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宫倾城乱-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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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也不能用那双厚实粗糙的手为她梳发整衣。
她再也不能当她要任性躺在窗前软塌上不盖被衾时;嗔怪地念叨她。
可怕的认知在她脑中不停地回响。
“啊!”欧阳箬终于哭出声来,满眼满眼都是猩红的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耳边似乎有嘈杂的声音在不耐烦地对她说着什么;但是她一个字也听不见。恍惚中又有人粗鲁的拉扯着她。
她若失去知觉一般任人拖去。
第六章 突变(二)
不争了,不争了!什么富贵荣华,什么宠冠后宫,就让她死了吧。死了吧。
“住手!”犹如晴天一个霹雳,一声清朗愤怒的声音若春雷,打在这混乱成一片的宫殿。周遭的嘈杂的声音若被一直无形的手覆盖而下;立刻寂静无声。
欧阳箬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只见一位青年英武的将军立在大殿门口。夕阳血红的余辉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背光处的面容清俊无双;鬓若刀裁;剑眉飞扬。身后的夕阳在他的身后镀了一层耀眼的光圈。
泪眼模糊中,欧阳箬只恍惚地想:“他是神吗?”
就连素手上传来的剧痛都不能让她缩回出神的目光。
“你!苏白呵呵,原来是苏将军啊。”尴尬心虚的笑声在欧阳箬身后响起。欧阳箬猛地一惊,才发现自己的手原来竟是被方才那个方脸的吴将军拉扯着,心头只觉得一阵恶心愤恨,忙用尽力气挣脱了开。
吴将军丑陋的大脸上铁青一片,正欲要再抓住她,猛得抬头见苏将军一双鹰目一眨不眨地怒视着他,周身上下凌厉的气势逼得他额上汗水涔涔而下。竟不敢再上前拉扯欧阳箬。
“娘的,这苏白脸又来捣乱。”低了头,吴将军小声嘀咕着。
“吴德虎听令!”苏将军猛地一喝,四周刚才光顾着抢掠的兵卒吓得猛一哆嗦,纷纷跪在了地上。
吴德虎面色一变,正欲说什么,又住了嘴。
“楚侯爷有严令,不得在华国内宫里强抢辱掠。违者军法从事!”那苏将军盯着吴德虎的面,一字一句的吐出森冷的话,俊朗英武的白净面上平静无波,但是分明有股压抑不住的怒意从他身上一波又一波地压来。
欧阳箬闻言竟是忘记了哭泣。苏将军不怒自威的眼神扫过一室凌乱;越看越是怒火中烧。凌厉的视线扫过欧阳箬,只见她衣裳不整地立在一旁;白衣如雪,人若孤月般清冷难言,眉眼间满满都是绝望悲痛,却又倔强地立在一边。不知怎么地心神一荡,愣了愣;慌忙别过头去,扭头对吴德虎怒道:“吴将军,你纵容部下抢掠,难道不怕侯爷严惩吗?”
此话甫落地,吴德虎立刻像被烫了开水的猫,猛地跳将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苏白脸,老子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偏偏与老子过不去。军功被你夺了老子就认了,毕竟你也是一刀一枪冲杀出来的。如今攻进了华国,你就不能让老子逍遥快活一刻?老子跟着侯爷在城外吃干馍喝苦水守了大半年,娘的,进了城,不想碍你的眼,还特地挑个偏僻地,你居然也巴巴地跟过来抢。老子今日还就抢了掠了,你又能把老子怎么样,就算到了侯爷跟前我也一样说话,老子倒要问问,凭什么不让我们兄弟几个松泛松泛?还要拿侯爷来压老子”
吴德虎骂一句,苏颜青面上便铁青一分。待到他骂完,他清俊的面上已经是阴云密布。蒙上战尘的铠甲上尤有油烟血迹,修长有力的手紧捏在腰间的宝剑上,骨节发白。
吴德虎素与他多有嫌隙。吴德虎看不惯他一介军人,却长得斯文白净,又得侯爷宠信,屡屡委他重任,苏颜青也看不惯他行为粗鲁,有勇无谋,平日更是也少与他喝酒应酬。二人不和已经是全军上下皆知之事。
旁边见此情形的兵卒早吓得魂飞魄散,生怕一个不好,两人新仇旧恨一起来,干起架遭殃的可是做小兵的他们,连忙几人上前,拉着吴德虎往后退去。
苏颜青眸光冷然如冰,盯着吴德虎紫涨的面皮,一字一句道:“吴将军请自重。这次苏某可是军令在身,由不得将军恣意妄为。来人!”
殿外的侍卫一声轰然应答,欧阳箬只觉得这文清宫的殿顶的灰尘也要簌簌落下一层。
如狼似虎的侍卫一涌而入,两人按住吴德虎,其余按刀立在苏颜青身边。
欧阳箬见这阵仗,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但是大变之下,心中烦乱不堪。眼角瞥见奶娘倒在血泊中,更是心痛如绞。眼泪不由纷乱而下。吴德虎哪里容得人按住;又是喝骂又是挣扎;其余侍卫忙一涌而上。
欧阳箬立于一旁饮泣不止;清清冷冷,我见尤怜。苏颜青见状,剑眉拧了起来,却不知要说什么,只得抿紧薄唇。欧阳箬一身素服,如云秀发上只着一根玉簪。虽然知道她不是宫女,却也不知道她是谁。
苏颜青正凝神细思华国有哪个宫妃,奈何他驰骋沙场却不熟悉这纷乱复杂的敌国宫廷,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
正欲开口询问,欧阳箬早已上前一步,盈盈拜下;赢弱的双肩颤抖着若夏末的蝴蝶,悲悲切切地道:“请苏将军仁慈;华国已灭,只剩我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生杀大权皆在将军一人手中。不敢奢求将军什么,只求将军能派人帮忙安葬我的奶娘。大恩大德下辈子定做牛做马来报。”
说着抬起螓首,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泪光迷离,绝色的容光丝毫不减。两人一对视,苏颜青只觉得心头一震,忙别过脸去道:“本将军自不会为难你们,只是你等是要收押在一处,剩下的事本将军自会处理。”
说罢举步便往殿外走去。欧阳箬识人甚清,知道他定是一言九鼎的大丈夫,心神一松,跌坐在地上,怔怔流泪。奶娘伏在血泊中,只见得她的侧面平静安详,竟像是睡着了。
第七章 血溅(一)
城破,灭国,子离,投缳欧阳箬紧绷的神经已经到了极限,方才强撑起一丝清明,以柔弱的姿态换得这个楚国将军的一丝同情,也为奶娘尽力做好身后的最后一件事。这也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而现在只觉得整个人都要垮掉,
殿外惊叫声连连,哭泣声阵阵,间或夹杂着惨叫声,欧阳箬一动不动地坐在冰冷的地上,只出神地看着奶娘的面容,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
夕阳如血,映照在这华国奢华繁复的宫廷,往日的荣华灰飞烟灭,
楚乾德三年夏,楚定侯挥师十万,兵临华国,半年之内,攻破大小城池二十一座,于乾德四年春末,攻下华国都城浩夷,华帝仓皇出城投降,奉上玉玺降表。十万楚国的虎狼之师进了有“锦绣之都”之称的华国都城,顿时凄风苦雨飘摇在这华国百年繁华之都的上空,久久不绝。
虽有严令禁止兵士不能抢掠,但是劳师远征,受了大半年行军之苦的兵将如何听得命令。无奈,从领军的楚定侯到最低级军官对其兵将行径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待破城三日后,杖责了几个闹得最凶有军阶的将军士兵,才慢慢止住了抢掠之风。
可是百年的都城已经千疮百孔,
外面天翻地覆,风云变色,但在文清宫内,却是一片死寂。
欧阳箬静静地待在文清宫里,抿紧嘴唇不言不语。苏将军果然言而有信,不久便派了几人来安葬奶娘的尸身。
第二日一早,临近几个宫里未来得及逃走的宫妃,宫女,太监一起押到乾元殿前清点人数,登记造册。待到大军返回楚国,他们一行人便是楚国的俘虏,任楚国的皇帝封赏下去,再剩下的就由得楚国的达官贵胄像挑牲口一样挑选。
欧阳箬被粗鲁的士兵推搡着,走在一群哭泣不已的宫女中,有的身上鞭痕累累,有的衣裳不整,披头散发,一看便是被凌辱过了,众宫女妃嫔哭泣着相扶踉跄走着。欧阳箬扫过众宫女的面上,麻木的有之,凄切的有之,看得她的心一阵一阵抽痛。两顿未进食的胃猛一阵绞痛,疼得她几乎走不了路。
“娘娘。你怎么了?”忽然有人从她身后及时地扶住了她。欧阳箬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清秀的小太监正低了眉关切地道。
欧阳箬强忍痛楚,再定神一看,忙低低地问:“你这等打扮?!”那小太监飞快地抬头四处看了一眼,见无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道:“娘娘,鸣莺也是事出无奈,几个姐妹几个姐妹都”那声音含着刻骨的痛,接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下去。
欧阳箬了然。心里一阵酸楚。连自己都险些清白不保,更何况她们下等的宫女。两人相视一眼,俱是无言。鸣莺是“延福宫”中德妃的二等宫女,平日也是机灵的一个人,两人照过几次面,可是自己一向与德妃面和心不和,所以并未多来往,对她也只是面熟而已。
“对了,你们娘娘怎么样?”欧阳箬猛地问道,虽然平日见不惯德妃的骄横嚣张,也与她明里暗里斗过几次,但是大难当前,竟隐隐同情她来。她有一子一女,皇子才几个月大就在年前得病夭了,只剩一个帝姬,小自己的凌玉六个月,长得玉雪可爱,华帝赐名为凌湘。而今逢此大难,以德妃张扬骄傲的性子,难保不吃点苦头,只是不知道她现在情形如何。
鸣莺闻言有些茫然地摇摇头:“奴婢也不知,当时一群楚军冲到宫门,奴婢吓得忙跳墙躲了起来,奴婢平日与延福宫中掌小厨的夏公公交情好,恰巧碰到了他,他见满宫的人都逃不了,便脱下自己的衣裳给奴婢,叫奴婢装成太监。奴婢在宫后头的假山里换好衣裳,便被抓起来了。后来就与一群内侍们锁在宫后头的杂房里,直到现在。”
欧阳箬见她口齿伶俐,说话又快又清楚,虽在大乱中,亦惊讶她的沉着机智。若换在平时,她便是想尽办法也要弄到自己宫中,可如今,自身朝不保夕,如何有这等心思。只微微诧异下,便又陷入黯然。
第八章 血溅(二)
鸣莺见她沉默不语,也不像别的妃嫔哭泣寻死觅活,心中微微诧异,同时又有种怪怪的感觉,却怎么也说不上。
她不知道欧阳箬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以她的性子一次死不成,自然不会浪费力气再做这等蠢事。欧阳箬心中混乱不堪,闹烘烘地,害怕,惶恐,伤心,愤怒一起涌上心头,身体却是机械地跟着一众人往前走,心里似有个声音在告诉着她该干什么,该如何做。但是怎么也听不清楚。
铺就的鹅卵石路铬得她脚底生疼生疼,果然是坐惯肩撵。欧阳箬苦笑着,一回头,见鸣莺疑惑地望着她,只得收了苦笑,默默往前走,面前此路是熟得不能再熟通往乾元殿最近的一条石路,平日乘了肩撵只要一顿饭工夫,但是如今走在上面,用脚去丈量,竟然如此之远。
一众人歪歪挤挤,走到“延福宫”侧门,忽然里面有个女人陡然拔尖了声音,尖叫着:“你们这群天杀的楚贼!你们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动本宫,本宫”后面她还要说,似乎突然被人堵住嘴巴,吱吱呜呜说不出话来。
欧阳箬心头一跳,知道是德妃的声音,忙拉了鸣莺,两人一对眼色,悄悄地落后几步,慢慢靠近侧门边。待到门边,欧阳箬飞快的抬头一看,只见德妃被几个兵士按在一边,手用绳子捆了,平日一丝不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