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后 作者:葡萄-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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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来是想嫁入亲舅舅家,是被贾氏从中作梗给搅黄了,最后得以嫁入崔家,也是偶然。
崔家秉承祖训,本来丧母长女是不娶的,可是崔家现在的联姻对象已经越来越少,他们只肯跟士族通婚,而现在留存的士族子弟已经越来越少,尤其本朝以来,朝中权贵几乎全是庶族出身。
陆纬好歹是山西陆氏的后人。
而陆芜蘅也是美貌才干兼具,堪为宗妇,崔家长辈妇人来相看了很多次方才定下。
陆芜蘅当时嫁去崔家时并不很情愿,但是现在看,也幸而嫁的是崔家,崔家历经千年,经历风雨无数,没有那么急赤白牙,虽然陆芜蘅已无当初联姻的价值,在崔家地位必然受损,但还不至于被休弃。
朝中有那等刻薄急利的人家,又不愿背上负义休妻的名声,手段狠辣些,便直接等三两个月就让媳妇暴病而亡,也不在少数。
崔家子弟,虽然是旁系,也是风姿清雅的少年郎。
并没有因为自己拜会的是个从五品武将,还将自己置于偏厅而露出任何不满之色。笑容可掬,不卑不亢。
罗暮雪却是刻意为之,作出倨傲之态。
他走进偏厅时,神色漠然,往上首椅子上一坐,拱了拱手,道:“贵客远道而来,不知有何事指教。”
态度傲慢,崔家的管家脸上不由露出忿然之色。
那崔家子侄却是笑容依旧,起身拱手道:“素闻将军急公好义,晚生仰慕已久,冒昧前来,还请将军恕晚生唐突。”
罗暮雪干脆只是一双漂亮的黑眼睛看着他,什么都不说,冷浸如水。
崔家子怔了怔,也觉得面前的男人不好搞定了。
想了想,他还是莞尔一笑,道:“晚生是受族中婶娘之托前来,因婶娘陆氏家中突然遭逢惨变,伤心忧怖,又因幼妹尚且年幼,更是担忧啼哭,日夜难寐”
若是陆芜菱在,定能知道这位崔家子弟修辞手法夸张异常。
陆芜蘅才不会日夜啼哭什么的,对她这个妹妹,她虽有几分在意,但也绝对说不上多么情深意切。
至于继母和陆芜桂,那是她的死敌。
而陆芜荷和青姨娘,也是为她深深厌弃。
崔家子继续侃侃而言:“婶娘和陆二小姐均是年少失母,相依为命,直至听闻陆二小姐为将军所救,婶娘心中才略为安心,将军英勇仁义,当不至趁人之危故而命我前来,愿以银千两酬谢将军,将陆二小姐接回安置。”
此子所言,其实一波三折,内蕴深意。
先是狂赞罗暮雪什么仗义啊,英勇啊,把他抬得高高的,让他心里舒服,不好意思做出特别不像样的事来辜负别人的夸奖;又把陆芜蘅姐妹说得那么可怜,动之以情,让罗暮雪不好意思为难两个“娇滴滴的可怜弱女子”;甭管他是什么初衷,都说他是仗义相救,又说他应当不至于“趁人之危”,让他不好意思真的趁人之危;最后又说酬银千两,暗自透露出我们知道你只花了五十两,现在二十倍还给你总够了吧。
若是罗暮雪真的只是个莽勇忠直的武夫,这一番话下来,也只好乖乖放陆芜菱走了,说不得连银子都不肯要。
只可惜,罗暮雪虽然年纪不大,虽然悍勇,却也是军中有名的机智,于人心叵测之道,更是向有天分,他就连去年初来京师,与这里完全格格不入之时,也没有闹过笑话,可见本性里的谨慎机敏。
所以听完这番话,他又拱拱手道:“贵客见笑,我将陆二小姐买回,却不是为了什么急公好义。圣上所断,陆家不过是伏法,寡母弱女虽然可怜,却也非无辜蒙冤。我只不过素慕陆二小姐,买回来充作姬妾。如今陆二小姐已是我妾侍,且甚合我心,必不欲转让,请贵客转告其姐,不必忧心,芜菱在我这里,虽不能说锦衣玉食,却也是安然无忧,我必会好好相待,不致让她受什么委屈。”
这番话却是十分狠辣,先是直说陆家不过是罪有应得,陆家女眷被卖作官奴,是圣上的决断,有意见那便是和皇家作对的大不敬,自己不过是规规矩矩按法购买一名女奴。
又说陆芜菱已经被自己收作姬妾,是自己的人了,不会转卖出去,也休想赎身。
最后,也不过是站在主人的立场,居高临下,让妾侍的家人放心而已。
这一番话说下来,不要说陆芜蘅派来的崔家管家,就是这位崔家子侄,也是勃然变色。
年轻人文采风流,虽是旁支,也是崔家这一代优秀的人才,这次前来,固然是受主宗长媳之托,未尝没有几分想来解救出身高贵沦落困境的著名才女于水火的意思。
这样的事情,既仗义传奇,又足以风流自赏,正大大符合心中颇有志向丘壑的年轻人此时的审美。
这一番话一说,他几乎可以脑补出可怜如此文章清隽的一代才女,是如何被一个傲慢庸俗的武夫百般蹂躏,痛不欲生,沦落淤泥。
若是他能知道陆芜菱就因为抗拒被辱竟然挥刀自尽,此刻还奄奄一息躺在后院,恐怕都能立刻挥笔写出几首诗文来。
此刻他也是想挺胸而起,狠狠讽刺罗暮雪一番,可是想到陆芜菱还在人家手里,只恐罗暮雪心气不顺,会拿陆芜菱撒气,又强自忍住,起身拱手道:“如此晚生只好回去转告婶娘。”想想忍气道:“陆二小姐从小娇养,心气骄傲,乍逢巨变,只恐难以自处,还请将军多加顾惜。”
罗暮雪抬起下颌,冷冷道:“我的女人,我自会疼惜,不劳贵客动问。”
崔家子好容易才维持住自己的一贯风姿,还是全了礼节,告辞而去。
这件事,养伤的陆芜菱自然不知道,也没有人会告诉她,否则她便是知道自己很难被救出,至少可以托人央求崔家人将自己两个婢女救出。
陆芜菱终究是年轻,不发烧之后,伤势好得不慢,卧床日子虽然无聊,却暂时不用担心。罗暮雪也很少来,却给她找来不少书打发时间。她看看书,看看窗外绿叶流莺,倒也惬意。
锦鲤受命照顾她,给她煎药,送一日三餐,端茶倒水。陆芜菱觉得她并非自己的婢女,很不好意思劳累她,锦鲤却甚是活泼,整天缠着她聊天,还请她教自己写字,十分快活。
陆芜菱也慢慢放下心结,同她热络起来。
到了六月,天气渐渐炎热,端木嬷嬷听了她的,拨了较多粗使婢女给管花木的婆子,院子里慢慢拾掇出来,花儿越来越多,有些繁花似锦的感觉了。
她的伤口慢慢愈合,给她看病的苏老大夫来了几次,连呼幸运,说如此热天,幸好换药及时,料理得法,不曾溃烂脓肿。
这一个月中,罗暮雪只来了两次,每次都是一言不发,在她床前默默看着她。
陆芜菱也没有反应,她也不说话,也不看他,也不哭闹,只是静静躺着。
他便会看她一会儿,还是默默离去。
他第一次来时。陆芜菱虽表面平静,实则被子下面浑身都在瑟瑟发抖。好在他很快就离开了。
第二次来时,她好了一点,但是他走近她床边,低头看她时,她还是浑身僵硬。
好在他这次也没有停留很久。
一个月之后,罗暮雪却突然被晋升,升为明威将军,一下子升了两级,跳到了从四品。
晋升令上没有任何理由,只说其忠勇才干具备,堪当大用云云,连大皇子和程家都搞不懂为什么,若说四皇子动了手脚,却看不出能对他们有何好处。
大家只能感慨圣心难测。
不管如何,表面看升职总是好事,罗暮雪在应对一干同僚们祝贺之余,免不了便要设宴请客庆贺。
于是,罗府便要面临开府以来第一次大型会宴。
这对于没有女主人的罗府内务,不仅仅是考验,几乎是灾难。
这一切,陆芜菱同样不知道。
她只是在某一天夜里突然醒来,发现罗暮雪便俯在她身上,她身上凉飕飕的,上衣俱被解开,只余下肚兜,一瞬间吓得浑身僵直。
罗暮雪发现她睁眼,却冷冷说:“我只是在给你换药。”
作者有话要说:更晚了,见谅,呵呵
夜探
彼时已过三更,陆芜菱年纪小,素来睡得香,今夜也不知怎么了,很容易便被惊醒。
一开始朦朦胧胧,只觉得满室幽黄的灯光摇曳,有些异样。
然后才发现了身上俯着的男人。
她僵硬着身子,涨红了脸。
罗暮雪冷冰冰说了句“我只是在给你换药”,她突然松懈下来。
虽然他让她恐惧和逃避,时时尴尬为难,虽然他强迫她,但是却没有欺骗过她。
所以他一说,她直觉就相信了。
竟真的松弛了身体。
他很认真给她抹药,药抹在已经结痂的伤口,消除了痕痒,些微有些清凉。
他低着头,英俊的面容在灯下显得格外严肃,嘴唇抿得紧紧的。既没有看她,也没有看她伤口以下部分。
双眸那样幽深的黑,衬着锋锐笔挺的鼻梁,薄薄的唇,有一种锐利如刀的动人。
陆芜菱甚至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他的气息也是那样陌生,在自己十四年的生命中,没有接触过这样纯粹男人的,近距离的存在。又恐惧又异样。
罗暮雪的神色虽然严厉,手法却颇为轻柔。
太温柔了以至于她更加放松了点,一种委屈和疲倦的感觉随着这放松慢慢袭来,让她有几分想要落泪,但是面前男子非亲非故,更是对她深有所图,又岂能在他面前示弱?
她慢慢垂了眼帘,任凭他施为。
待要回复以前那样平静回击的状态,她又有些犯憷,怕他再发作。
一时间,除了由得他,也并无别的办法。
且她其实并不尖酸刻薄,也不是不知感恩之辈。并不喜欢总是满身刺,总是与人针锋相对。
此刻如此疲倦,她不欲再如此。
“痛不痛?”他沉静低声问。
声音并不温柔。
她却听出了温柔的意味。
毫无预警,她鼻子一酸,连忙闭眼,却来不及止住一滴泪凝在睫毛上。
她因此不敢睁开眼。
粗糙的手指轻轻抹掉了她那滴眼泪。
然而那滴泪擦掉之后,接二连三,争先恐后,又沁出几滴。
他一一擦掉,她紧闭双眼,睫毛震颤,泪珠却涌出不断。
她死死闭着眼,似乎这样就能把眼泪憋回去,可眼睑鼻头,都慢慢泛红起来。
罗暮雪心发软,隐隐作痛,铁血剑骨的男儿,一瞬间也是柔肠百结。
恨不能将她搂在怀中。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别哭,我并不欲伤害你。你若不愿,我不再逼你便是。
只是张开嘴,他终究还是抿起。
他怕他说了,她便会明白自己的心。
他怕她一边鄙薄着自己,一边还要依仗自己的爱同自己周旋。
他怕自己在恶霸之外,还要充当傻瓜。
可随着她眼泪越涌越多,他不由自主便想到了她的年幼,无助,恐惧,委屈,忍不住想把她抱在怀中,好容易控制住没动手,憋了半天涩声道:“再哭我就要抱你了。”
陆芜菱慌忙睁开眼睛,澄澈如同刚刚被雨冲洗过的天空。
带着慌张和强自抑制悲伤的眼神,令人心怜。
最后罗暮雪终究对她心软了,冷着脸说:“你知道我近日府中设宴吧?你同着端木嬷嬷把此事料理好,若是能让我觉得还有些用处,便暂时不用你当姨娘了。”
陆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