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 作者:高天流云-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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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很久很久,才说出了三个字——“立太子。”
等于交代了后事!
因为辽军这时又有了新的动向,他们似乎是知道了宋朝的皇帝正在做什么,已经扔下了大名府,冲向了黄河北岸的澶州。像是急于接近赵恒,这个当时世界上最珍贵、最富有,看上去也最容易抓到的猎物。
这是和谈的迹象吗?在这种压迫之下,出征的第二天,也就是公元一零零五年一月五日,宋军抵达韦城(今河南滑县东南)时,危机再次出现了。
军队里突然谣传四起,说前方战事危急,皇帝马上就要南逃了,连逃跑的最终目的地都已经定好,是南唐的故都金陵。
而赵恒的反应让这种谣传立即升级,他真的要走回头路!这个转变太突然,让人真的怀疑是不是赵恒天生就是个逃跑的坯子,他父亲说得对,一个没常性,心底深处隐藏着懦弱基因的孬种。
可是更深一层的内幕却不是这样,它涉及一个极端理智的实力对比——宋朝军队的实力。
从头说,第一代开国皇帝赵匡胤时期,宋军最多不超过三十八万,其中精锐的禁军只有近十八万,但南征北伐百战百胜;到赵光义时期,军队数量猛增,基本是打完一仗之后,就增加一倍,直到后期达到了近七十多万。还好他死得及时,不然破百万纪录就不用等到他的孙子了;再看现在的赵恒,他的军队数量只比他父亲多,绝不比他爹少。
到了他死的时候,是九十一万,已经临近大关,这时稍少点,但也有限。问题就出现了,其中有多少是能上阵杀敌的?
像魏能、田敏、杨延昭所部能与辽军野战争雄的人数是多少?所以现在簇拥在赵恒身边的这些禁军们,能让皇帝陛下有什么样的信心就可想而知了。
而且历史上轻描淡写拖过去的一句话,对赵恒的打击度是多少,就更加清晰——“先是,诏王超等率兵赴行在,逾月不至。”
一定要把王超的定州大阵叫到身边来,哪怕是要王超所部跨越整个战区,把拦路的契丹人都踢到河里去,也得到我的身边来!!
但事实是,如果王超能这样过来,他还有必要亲自杀到澶州去吗可这些我都不管,没有那些正规的野战军,我心里就是不踏实。何况现在就连这些禁军老爷兵们,也都开始哗变一样地起哄了,别说赵恒这样的地道贵族公子哥,换了赵匡胤、柴荣,信不信一样头晕呕吐?
所以后面的事情才顺理成章——急怒交集,他把寇准找来了。而寇准在进行营之前先来个小动作,他站在门前,静静地向里面偷听结果正听见里面有人在对皇上说:“那些大臣要把官家怎么样?还不快点返回京城?”
寇准进帐,他的脸色应该比在皇宫里面对王钦若、陈尧叟更加阴沉愤怒。赵恒也不再啰唆,他直接问:“朕南巡如何?”
逃跑的决心赤裸裸。寇准耐住性子,来了个全盘解说:“陛下,您身边的这些臣子(髃臣)既胆小又愚蠢,说出来的话就像乡下的老太婆一样可笑。现在敌人都到眼前了,国内民心浮动,都在看着您。如果您向前进,那样河北诸军就会士气大振,战况必将改变。但只要后退半步,就会立即万众瓦解,全线崩溃,那时敌人乘势追杀上来,您根本逃不到金陵的!”
掰皮子说馅,连解释带威胁都用上了,按说能有点效果了?不,一点都没有,因为寇准没有接触到事实的核心,他是文官,代表不了军队!
正史里记载,寇准再不废话,转身就出去了,迎头正遇上了殿前都指挥使高琼。高琼就是《杨家将》里知名人物高怀德的儿子,以后挑滑车阵亡的高宠的远祖。
像是巧遇,寇准立即握住了高琼的手:“太尉世受国恩,今天可有回报于国?”
高琼回答:“琼乃一武人,以死报国!”
很好,寇准带着他马上回帐,对皇帝说:“陛下,您不信我的,现在请问高琼。”结果高琼的第一句话差点让寇准跳起来:“陛下要是想去金陵,那一点都不难。走水路,几天的时间就到。”
这是实话,开封城又叫汴梁。汴,就是通济渠,也就是大运河,当年赵匡胤的水军就是从这条人工河直抵长江,进攻南唐的。
可是没等赵恒高兴,高琼紧接着又说:“可是有件小事陛下要留心,我们禁军的将士都是北方人,妻子儿女都在开封城里,如果南逃,小心他们在半路上就一哄而散(中道即亡去耳),那时谁来护驾?臣愿陛下快速前行,直抵澶州。臣等愿效死力,敌不难破!”
寇准紧接着趁热打铁:“机不可失,陛下要快速起驾。”
但是赵恒仍然犹豫,你寇准能玩,自己说不动我,到外边就抓来个同伙。就在你进帐之前,我身边的人还在说呢——“这些大臣想让官家怎么样”你们是想让我送死!
这时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贴身侍卫王应昌。这是亲信,也是军人,看他怎么说?结果王应昌(又是一个小人物,可又决定了整个国运大局)说:“陛下亲征,一定会胜利,可要是停下来,敌人就会加倍地嚣张,那时就不好办了”
言外之意,逃跑更是死路一条。直到这时,赵恒才痛下决心,前进,再不后退!只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就在这时,澶州前线已经战火骤燃,宋、辽两军最强的主帅已经突然间短兵相接。两国的国运,以及整个东亚地区的势力走向,都要由这两个人用胜负生死来划分决定!
李继隆在公元一零零四年十二月底左右率军赶到了澶州前线。澶州,这个命定的焦点,被宋朝皇廷不止一次提到的亲征的远点极限,却只是个破败不堪的小城。
地势太险要了,背靠黄河,是宋朝唯一一道天然屏障的最后依托,而且本身就一城横跨黄河支流的两岸,形成南北两城,但是城墙低矮,没有任何“敌栅战格之具”,完全不设防。李继隆大军到了,只能驻扎到城外。
背城列阵,半点城池之利都没有,李继隆面临的是一定要和契丹骑兵野战争锋的局面。不过野战就野战,李继隆半点都不在乎,那是他起家的法宝。甚至有多少次是他主动领兵出塞,去和党项、契丹等外敌野战争胜,在大漠草原的腹地追逐鏖战,几乎从无败绩!
只是他现在已经年过五十了,而且这次的交锋意义重大无比,必须要沉稳、小心且必胜。为此,他作了周密的布置。
马上挖深战壕,未虑胜先虑败;然后在方圆几十里的范围内密布拒马鹿角,限制辽军骑兵的行动;再把数千辆辎重车卸去一个轮子,重重叠叠围成一个大保护圈,宋军兵马都隐藏在后面,静等辽军出现。
萧挞凛只比他晚到了一步而已,之所以晚,是他纵军大掠,把大名府的子城德清军给屠城了。这样契丹兵的士气终于被重新提升了起来,一路上吃的那么多憋都扔到了脑后。他们精神百倍地冲向澶州,在澶州之北重兵云集,契丹的骑兵在李继隆的大阵之外游弋不定,除了背后的黄河一面,北、东、西三面都被紧紧包围。
然后萧挞凛亲自领兵直犯大阵,从西北角突击宋军。战火终于燃起,开战以来近三个月了,宋、辽两军的主力军团终于短兵相接。
这一天是一个纪念日,对萧挞凛来说,这一百天以来,甚至他从军以来,都没有遇到过准备充分,斗志旺盛,并且将强兵勇的宋军。此前无论是潘美、杨业,还是田敏、魏能、杨延昭,都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或者不在最佳状态,或者限于自身军力,没能施展出真正的战争能力。他没能像耶律休哥那样,直面接受巅峰状态的曹彬的冲击。
可这时不同了,李继隆是个陌生的对手,但足以让他尝到老一辈宋军主将的威风。激战突起,萧挞凛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力不从心。
城池都可以打破,一些辎重车辆算什么?踏破万重山河,地面上的一点拒马鹿角又能怎样?萧挞凛没费怎样的代价就冲进了李继隆的大阵之中,然后开始踌躇满志。他的皇帝、太后都在身后看着他,在南方不远的地方,宋朝的皇帝也在看向这里。
看他怎样耀武扬威,屠杀宋朝的军队!这本就是他们的计划,尽量消灭宋军的有生力量,才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但他失算了,宋朝的禁军仿佛回到了赵匡胤的时代,此前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们是上过战场的精兵;相反,有太多的史料提及过,他们一天到晚只知道演习一些现代团体操似的“阵法”,以整齐划一的“万岁”呼声来博得皇帝的欢心,获取丰厚的赏赐,纯粹是些圈养的宠物,但是要看这时由谁来率领他们!
李继隆,只短短地接手了几天,他就让这支部队深深地打上了他的烙印。决战决胜,他把辽国的顺国王、统军主帅萧挞凛死死地缠住,在澶州城下杀得难分难解。关键时刻,一路宋军及时赶到增援,那是赵匡胤的女婿石保吉,两人合力,把萧挞凛击败,辽军狼狈地从辎重车圈里逃了出去,李继隆乘胜疾追,一路追杀直到十余里之外。
宋、辽两军的主帅对决,以宋方大胜收场。但是,这只是一个开始。见惯了大阵仗的李继隆收兵之后,马上就开始了戒备,除了远远地派出探马,还把宋军的一种独门武器抬到了前线——床子弩。
这是一种极端不仁道的武器,老实说,它根本就不是用来对付人的。造它,是为了攻城。看看它的构造——顾名思义,它不是随身携带,能随时开弦射击的。它是个相当巨大的装置,由三张或四张强弓联体作为动力,以轴转车(绞车)张弦开弓,弩臂上有七条矢道,居中的一条安放一支巨箭。
这支箭号称“一枪三剑箭”。也就是说它的外形根本就是一支标枪,长约三尺五寸,尾羽是三片铁翎,就像三把长剑一样。这样的巨箭再加上旁边矢道一起发射的稍短利箭,如果成排强力射出,轰然巨响之后,对方的城楼就已经摇摇欲坠,就算侥幸不塌,它们也成排成行地钉在了城墙上,宋军士兵可以攀登它们,直接爬上敌楼。
就是这样的东西,被李继隆安在澶州城头而尽职尽责的契丹人萧挞凛很快就出现了,他要找回颜面,还要给他的陛下和太后再次带来急需的胜利。所以他要观察地形,仔细研究宋朝军队的兵力分配和强弱点布局。
他也非常地小心,离着宋军防御线的边缘已经足够远了,据说至少在七百步开外。也就是说,至少是现代的五百米远。不过,他很可能不知道,床子弩的射程到底是多少,其中一个特殊的操作手法或许可以给他个事后参照。
那东西强到没法由人去拉弦,更没法用人的手去放箭,得用一只铁锤去用力敲打机簧,然后“一枪三剑箭”才会轰然巨响,撕裂空气,射向它的目标
那一天应该很冷,深冬时节的黄河岸边寒气迫人,潮湿浸骨,萧挞凛一行数十人盔甲鲜明,旗帜飘扬,史称“异其旗帜,躬出督战。”
就是要显得与众不同,成为敌我两军中最闪亮耀眼的焦点。就要这么的嚣张,就要做得这样完美。生气?但历史上早就无数次地证明过了,越是凶残的侵略者,就越要强调自己的威严,仿佛他们有多光荣。
这一切都被澶州城头上的一个阿兵哥看到了,他是宋军的威虎军军头张绬。这位兵哥哥冻得够戗,可还得挺在寒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