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色生香-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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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缶点点头:“可有鸣泉的消息?”
小和尚摇头叹气:“哪里有。我们这些人都在嘀咕,这鸣泉生平一副倨傲木讷的样子,怎偏在遇见了痴三儿后,反而变的善感多情了。更有年长的僧人说,他怕是要还俗的,日后保不定要娶了这丫头呢。”
清缶顿时晃着脑袋:“你们多虑了,这不可能。痴三儿怎么可能嫁给和尚?”
“怎么不会,若是嫁给鸣泉,也算是她修来的福气,鸣泉那相貌,那机敏,放到哪里都是一顶一的人才。痴三儿不过是个傻丫头,她何来的福气?”
清缶竟有些生气,一甩袖子:“我偏说不配。他如今入了南疆,苦行云游必定是要终身做和尚的,怎么可能还俗!这些话万万不可让痴三儿听去!”
那小和尚本闲来无事嚼了舌根,如今被呵斥了,顿时一缩头:“说了她也要听的懂才是呀。”
清缶不再理他,一边吩咐人把带的东西一一分发下去,一面转身朝西厢禅房跑去。
可巧,秦珂已经起床,一个人站在雪地里呆呆的望着山墙外的天空。风扬起雪花落在她的头顶,像戴了些细小的白色花钿。
“在看什么?”清缶走上去,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天。”
清缶顿时一喜,她竟然愿意跟自己说话了。想必自己的话她是听的懂的。
“天有什么好看的?”他兴奋的望着秦珂的眸子。他惊讶的发现,那眸子竟干净的吓人。
“雪。”
“你喜欢下雪?”他拉住秦珂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哈气。“感谢老天爷,你总算是说话了!”
“鸣泉。”秦珂的眸子深处,忽然间闪出一道光。像霹雳般将清缶钉在雪地上。
良久,他轻轻搓揉着她冰凉的小手:“他不在这里。”
他一辈子都记得秦珂眼中的惊诧和犹疑。那是恍然如同隔世一般的苏醒,渐渐的,一点点点亮的光,在她的眸子中扩散再收紧,刺的清缶一阵疼痛。
“在!”她倔强的说着。
清缶摇头:“不在。相信我,我不会骗你的。”
“在!”
清缶觉得自己快站不住了,惊喜和酸涩同时侵蚀着他的脑袋。他终于一挺身子,将秦珂抱住。
“记住,鸣泉走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恭喜你又活了过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苏清缶轻轻收回指头,指尖上便落满了茶香。
“傻丫头,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顺从命运的安排呢?”
秦珂在睡梦中抿了抿嘴,风带来一片柳叶,缓缓落在她的肩膀上。
清缶抬起手,将柳叶拾起来,刚要扔掉,想了想,索性微笑收入怀中:“他日若你未嫁,我便还俗……他日是何时?”他仰起头来,月光落在他身上,朦胧中,看不清他眸中的风云。
苏二的丧事
第二天一早,秦珂歪着嘴巴从被窝里爬出来:“痛死了!”
一个女童跑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脸,亲了又亲:“姑姑,你哪痛?冠男给你亲亲!”
秦珂顿时一咧嘴巴:“脑袋痛喽!昨晚喝那么多酒,自然会痛!”
“姑姑不好,不该喝酒!”女童尖着嗓子道。
“我还真是失败,连你这小妮子都来教训我了!”秦珂慢腾腾爬起来,一脸猥琐的望着窗外。
“是晴天哦!姑姑说好了带我去茶园的!”冠男不依不饶。
“知道啦!”秦珂打来水洗脸:“也不知道你娘跑哪去了,整天里就知道跟我抢财权,九年了,她没一点张进,反倒越发的骄悍,你且回去劝劝她吧,我看再这么下去,你爹真要添二房了。”
“那可不行!”冠男大声道。
“唉!唉!你小声点!怎么一点淑女的样子都没有!”秦珂一巴掌拍在她的脑门上。
冠男崛起嘴巴:“姑姑真能开玩笑!你不也是一样!”
“我?”秦珂指着自己鼻子,冷哼道:“知道什么叫伪装吗?”
冠男摇摇头。
秦珂一撇嘴:“这年头,太讨喜的女子会被抢,知道吗?我从六岁就开始执行我的防抢计划了!!”
冠男顿时张大嘴巴:“哇哦!姑姑神勇!”
这冠男不被梨花待见,便自幼喜欢跟秦珂混在一处,时间长了,说话做事自然像她。
秦珂笑嘻嘻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说我是狐狸精更好,最好说我是专门吃人的千年女妖!”
“难怪姑姑不怕人说,果然是高!”说着,二人笑做一团。
秦珂收拾停当,穿上件碎花的短衫,下面衬一条月白的水裙。里面又穿了自己缝制的连裆裤管。这才戴着斗笠出门了。
冠男一路上兴高采烈,东张西望。来到山上,迎面便见了阿牛。那阿牛自从九年前来捉虫后,便年年被雇佣。
“三姑娘,这地里多了种虫子!”说着,他打开掌心给秦珂看。
秦珂垂眸望去,那是中果绿色的小虫子,蚱蜢似的,活蹦乱跳。“什么时候出来的?”
“有些日子了,只因它颜色太像茶树,又会伪装,一直没被发现,只这几日,数量多了,啃食了茶叶嫩芽,这才被我们捉住。”
秦珂歪着脑袋看了片刻:“且把那些叶子都除了。然后喷洒咱们的药液。”
阿牛应了,转身下去吩咐。
冠男站在茶园外,笑嘻嘻的喊道:“好香啊!”
秦珂却早已走进园子,她如今的茶园始终保持在小溪旁的空地上,比邻着小灵仙的花田。只是规模并不是很大,一直控制在百株以内。
“这么严重!”她发现,事情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几乎所有茶树的嫩芽都被啃的七零八落,可见这虫子的厉害。先前没有察觉,可一旦发现,便一发不可收拾。
虽然以前也遭遇过虫灾,却都不如这次来的猛烈。她十二岁那年,便遇见了一次虫灾,她一筹莫展,没有除虫药,眼见着眼前的绿绮一天天的萎黄。她干脆跑到娄老爹的菜地里,将大蒜全部拔出来,用了几天几夜的功夫,捣烂成糊状,又兑了水,喷洒到茶树上。说来奇怪,三十株濒临死亡的绿绮竟被她这样救活了。
经过那次后,秦珂开始着手研究除虫的药剂,在蒜汁里面又注入了麝香和硫磺。经过多年的经验,到是屡试不爽。
可眼前的这种虫子,实在罕见,秦珂只担心,还没等药效发挥作用,它们又再次繁殖了。
“姑姑,那边有人找你啊!”冠男跑过来拉她的袖子。
转过身去,果见园外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在朝他们招手。
秦珂连忙走出去,问是何事。却见那人眼眶通红,似惊恐不堪。
“可是苏家的?”秦珂望着他衣袖上的苏字。
那人连忙点头,哽咽道:“三姑娘,咱们家二公子没了!”说着,双手奉上一张白色信笺。
秦珂顿时一惊:“怎么回事?”
“是,是风寒!”那小厮抹着眼泪。
那苏清爵对下人极好,当日在雅集之上,他更是维护长兄,本是才能卓越的人物,却甘愿做那苏清尊的陪衬,亦步亦趋,稳妥大度。想到此处,秦珂也禁不住红了眼眶:“快别哭了,你家主人可还有什么交代?”
那小厮这才缓过神来:“是三小姐让我来通知姑娘的,她说,二公子平日里极为欣赏姑娘的才能,如今人没了,还望姑娘能来看他一眼。别的不需,只要一包上好的绿绮芽茶。”
秦珂连忙点头:“你且回去,我马上便到。”这边说了,连忙跑回家取茶叶。
快到晌午,秦珂已经赶到了茗园。
那苏家极为好找,即便不认得路的人也能找到,只要沿着凤涎一直走便行了。秦珂之前也来过一次,那是一年前为父亲赎身的时候。娄老爹死活拦着她,说是有了苏家做靠山,即使只是种地,他心里也安稳。秦珂偏不听,她知道硬来行不通,便偷偷将钱备齐了连夜送到苏府。
谁知下人拦路,生生不让她进去。偏巧苏清爵从外面回来,见是她,便说眼熟。秦珂自然是认得他的,索性拉住他哭诉。说父亲如何可怜,如今身子不好,只有一个愿望,便是赎身,为娄家全族建座家庙,像个真正的汉人男子一般顶天立地。
清爵是个善心的人,见个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又说的句句动人,当下便训斥了拦路的下人,亲自带着秦珂进了茗园。
如今想来竟像发生在昨天一般。可好好的苏二公子怎么会这么突然就没了?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那么英俊的一个人,心地善良,文采斐然。风寒?为什么不让苏清尊染风寒?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秦珂从路边摘来一朵白色木槿插在领口,这才抬腿迈进茗园的大门。
茗园是柳原村,甚至是整个柳原郡最著名的宅邸。潺潺的凤涎水蜿蜒流过,芙蕖满目,只是如今没了花,只剩下快要枯败的阔大绿叶。锦鲤在水中翻腾,发出噼啪的打水声。宽阔的青石砖路足够两架马车并排而行。来来往往吊唁的人无不顿首流泪,这苏家一直欣欣向荣,怎在一夜之间出了这般惨事。
秦珂疾走而去,穿过人群直奔西厢沉金阁而去。
刚一进门,便见一硕大杉木棺,刷了大红漆面,上面覆着一层白绫,两只三尺高的白蜡当堂而立,火苗闪烁间,一个大大的奠字映入眼帘。
珍儿夫人伏在躺下的蒲团之上,哭的死去活来。一身白衣被家人拉扯的七零八落。秦珂眼见着这场景,顿时鼻子一酸,涌出一窝泪来。
“夫人节哀!”她走过去,轻轻扶起珍儿夫人。只见她于一夜之间苍老许多,鬓角间竟现出丝丝白发。
“我苦命的儿啊!”她早已看不清眼前说话的人是谁,只知道一味哭诉。“好不容易才长了这么大,都怪娘不好!没好好看着你!都怪娘!是娘的错!”
秦珂听着,只觉得这话怪怪的。可转念一想,如今儿子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难免语无伦次。
“夫人,我带来了上好的绿绮芽茶,让我给公子沏上一盏,聊表哀思吧。”
珍儿夫人这才抹干眼泪,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孩。
秦珂从怀里取出茶来:“苏二公子,你对我有恩,却没待报答便这样去了,痴三儿实在心里不安,如今能为你做的只有点上一盏茶,让茶香送你西去。”说罢,接过下人递上来的热水。谁知道,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众人回过头去,见是一白衣白裙的窈窕女子,在丫头的搀扶下红着眸子远远走来。
绿绮之盟
“苏三小姐!”秦珂连忙起身。
苏芷卉抬了抬手,随即又转脸去看珍儿夫人。珍夫人竟不看她,只默默坐在一旁自顾自的哭泣。
“你来了。”苏芷卉转头朝秦珂点点头。
秦珂连忙走上去:“这么好的身子,怎么一夜之间就……”
苏芷卉轻叹口气:“人生无常,哪有一定。”
秦珂只能勉强点点头。
“为二哥哥点茶,还是用经年的雪水吧。”说着,她一招手,身后走来一个丫头。“她叫玉琳,是二哥哥之前的婢女,最知道哥哥的喜好。你把茶交给她吧。”说着,眶中顿时蓄了泪。
那玉琳款款接过秦珂手里的茶叶,转身去点茶了。珍夫人的眸子却越发冷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