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醉云边-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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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云惜的脸色,依旧带着雍容娴雅的笑意,虽然怀上第二个孩子,在她精致如花的眉梢眼角,依然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倨傲与得意。
后宫,本来就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真正的战场上,通过攻城略地,俘获战囚的多寡来衡量敌我的情势与输赢,而在富丽堂皇的宫苑里边,则通过子嗣多寡来断定一个妃嫔受宠与否。
换而言之,要看一个妃嫔是否得宠,只要看看她为帝主生了几个孩子,每个孩子降生时间的相差远近,窥一斑而知全豹,只要看清楚这些情况,就能对妃嫔的荣宠程度了然在胸。
皇后固然是六宫之主,更是众矢之的,若无法与皇帝之间鸾凤和鸣,那么皇后所有的尊崇,不过势同冰山,高不胜寒,如履薄冰,一旦冰雪消融,便会坠入无间地狱,永无释期。
太子刚刚十个月大,还没有到周岁,皇后就又怀了龙种,在后宫里边,惹得多少人暗恨难消?
列云惜的身旁,还陪伴着一个更年轻貌美的娘娘,她的容妆比列云惜娇媚鲜艳,她的衣饰比列云惜更加灿烂夺目,插戴在昭君套上的钗环,每一件都价值不菲,令人艳羡,一颦一笑之间,都难以掩饰住内心深处的那份欣喜与骄傲。
列云枫的妻子,逍遥王妃澹台梦跟随在后,大雪的天,她只穿着天青色半新不旧的雪褂子,头上挽着发髻,也没有戴斗笠,漫天飞雪下,更映衬着她乌真真的青丝,光滑得犹如一匹黑色闪缎。
因为是入宫谢宴,所以澹台梦轻抚胭脂,淡扫蛾眉,不似平日那般素颜,纵是清浅修容不施浓彩,澹台梦从骨子里边那股卓然于世傲而不群的清绝雅丽,也是灼灼照人,光彩夺目。
皇后列云惜和逍遥王妃澹台梦都缓步款款,步履神采,皆带着漫云舒卷的娴静,唯一活跃的就是那个霓裳彩妆的妃子,在端华阁上都听得到她银铃般清脆迷人的笑声。
银铃般的笑声。
铃铛的声音,最容易引人遐思,而银质的纯净,让铃铛的声韵多了一份傲世的优雅,很多人喜欢把逗人遐想的笑声比作银铃,可惜真正笑得像银铃的声音并不多。
因为是皇帝的妃嫔,列云枫自然不好去多看,可是这声音,令他心中一动。
今天的赐宴,也是皇帝的家宴,皇帝皇后之间,又多了一位娘娘,这件事情本身,就别有蹊跷,而且皇帝单单将列云枫先叫上来,此时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却又什么话也没有说,就是让列云枫陪着他站在窗前观望。
轻咳了一声,皇帝略动了□形,好像是站得久有些疲倦了,列云枫顺手从宫女的手中拿过一件孔雀织锦刻丝团龙斗篷,小心翼翼地给皇帝披上。
皇帝看着他,别有意味,列云枫的动作,娴熟自然,那细致认真的神情,与皇后列云惜一般无二。
任由列云枫为自己系好了如意扣,皇帝轻叹一声:“那是新晋为妃的敏妃苏娘娘,朕与皇后商量赐宴的时候,正好敏妃过来请安,非要闹着跟来。”
他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好像在等着列云枫表态,列云枫焉能看不出来,微笑道:“臣家蒙圣恩久隆,感激涕零,唯肝脑涂地以报圣上隆恩之万一。苏娘娘凤驾纡尊,臣谨带家父家母及妻孥合众,谢圣眷深隆,慕天德仰止……”
眉头慢慢皱起来,皇帝牙痛似地哼哼了两声,他最恨列云枫如此一本正经地和他说这些官话,看来这个混账东西一定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对于列云枫那副玲珑剔透的水晶心肝,皇帝又是欢喜又是愤愤,不觉断喝了一声:“枫儿,欠揍了是吧?大冷的天儿,朕可不想浪费力气揍你。”
噗嗤一笑,列云枫很是无辜地望着皇帝:“万岁,您也太难侍候了吧,臣不过是感沐天恩,忠以示诚,难道这个也会惹得万岁不悦?难道要臣对您的隆恩眷顾坦然受之,不思恩报?臣要是真的敢负义忘恩,不须万岁动手,臣父一定会把臣立毙杖下了。”
星星般晶亮的眼眸,阳光般灿烂的笑容,皇帝看着清隽倜傥的列云枫,听着他绕口令一样的回答,不觉也是哑然失笑:“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再敢和朕玩这些辞令把戏,看朕饶不饶你。”说到最后,有几分威胁的口气。
列云枫哪里会怕,反而笑意更浓:“万岁,臣父曾教导过臣,人心或可欺,举头有神明,这里虽然没有外人,可是神明犹在,圣上乃真命天子,有万灵护体,故而无论人前人后,臣不敢对万岁有半分不恭之心,天神可鉴!”
又气又恨,皇帝有些牙根痒痒,他也知道列云枫的用意,只是现在要他立时答应了,皇帝感觉自己的颜面上有些过不去,可是他若是不答应,现在唯一可以帮助他的人,还真的只有列云枫,换了个人,就算有攀龙附凤之心,想挖空心思地巴结他,也没有列云枫那样的胆子,最难得的是,他一个暗示,不许多讲,列云枫就已然揣摩到了他的心思。
看到皇帝的表情,列云枫倒不笑了,一本正经地施礼:“万岁放心,即使万岁托付,枫儿肝脑涂地不敢辞劳,自然更不敢辜负万岁所托。”
哼了一声,皇帝的眼眸中浮上微微笑意:“看把你聪明的,就算是朕肚子里边的蛔虫,也要朕想好了,它才知晓是怎么回事儿。朕还没说呢,你又知道了?”
列云枫笑道:“枫儿自然是知道了,枫儿一定尽心竭力去办,这事儿,就不用万岁费心了。”
不知为何,皇帝的心中,竟然生出几分得意来,他走过来拍着列云枫的肩头:“你就不怕误解了朕的意思,把事情给办砸了?”
列云枫道:“不妨事,枫儿真的要是办砸了,到时候再请万岁教训就是。”
胡扯。
皇帝有些哭笑不得,情知自己方才一句话,又让列云枫得了无数权宜,不过他是看着列云枫长大,情知他纵然行事大胆,剑走偏锋,却极有分寸,绝对不会仗势欺人,谋权夺利。
听得一阵环佩叮当,皇后列云惜、敏妃苏娘娘和小王妃澹台梦,被一群宫娥拥簇着上了端华阁,一时施礼叩安已毕,皇帝吩咐传膳。
佳肴精脍,香茗醇酒,端华阁里飞盏流觞,隔断了窗外彻骨寒意。
敏妃苏娘娘端着酒杯,笑容可掬地冲着澹台梦道:“逍遥王妃,本宫听闻王妃兰心惠性,多才多艺,所以今天皇上和皇后赐宴,本宫也赶来凑趣儿,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不知道本宫是否有幸向王妃讨教一二?”
悠然起身,澹台梦笑道:“娘娘如此说,岂不折煞了臣妾?”
旁边列云枫也起身笑道:“娘娘对内子别具青眼,臣也受宠若惊,然传闻未必为真,只怕败了娘娘的兴致,臣与内子如何能担此重责?”
敏妃苏娘娘嫣然一笑:“可见是鹣鲽情深,皇上,臣妾看您是要白费了一片苦心。”
皇帝哂然不语,皇后列云惜不露声色,列云枫和澹台梦都已猜到敏妃苏娘娘的言外之意,看来今天这个家宴,真的九曲回肠,值得玩味。
因为靖边王列龙川从中斡旋,慈慧皇太后和皇帝才答应小王爷列云枫迎娶江湖女子澹台梦为正妃,按照太后和皇帝原来的意思,是要从先帝嫡女寿龄长公主或者沁阳长公主里边选一位出来,许聘给列云枫为正妻。虽然最后靖边王列龙川说服了太后和皇帝,可是太后和皇帝对此事始终耿耿于怀。
今天家宴,敏妃苏娘娘冒然加入固然有她的目的所在,但是皇帝也正好顺水推舟,想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对于此中究竟,皇后列云惜更是心知肚明,不过她并不替澹台梦担心,虽然她没有和澹台梦过多接触,但是她相信父亲列龙川和弟弟列云枫的眼光,于是颔首微笑:“即是家宴,何须拘泥,敏妃冰雪聪明,才华过人,后宫之中,无人可望其项背。逍遥王妃就是输给她,也无甚可羞之
处。”
果然澹台梦领会了皇后列云惜的意思,近前一步,飘飘一礼:“臣妾斗胆,请娘娘赐教。”
敏妃似笑非笑地道:“言语莫欺世,”
一开言便是如斯严肃之联,敏妃未免有些锋芒太过,澹台梦心里已然有了权衡,浅笑道:“娘娘果然才溢德馨,不做寻常伤春悲秋之语,臣妾只好斗胆敬拟——操守须问心。”
敏妃是盛气凌人,澹台梦是绵里藏针,相较之下,敏妃脸色一凛,继而道:“梦碎江南解佩人安在?”
她此联一出,澹台梦心中更是有数,方才还夸赞敏妃不出寻常语,这一联便落了俗套,看来今天这场家宴,连着这些对联都是有人捉刀,敏妃不过被人摆布了而已,她心中虽然如此想,脸上却没有带出半分来,故作沉吟一下,才对道:“香消岭北还珠恨依然。”
还珠的典故,源自唐张籍的诗《节妇吟》,其中一句“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此时澹台梦偏偏反用了这个典故,敏妃尚自茫然未解其意,列云枫低眸偷笑,皇后列云惜笑而不
言,皇帝不觉哼了一声,用力望了澹台梦一眼。
敏妃略一深思:“半榻茶烟论水色,”
她话音未落,澹台梦便对道:“一帘月雾看山青。”
微微一愣,敏妃不免有些浮躁,也不去想事先准备好了的对子,按耐不住自己先现拟起来一个上联,自觉是颇为难对,也不忖度一下,开口便道:“梦笔生花,梦池长草,梦蕉藏鹿,梦蝶化
庄,一枕邯郸梦未醒;”
噗嗤,皇上忍俊不住笑了起来,笑得敏妃茫然看去,皇后列云惜、小王爷列云枫和小王妃澹台梦具是一本正色,并无不妥失态之处,皇帝连忙道:“说了是家宴,爱妃为何出如此难的对子?换一个吧。”
樱唇微翘,敏妃有些不悦,可是又不敢忤逆圣意,只得侧头想了想,算算该出那副对子了,神色悻悻地:“秦楼月冷,一剪梅香,霜天晓角声声慢;”
澹台梦一听,这个对联也无甚难处,不过是文字游戏,那秦楼月、一剪梅、霜天晓角和声声慢都是曲牌词牌名字,不过总好过方才那个横空出世的“梦池长草”,于是微微一笑道:“帝台春回,满庭芳暖,长亭怨慢六六峰。”
好。
有人娇声喝彩,随着娇媚动人的柔美声音,那人边走边道:“江水滔滔洗尽千秋人物,看闲云野鹤,万念都空,说什么南朝衣冠、西湖烟柳?”
澹台梦处变不惊,淡笑嫣然:“寒山默默葬了万古烟尘,任阳春白雪,百世皆休,叹多少东晋簪缨、北砀斜阳。”
说话间,一个宫装少女娉婷而入,满面春风地:“情深梦残烛影摇,残烛影摇梦春劳。劳春梦摇影烛残,摇影烛残梦情深。”
小女孩儿心性,少不得一份争强好胜之心,澹台梦听她娓娓吟哦,甚是得意,说来也不仍是脱不了文字游戏而已,只是这首七绝用了顶针回环的格儿,是需要费些心思,然而终无意趣。
此时宫装少女已经走进来,袅袅婷婷地向着帝后和敏妃施了礼,便眸光灼灼地望着澹台梦:“寿龄一时贪玩,可扰了逍遥王妃的雅兴?”
果然是寿龄长公主。
澹台梦一笑施礼,寿龄长公主也还了一礼,澹台梦复道:“月寒风冷袖清烟,烟清袖冷风寒月。闲花落惊梦,梦惊落花闲。黯云醉孤酒,酒孤醉云黯。长袖舞歌轻,轻歌舞袖长。”
随着澹台梦的笑意浅浅,寿龄长公主的眼光便目不转睛地盯住了她,没想到澹台梦在眨眼之间也填了一阕《菩萨蛮》,双句回环,意象情境上胜了自己一筹,寿龄长公主哪里甘心。
皇帝微嗔:“施儿,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