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妻番外篇i-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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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读一年书,等于他人苦读十年。
老天爷赐给他天生的才智,却也给了他一副异躯,给了他在这世间最低等的出身!
如果他一辈子只是个农家子,不曾察觉自己的聪明,那么他不会有所怨恨,不会有所不满。
但,正因他有了满腹知识,才真正明白,在这世上他再如何拚命,也永远不如个出身良好但蠢如猪的公子贵爷。
那,老天爷赐给他这种才智又有什么意义?
他咬住牙根,瞪着她默写出的文章,视线逐渐朦胧起来
就算他不肯示弱,老天爷也早就将他狠狠地踩在脚底了吧!
一早起来,他的精神总算好些。
梳理过后,他注视着镜中永远不会改变的白发雪颜,一语不发地换上衣物,准备去赔罪。
他很清楚小姐不会在意昨晚他的冒犯,但凤春在意,他也在意。
「何以不食肉糜」,对她来说,委实过重了点。就算她一辈子当个小晋惠帝,府里谁敢吭声?
这时候,她跟怀宁应该还在书房学习吧?一年中,冬故有半年会待在府里读书习字,学习速度慢了点,只要他有空,一定陪读,记下师傅的进度,回头再慢慢教她。正好,现在可以了解她的进度思及此,他加快脚步,走在阴凉的小道上。
对了,回头还得找凤春谈一谈。
这几个月来,他已经换过三个师傅,每个师傅都已经没有东西教他了,前两天,凤春甚至请了一名前任官员来讲课。
那名官员日子过不下去,只好卖官回故里教书。
凤春请他教的是,官场生态。
他早已起疑,但没有针对此事质问凤春。阮卧秋已辞官,府里根本无人可以赴京应考,凤春总不可能叫他去考吧?
他来到书房,眼前一阵兵荒马乱,师傅的怒骂跟凤春的道歉隐隐传出书房。
不用说,小姐又惹火师傅了。
他暗叹口气,正要进房一块赔罪,忽地传来——
「她不在里头。」
凤一郎循声瞧见躲在凉亭打盹的怀宁,客气问道:
「那小姐在哪儿?」难道躲起来了?不对,他家小姐时常惹师傅不快,但绝不会躲避责罚。
「不知道。」怀宁张开眼,冷淡地说:「里头只有凤总管跟老头师傅。」
怀宁一向沉默寡言,凤一郎是知道的。与其要等这孩子说明原委,不如他进书房问个究竟算了。
「你还是别进去,省得惹老头不快。」怀宁又道。
「我是主因?」凤一郎疑声道,睇向这个老成不多话的小孩儿。
「府上凤一郎,白发雪肤,蓝眼畏光,可以说是异于常人。」明明是苍老的声音,却是出自于怀宁的嘴里。
凤一郎一呆,立即明白怀宁是在仿屋内师傅的口吻。他从不知道上课老打瞌睡的怀宁,竟然有此长技。
「学生驽钝,不知道我一郎哥是何处得罪师傅?他的相貌确实异于常人,但可曾对师傅不敬?可曾害过师傅?还是他背地里辱骂师傅?」
「」凤一郎叹了口气。这种语气,自然是出自冬故的。
「那凤一郎不仅相貌异常,年仅十四,才智已不属世间所有,老夫怀疑他这等相貌是鬼神附身!阮小姐,你资质低劣,也许正是被他所害!」老师傅的声音。
怀宁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看凤一郎,继续仿阮冬故的腔调说着:
「胡说八道!我是笨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在一郎哥没来之前,我就是这样了!你是师傅,有学生青出于蓝胜于蓝,有学生才智胜于师傅,师傅该感到喜悦啊!何以背后说他闲话?如果师傅已经没有东西教给一郎哥,您不是该感到骄傲吗?」
「小姐她太过火了。」凤一郎垂下视线。这种事他常遇见,那个直性子的小姐何必为他出气?
「然后她就跑了。」怀宁换回自己的口气,平板道。
「跑去哪儿?」这不像冬故的所作所为,有错就认就是她的好性子之一。
「她问我一件事,然后,我就给她一样东西。」
凤一郎警觉地问:「什么东西?」
怀宁老成的摇摇头,走出凉亭,遥望远方,沉痛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故作大人的摇头,踏着练武人的步伐飘然而去。
幸亏他凤一郎有点聪明,才能从怀宁这番没头没尾的暗示里找到曙光。小姐有意要伤害自身?
为什么?就因为她跟师傅吵架?他有些恼火。阮府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她还来搞什么麻烦?即使是为了他他咬咬牙,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寻人。
她是千金之躯,自幼过惯好日子,就算是伤害自己也不会多严重,了不起就是一声尖叫,划破他的思绪。他心一惊,不顾烈阳奔向怀宁的小房间。
「发生什么事了?」凤一郎眼明手快,扶住跌出门的丫鬟,语气微急:「是小姐出事了吗?」
那丫鬟抬头要开口,看见是他,又是尖叫一声,连连避开他的扶持。
凤一郎顿觉不对劲,不再理会说不出话来的丫鬟,连忙奔进房内。
「小」他吓得瞪大眼。
「一郎哥!」白发小冬故大声回应。
《感情篇》凤一郎的冬天 4
银白色的长发曳地,小脸是黑眼黑眉,肤色白里透红,膝盖有点痛,但她可以忍。
只是她有错吗?
因为染白头发,她就错了吗?这个问题,她百思不得其解。凤春看见她,吓得眼泪掉出来;一郎哥看见她,气得差点掴她一个耳光
想来她是错的,但她错在哪里呢?
没人愿意告诉她,凤春只押着她,逼她洗头,发现怎么洗也无法褪色后,便化身母夜叉,冷冷说了句:「谁让她弄成这样的,就去祠堂吧!」
所以
她转向身边也在罚跪的怀宁,问道:
「怀宁,我哪儿错了?」
「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啊,但凤春跟一郎哥就知道,可见我们两个还算是小孩,不成熟到连自己的错误都无法发现。」她叹了口气:「白头发就白头发嘛,为何大家如此大惊小怪?」
正要摸自己染白的头发,忽地有人低喝:
「别碰!」
她跪着转身,惊喜叫道:「一郎哥!」
凤一郎抿着嘴,瞪着她那一头白发良久,才半蹲在怀宁身侧,尽力放柔声音:
「怀宁,我请人问过药铺了,没有一道药方可以染白头发而洗不掉的。你一定有法子,让小姐发色变回黑色,对不?」
「没有。」
「一郎哥,我不介意」遭来狠狠的一瞪,她立时闭上小嘴。
凤一郎极力保持耐性,哄着怀宁:
「小姐是千金之躯,跟咱们不一样。她头发不变回黑色,别人会异眼看她,你是她师弟,应该明白」
「有什么不一样?」她不太高兴插嘴:「一郎哥!我是千金之躯,有手也有脚啊,我白头发有什么关系?冬故还是冬故,白头发跟黑头发不都一样!」
「怎会没有关系?」凤一郎被她挑起了火气,骂道:「你以为阮冬故就是阮冬故,你要不要试试走出大门,看看有没有人会丢你石头?看看有没有人追打着你?」见她一怔,他以为她被吓着,遂吸口气安抚道:「小姐,你还小,不懂世事是理所当然,只要你明白这些道理,以后不再犯就好了。」
她紧紧抿着嘴,不发一语。良久,她才低声问道:
「一郎哥,以前你告诉我的故事都是假的吗?」
凤一郎皱起眉头,不知为何她会把话题转到这上头。他说的故事太多,哪知她指的是哪一个?
她轻声问:
「一郎哥故事里公平正义的天下,有情有义的百姓,这都是假的吗?」
「你怎么问起这个?」
「善恶到头终有报,所以,大哥眼睛看不见了,但迟早会有名医出现治好他;百姓里偶有恶徒,但也会很快省悟,因为人性本善,最终世间太平。冬故一直以为老师傅只是有成见,并非恶意,这样的人在世间屈指可数一郎哥,为什么有人要拿石头丢你?」
她的声音轻如软风,却像锐利的针,戳进了他的心窝里。
凤一郎老羞成怒,几乎要扑上前去用力摇晃她的小肩膀,但理智告诉他,错不在她错不在她!他只是一个既自卑又贪恋自尊的人,世上许多人可以践踏他,但他就是不想要眼前的小小姐看穿他的悲惨。
「被丢石头是常事。」怀宁蹦出一句。
凤一郎迅速看向那个老爱当闷葫芦的怀宁。后者并没看向他,只是冷淡地对阮冬故道:
「我没上山前,讨个饭也被人丢石头。」
阮冬故盯着他,没有答话。
怀宁又道:
「你不对我丢就好了。」语毕,继续跪着睡觉。
凤一郎心一跳。怀宁短短一句话,为何令他浑身直流冷汗?
冬故小脸垂着,看不见她的表情。他叹口气,撩过衣角,陪她跪在祠堂里。
她的长发全数染白,得花多久才能回到原来的模样?凤春被她气哭了,他很清楚凤春那是心疼的哭;他的白发呢到他老死都跟着他,谁为他哭过了?
「对不起,一郎哥。」低微的忏悔从垂下的小头颅传出来。
他闭上眼,柔声问道:「你知道你哪里错了吗?」
小头颅摇了摇,低声道:
「冬故驽钝,只知一郎哥跟凤春为此而生气,但冬故想以亲身证实,即使冬故一头白发,才智还是跟以前一样毫无长进,师傅理应道歉。」
「你是要让我内疚吗?小姐。」凤一郎叹息。
门外,女声跟着叹气。
「你是阮家千金小姐,就算要染白头发,随便指一个丫鬟,谁敢不听?为什么偏要亲身尝试?」
「凤春!」阮冬故跪着回头,迅速又垂下小脸。
甫进门的凤春,瞧见她一闪而逝的红眼眶,抿着嘴上前,轻声道:
「好了,小姐,你跪了大半夜,该上床了。」
「怀宁跟一郎哥呢?」她小声问。
凤春看了两名男孩一眼,道:「你们都回房睡觉吧。」
阮冬故这才起身,闷不吭声地走到凤春面前。凤春瞅她一会儿,才抱起她软软的小身体,任着她的小脸埋进自己的肩窝里。
「小姐,你在弄白你的头发前,就知道洗也洗不掉了吗?」凤春问道。
「冬故知道。」阮冬故闷声回答。
凤春闭了闭眼眸,深吸口气,轻声道:
「那好。你告诉凤春,为什么不随便找府里丫鬟家仆去染,偏要自己来?」
小脸终于抬起,跟她对视,忍着眼泪的小眼珠充满疑惑。她问道:
「凤春为什么要找其他丫鬟染?一郎哥是我的一郎哥,并不是其他丫鬟的一郎哥啊。就像凤春生病,冬故一定要照顾凤春,凤春是冬故的凤春啊!」
这个傻瓜小姐!凤春暗自感动,却更加担心她的未来。在冬故眼里,地位尊卑的观念太淡,她真怕,冬故的未来会是少爷现在的下场。
阮冬故见凤春一脸发愁,小声问:
「凤春,冬故头发是黑是白,不都还是冬故吗?以后冬故长大了,凤春还会疼我吗?」
「当然会!」
「那如果冬故跟大哥一样,眼睛看不见了呢?」
「呸呸呸,童言无忌,小姐,你眼睛好好的,怎会看不见?」
「凤春会不会不喜欢我了嘛?」她直追问着。
凤春叹了口气,柔声道:「不管小姐变成什么模样,凤春都会喜欢你。」
她闻言,破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