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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8部分

如果这是宋史 作者:高天流云-第4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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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本能反应。
  之后他迷惑、思考、分析,终于下了结论。赵构不北伐,他想北伐,而张浚三十年如一日倡导、计划着北伐,有这个定式在就足够了。
  可那颗种子只要种下,就再也没法彻底拔出来。
  赵昚找爹要政策的事泡汤了,很郁闷,但也是在意料之中。他振作起精神想别的渠道继续往高里抬张浚,为北伐树大旗、造影响。
  他决定从大臣中找帮手,第一人选理所当然是他最亲近、最信任的帝师——史浩。顺便说一句,这位史老师依然非常坚挺地存在于朝中。之前一个昏招让国家失地十六州,损兵近三万,仍然没有断送官场仕途,甚至连降级的处分都没有,连失去皇帝信任的危机都不存在。
  这时赵昚非常渴望老师的共鸣,可老师偏偏还是很拧。史浩明确表态,他一如既往地不支持北伐,并且严正告诫学生:“你被别有用心的人骗了。至于是怎么被骗的,老师给你现场示范。”
  史浩要求和张浚进行廷辩,在金殿上,在皇帝、文武百官面前把事情说清楚。
  张浚不得不应战,这也算是他的述职吧,毕竟他想北伐,只有举国之力,每个官员都得配合才成。于是他从江淮前线赶回了临安,他满心希望能把这次的廷辩变成一个积极的誓师大会,把敌对派、骑墙派都争取过来,甚至变成他的手下,一起为北伐努力。
  这件事再次证明了张浚是位乐观主义战士,他在每次的斗争来临前都信心满满,是强敌的,他轻视;是战斗的,他觉得是游戏。
  比如这次。
  史浩是个官场新丁,新皇帝登基前只是教育系统里的官儿,履历表上填的是温州教授、太学正、国子博士,这和张浚怎么比?张浚在靖康之变前的开封城里都比这些头衔大得多。
  所以张浚不以为这是场战斗,他很轻松地走上朝堂,就差点儿当面问下皇帝:“你今天到内祠里参拜过我的生辰牌位了吗?”转而再问下史浩:“皇帝都这样,你是不是也应该有点表示?你想随便就和我说话吗?”他是昂扬的、正义的、神一般的,史浩也认可了这一点。于是他得先开口论述他的北伐大计。
  张浚说:“皇帝应该下诏亲征,第一阶段先到建康”
  史浩反对。
  史老师问:“皇帝去建康是以什么名义?是亲征,那么率先挑起战端,于仁不寓;如果是以巡边的名义,那么花费是多少你知道吗?完颜亮南侵时太上皇亲征,沿途各州县耗费的巨资不算,光是朝廷内库支出就达到了一千四百万贯。现在朝廷是不是还能支出这些,你自己去查账本。当然,你可以直接提议把都城迁往建康,那样花费可以打进正常开销里,毕竟朝廷在哪儿都花那些钱。可是建康没有皇宫,怎样安置皇帝?皇帝可以将就,怎样安置太上皇?如果皇帝单独亲征,那么禁军必将分成两部,一部留临安保卫德寿宫,一部去前线。这样单薄的兵力,万一金军突袭,你怎样保证皇帝的安全?”
  一系列的问号,搞得张浚哑口无言。这些都是事实,哪怕很愚、很腐、很厚黑,可毕竟都是现实状况。想了半天,他决定回避。
  他强调:“皇帝应该有勇气,想想汉高祖刘邦以微不足道的泗水亭长之职转战天下一统江山,何其壮哉,我皇当有汉高祖的气概!”
  很激昂——史老师很生气,说:“这根本就不能类比。刘邦是什么人?趁秦末大乱逞一时大快的亡命徒罢了。胜则得利,败就去死,宛如一次赌博。这时我皇上承二百年祖宗基业,怎能与之相比?帝王之兵,当以万全,你如此轻率,是想陷皇帝于死地吗?”
  张浚再一次无言以对,他忽然间觉得眼前这个老学究很难缠,谈理论、辨对错非常拿手。这不行,得换个话题。
  张浚提出,中原沦陷已久,再不收复,江北会有豪杰趁势而起,那时整个北方将不会再为宋朝所有,这是比金国更大的隐患,一定要尽早尽快地处理。
  言下之意,有条件要北伐,没条件也得北伐,刻不容缓。
  这是个大命题,涉及赵宋家的天下,已经到了军事、政治的层面上,想来老学究不擅长,也不敢乱讲话。何况立军界,他张浚三十年间执牛耳,就算史浩想讲什么,他也能用各种盘外招硬生生地压倒了。
  却不料史老师这样讲:“江北根本就没什么豪杰,要是有,为何金人没被赶走呢?”多么巧妙,没有什么专业依据,可就是言之有理。
  可见会吵架的人绝对能跨行业去吵。
  张浚火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实情?江北的百姓被严格编管,人人手无寸铁,这让他们怎样起义造反?这正是我们的好机会,我们北伐,给他们武器,立即就是战斗力!”
  史浩更加不解:“这就是你说的豪杰?手无寸铁就无法反抗吗?想当年强秦暴虐,收天下之兵铸金人于咸阳,陈胜、吴广起义时有什么兵器了?不都是手无寸铁吗?一样声势浩大、纵横天下,那才是豪杰。由此可见,你纯粹是危言耸听,江北根本不会出现另一个汉姓天子。”
  张浚气得要爆炸了,跟这种人怎么说理,没发生的事就是不可能的,可一旦发生了呢?难道会有谁提前通知,比如老天爷写一份地契换人公告,说赵宋完蛋了,要换谁谁谁?
  历史证明,张浚这时是真的有理。几十年后的襄阳就是这样,一直被攻击,挺了很多年,可是当权者认为它牢不可破,根本不用担心。所以襄阳真的沦陷时一点后手准备都没有!这是后话。
  可问题是张浚是文官里的武将,英武逼人总占上风;在武将堆里又是文官,先天上占足了便宜,别管面对的是谁,都敢横挑鼻子竖挑眼。出道以来基本上从没落过下风,造成了他脾气大、口才差,和人吵架时总是出丑。二十年前被岳飞项得恼羞成怒,这时一个老学究也能虐到他完爆。
  张浚实在讲不出什么了,他索性转过头去向赵昚做慷慨激昂状:“陛下当以马上成功,岂可贪于苟安,坐失良机!”
  赵昚被深深地打动了,北伐当然困难,他几乎没有一天不在思考这些,可难道有困难就不做了吗?当然不!他以更加激昂的态度回应了张浚:
  “公既锐意恢复,朕岂独甘偷安?”
  一时间,南宋临安金殿上充满了激昂慷慨的霸王之气。相传很多人都被感染了,无数道崇敬的目光在张浚、赵昚的身上凝聚,给他们镀上了荣耀的金边。
  可不包括史浩。
  史老师无比坚信自己的理念。哪怕造成川军死伤数万、国家丧地十六州他都不在乎,更何况眼前这些小气氛。他穷追不舍论战不已,和张浚一连辩论了整整五天。这五天里,两人的战场一会儿在金殿上,一会儿在府堂上,一会儿在饭桌上。
  史浩可以驳斥,可以嘲讽,吵到一定程度,理论数据方面也不含糊,他指出国家现在能动用的军力,最多只有六万人主战,请问信心从何而来?
  严重打击之后,史浩又情意绵绵。他深情地说:“张都督,我生平几十年的愿望就是为了持鞭前驱听从指使,您是我的偶像,可没想到现在我们俩意见如此相左。为了您三十年之大名不坠,国家元勋大旗不倒,您可千万要谨慎冷静些啊”
  张浚大怒,这个该死的老学究视其如婴孩儿,居然敢软硬兼施!这是对他最大的蔑视,他决定绝不容忍。他大怒拂袖离朝远去,回江淮前线去视军。
  他走得是如此决绝,赵昚立即心虚,十万火急地请他回来,并且明确表态:“朕倚魏公若长城,不容浮言摇夺。”
  这也算是最高指示了,可惜谁也不把他当回事。还是史浩,这位新任的副宰相就敢明目张胆地拆台。前方张浚百般筹集军备,能就地解决的绝不麻烦中央,可经费实在是不足,没办法,向赵昚求援。赵昚下旨立即支持,可史浩不同意。
  刚刚登基,还没有施恩于民,就横征暴敛,不怕搞出民变吗?那时失地没收复,江南都会有危机。
  史浩说得冠冕堂皇,嘱咐有关部门留旨不发,拒不执行。
  赵昚急了,这是军务,耽搁不得!
  史浩很镇定,要不您撤我的职,反正我不同意。相持的结果是赵昚再一次妥协,无论是张浚还是史浩,都算是他的贴心人,走了哪个他都心痛。
  难道他还要起用赵构、秦桧时期的那帮垃圾蛀虫吗?
  万般无奈,赵昚决定谁也不得罪。史浩可以继续反对北伐,不分场合、不分地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张浚去北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至于钱,赵昚灵机一动想到了一块闲地,每年都要准备进贡金国的岁币,刚刚不是才打完仗,两国交恶吗,那还给敌国干吗?就用这笔钱支援张浚做军费。
  终于解了燃眉之急,赵昚却没法欢喜,他更着急了。北伐是个巨大的工程,需要全体官员去支撑无数的环节,难道每一次都得这样拆东墙补西墙吗?
  必须要动员起来!
  可是向爹要政策,向老师要支援全都泡汤了,还搞得狼狈不堪,白白地多出了负面影响,长此以往,如何了得!
  赵昚实在想不出还能怎么办,只好使出了最后一招,他亲自出马,以身作则,以帝王之尊亲自号召国民行动起来。
  他在皇宫内部开辟出了一块场地,带着宫伴、禁军等在里面做各种军事运动,阴雨天都不停,上面遮上油布,下边铺上沙子,每天准时出操。
  没几天效果就出来了,文官们集体看不顺眼,提议皇帝稳重点,不说形象问题,万一伤着哪儿了,还能正常工作吗?
  赵昚充耳不闻,他要的就是影响,哪怕是反对的声音,只要传出去就好。他接着操练,结果有一天出事了。那天他在打马球,这是集马术、杆法、急停冲刺等复杂动作于一体的高难度运动,一直以来在军队里非常流行,可以在玩的同时练出非常好的马术基础。
  赵昚精力充沛,兴致勃勃,玩得高兴时忘了马的死活。他骑的那匹马被反复折腾得头晕目眩,一时激动跑偏了方向,向场边低矮的廊房狂奔而去。
  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一干侍卫、禁军都没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马冲向了矮房。以矮房高度计算,皇帝肯定要一头撞在房檐上。
  祈祷吧,让赵昚在这一刻被老祖宗赵匡胤附体,脑袋瞬间硬度超过铁炉子,哪怕骑马撞上城墙,也啥事没有。
  奇迹通常都是孤品,没法复制的,赵昚有自己的故事桥段。他在就要撞到房檐的一瞬间突然离鞍跳起,迅速伸手抓住了房檐,全身挂在空中,松手落下,整个过程神色不动、镇定自若。之后他牵过一匹新马,翻身跃上,重新操练。
  一片寂寞,全场欢呼。
  “我皇威武,我皇从容,我皇万岁!”
  这事儿像长了翅膀一样飞翔在南宋的天空下,赵昚尚武的形象初步确立起来了,连带着人们开始关注起北伐。
  趁此机会,赵昚第一次以官方名义发布北伐令,宋朝将在二十年之后重新以战争的方式收复失地。消息传出,举国动荡,先是德寿宫地震了,赵构在望仙桥上咆哮如雷,喊赵昚立即过来解释。“不,你啥也不用说,马上去宣布之前是口误,是昏迷,是喝酒了乱讲!”
  赵昚沉默不语。
  这是他反抗的极限,他不可能和赐予他皇位的“父亲”作口舌之争,进而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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