这枯禅寺就在一只佛手上,活脱脱是佛祖的无畏手印啊!“秦珂举起双手模仿着。
“所以寺里人在染水亭见到过佛光。“鸣泉的眸子精亮。
“真的是佛光吗?什么样子?“秦珂本是不信这些,但在寺里住的久了,何况自己本就来的蹊跷,此时哪里还有不信的道理。
“我又没有见过。“鸣泉觉得秦珂实在太难缠了,一件事说来说去,总是说不完。”对了,昨天你说碧螺春,那是什么茶?“秦珂斜眼看他:“碧螺春是绿茶啊!“随即想到,难怪他不知道,这茶名是当年乾隆皇帝御赐的,他有怎会知晓。于是一歪脑袋:”吓煞人香,这名字你可知道?“鸣泉摇头。
“这么说吧,洞庭茶,这回知道了吧?“鸣泉这才点头:“原就是洞庭茶啊,听说过,但没见过。据说洞庭湖畔水汽沉厚,滋养出的茶树十分秀美。你这样说,我便懂了。“秦珂闻言大笑:“哎呦呦,还有你这神童没见过的茶?竟然是人人耳熟能详的‘碧螺春’,真是笑死我了。“鸣泉也不介意:“那茶虽好,却没有人带到寺里,我自然不认识。再说,碧螺春这三个字秀美风雅的惊人,到真真契合了你说的,‘吓煞人香’的韵味。想必这茶,清醇甘香的逼人。不适合我这和尚。“秦珂想想也是,那乾隆皇帝有诗云:碧落飞翠太湖美,新雨吟香云水闲。说完这话,这厮便去赏玩苏杭美女去了。“说的对,鸣泉,这茶不适合你。“鸣泉带着秦珂回到禅房,将那白陶风炉小心翼翼的装进麻布背包里。这是要在雅集上用的,人家是看了破囚禅师的面子才派人送上山来,鸣泉自是懂得轻重。秦珂跟在他身后,一幕幕的记在脑海里,他的每个动作,都像是行云流水一般。难怪呢,看着他就够赏心悦目的,何况这少年又善寻水烹茶,难怪豪门大户家的女孩都对他趋之若鹜。连周春晖那样的女子都巴巴的跑来。
她这边还没回过神来,那头鸣泉已经从箱柜里碰触一个包袱。
“这是什么?“秦珂见他把包袱放在自己面前,禁不住奇怪。一边问,一边打开来。只见一件雪白的褥衣,静静的躺在里面。
“这是什么?。“秦珂觉得好玩,将那衣服抖开,往身上比划起来。
“住持大师怕我带着个小女孩去雅集惹人非议,故让你穿着男孩的衣衫同行,你可愿意?“鸣泉有些支吾,他觉得痴三儿穿着女童的衣装很是漂亮娇俏,这男孩装束未免抹杀了她的美丽。
谁知秦珂并不以为然,她笑嘻嘻的点头:“蛮好,这样你我就像兄弟了。““兄弟?“鸣泉喃喃自语。眸中有光渐渐暗淡下去。
“是啊,你没有兄弟吗?“
鸣泉不再言语,而是转身收拾手边的茶具。秦珂觉得他神色有些奇怪,可想来必定是孤苦无依才会自幼长在这深山老寺,或许是被遗弃也未可知。于是自觉失言,便去寻其它话题。
“雅集之上,真的能碰到苏清尊?“
“当然,他是嫡长子,必须到场。“说到这里,鸣泉想起一事:”你这次前往,无论如何不可与其争执。我们可是去求人家的。“秦珂不以为然:“知道了,别再婆妈。对了,周春晖也去吗?“鸣泉闻言瞪目道:“她是名门闺秀,当然去得。去年雅集上,苏三小姐还题诗三首,一为《落英》,二为《惊鸿》,三为《墨舞》。“秦珂瞪了他一眼:“记得到清楚。“
鸣泉并未听出他话里的酸劲,只喃喃道:“自是记得,苏三小姐的才华是再好不过的。那《落英》诗写道:千峰飞翠瓦,万户笼桃花,神丘一堕石,落土成英华。”
秦珂翻了翻眼皮:“还成。”嘴上虽然这么说,可那神丘一堕石,落土成英华。到底还是如同凌空一锤,重重落在她的心上。
“《惊鸿》云:寥寥一行鸬,寂寂两门户,何来破云声,鸿影江边渡。”
秦珂微觑双眸:“尚可喽。”
“《墨舞》可还要听?”鸣泉问道。
“当然。”秦珂撇着嘴唇。
鸣泉点头微笑,随即好像想起什么一般,眼中现出几分迷离:“那日周家长公子子充挥毫泼墨,其字如金石,真真让人羡慕。于是,苏三小姐便吟出:水沉浸金裘,丁香润墨沟。紫貂行云里,净皮唱春秋。真乃佳句啊!”
白衫小童
白衫小童
秦珂穿上白色小褂,明亮的眸子像天上的星子。她从街市上买来一面铜镜,惊讶的望着里面的自己。真是神奇啊!光滑明亮的铜镜里,映出的粉嫩小脸,竟然和另个时空中那个落入沱江的人完全一样。
“这就是痴三儿??”秦珂张大嘴巴,以前她只看过水面的倒影,漾来漾去的,根本看不清楚。如今铜镜里的人,连眉毛都根根分明,竟和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她眨眨眼,虽然事情有些蹊跷,但毕竟比整天顶着个陌生面孔来的好些。
她'免费小说'整 理好了自己,便转身朝鸣泉的禅房跑去。刚拐进院子,便见鸣泉端坐在石阶上打坐,几只麻雀啾啾的落在他的僧袍上,瞪着眼睛望她。
秦珂悄悄跑过去,一伸手拍在他的光头上。“快点走吧,怎么火上房都不着急?”
鸣泉睁开眼,缓缓将手中的念珠挂在脖子上面。然后朝身后一指:“背上这个。”说罢,站起身来。
秦珂展眼一望,顿时火冒三丈:“不是说我来拿风炉吗?为什么连水壶都要我来背!”
鸣泉只一歪嘴巴:“炉铫兴味,此乃一体,自然不能分开。”
秦珂别无他法,只能将东西放进茶笼背在肩上。倒也不沉,那青竹编织的茶笼极是风雅,活脱脱一个艺术品。想起之前鸣泉可是以担水为名同意她随行的,到了今日他竟也不提,只叫她背这炉铫,也算是爱护她了。想到这里,秦珂顿时得意起来。果然,寺里伙房的小胖和尚推着水车跟了过来。秦珂探头去看,水车上便是那黑陶水瓮,瓮口还被油纸封着呢。
桃花渡位于柳原村北,大落英山脚下。荆江环绕,更有蛮族居住,是柳原最美的地方。
秦珂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忽然间想起一事:“桃花渡,难道那里有很多桃树?”
鸣泉点点头:“这是自然,何须一问。”
秦珂白了他一眼:“还说呢,你们这里好奇怪,明明叫染水亭,却半滴水都没见着。枯禅寺里面却种了一株茂盛的百年牡丹王。哪里有一点点的枯败样子嘛。”
鸣泉笑了,白净的面庞上越发显得光泽:“这桃花渡可是货真价实的,简直是漫山遍野一望无际。”
“真的?”秦珂刚要拍手,便将小脸一沉:“可现在已过梅雨,眼见着便快要步入初秋,哪里还能看见桃花呀!”
谁知,推水的小和尚也随着秦珂一起吐槽:“就是。说来也奇怪,每年雅集都是在初春嘛,为什么今年不一样呢?”
鸣泉闻言皱起眉头:“好啦,智深,别再猜了,这些事和我们出家人无关。咱们只是去送水,这些年来,乡中富户来往于苦禅寺,多少香油钱丢进来,如今人家有所需求,我们定当竭尽全力。何来这么多话。”
见鸣泉有些不快,小和尚嘟着嘴巴道:“鸣泉小师兄和住持师傅性格好像呀,明明知道些什么,却总是不说。”
鸣泉顿时一愣:“我知道什么?”
秦珂也来了兴致:“对呀,你知道什么?”
智深小和尚顿时压低声音,然后用胖胖的手指指着鸣泉的背影:“昨天晚上,我听见主持师傅在自言自语。”
“自言自语什么?”秦珂简直快被他急疯了。
智深揪起鼻子,学着破囚的声音道:“他说,这雅集只有派鸣泉去才好,这样,将来有一日他才能回得去呀。”
“回的去??”秦珂眯着眼睛,仿佛发现了重大秘密。“你要回哪去啊!”
鸣泉眉毛一立,清秀的面孔顿时冷下来:“回哪去?我怎么知道。我自小长在枯禅寺,能去哪里?定然是师傅睡觉做了梦。他老人家真是越发奇怪了。”
几人有说有笑来到荆江边,梅雨刚过,天气还略有些潮湿,江面弥漫着水汽,远远望去,对面的大落英山像一块浓碧。有橘子树成片的生长,叶片被雨水洗刷的如同绿绸。清新的草香飘散在人们周围,秦珂望着静谧的江水忽然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