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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莫失莫忘-第7部分

小说: 莫失莫忘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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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睡之前,我听见父母说话。妈妈说:〃我看婉儿很好。〃爸爸说:〃随便家明吧,只要他快乐。〃
  我听了这话,难过了很久。只要我快乐。当然我也想他们快乐,爱是双方的,若果只取不予,就很不公道了。
  我想了很久。
  第二夭我按时到婉儿的家去。
  她坐在客厅等我,什么都准备好了。
  我笑着说:〃到底外国回来的呢,守时得很。〃
  她说:〃这是我的美德,英国人才不守时。〃
  我笑了。
  她喜欢戴帽子,今天是一顶土黄原色小边草帽,照样有花有叶,配着长袖衬衫,一条橘黄色的麻布裤子,她长得真高真好看。
  〃我想去游泳。〃她说,〃多少年没游泳了!〃
  〃现在水还冷呢。〃
  〃不要紧,我还怕冷?我情愿冷点,头脑清醒。最怕寄宿学校的暖气,不管三七廿一的开着,有时候四五月了,还一直吹暖风,简直令人昏死过去!〃
  她一边说,一边笑,一边装手势,我只有看的份儿。
  〃那么我送你到沙滩去,你带游泳衣。〃
  〃好。〃
  我开车到了浅水湾,她不管三七廿一,就坐在沙滩上。那条裤是簇新的。我看着她,她是这么解放,这么自由,而小令,我的天,还活在卖身葬父的时节里,真是离了谱了。
  太阳很好,她望着海,沙滩上有人游泳,不过不多。
  我在想自己的事,没与她说话,她当然也是在想事情——想什么?
  我问:〃在外国有男朋友吗?〃
  〃没有。功课很忙的,没有空,而且在外国念中学的学生,功课不大好,我不喜欢懒读书的男孩子。〃
  我笑笑,在她身边坐下来。
  〃你有空时喜欢做什么?〃她问我。
  我说:〃我是天下第一闷人,我只看书。〃
  〃看什么书?〃
  〃什么都看。〃我说。
  〃你有没有看《小王子》?〃
  〃听说过,是一本童话是不是?〃我问。
  她惊异的看过来:〃不是。每个人都说是童话,我看却是一个悲剧。一个男孩子,因为永远怀着纯洁的心,例如碰到与他无法沟通的'成人';他不明白的事太多,又无法适应生活,于是借助一条蛇的毒液,自杀了。依我看,这是另一部《异乡人》呢。你看过《异乡人》么?〃
  〃看过。〃我诧异,〃你真认为小王子是这样的故事?〃
  〃是的,所以我看完之后大哭了一场。我近年来很少看到这么好的书了,又薄,又一个生字也没有。我喜欢小王子与他的玫瑰花,其实那是一段爱情,那玫瑰花一直说她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直到小王子看到地球上,一个玫瑰园里上千的玫瑰,才知道被骗了。他不生气,因为他那朵玫瑰矜贵。他说,他天天为她淋水,用玻璃罩罩住,用屏风挡住,那花又一直咳嗽装病——我说不清楚,反正他爱那朵花,爱得要命,世界上成千成万的玫瑰,他并不介意。中国人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是不是这意思?〃
  我正听得入迷,被她一问,怔了怔,只好笑了。
  我说:〃我很惭愧,你看书看得真周到,我看书……不过看完算了。〃
  〃是呀,有些书不看完也只好算了,这本是难得的。〃她嫣然一笑,〃不说了,我去换衣服游泳。〃
  她转到帐幕后去,没多时,换了一套两截的游泳衣出来,全沙滩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我有点目眩,她向我打个招呼,就奔到海旁,钻进浪里,游开去了。
  《小王子》,我想,我得去找这本书来看。
  小令,她怎么了?早上十一点,她还在睡觉吧。可怜的小令,她真是有点无知无觉的,她知不知道什么是黑什么是白?我想她并不明自。她只是善良,但善良到随人宰割的地步,就有点可恨了。
  我应不应该去看她?给她妹妹诉说了一顿,更不想去了。
  我躺在沙滩上发怔。然后婉儿回未了,她用大毛巾裹住了身体,坐着看我。
  〃你看上去不大开心呢。〃她说。
  〃没有这种事,我只是在想你说的那个故事。〃我说谎。
  〃我陪你去买。〃她说。
  〃你要走了?〃我问。
  〃走了。〃她说,〃不是游过泳了吗?〃
  真爽快。
  我们出了城,她头发湿湿的,下下子就干了。我这才发觉短发可爱之处。我们跑了三家书店,才买到那本书。我很高兴,把她送了回家,在她家吃了午饭,我就回自己的家看起那个故事来。
  电话响了,我跑去听。妈妈在睡午觉,爸爸没有回来
  〃家明哥哥?〃那边是个女孩子。
  〃谁?〃
  〃小曲。〃
  〃啊你。〃我很意外,好像一下子回到现实来了,又有点畏惧,不知道她又要说什么,多数没有什么好消息。
  〃你生我气了,是不是?〃她问。
  〃没有。〃我想看完这本书,答得很心不在焉。
  我有点惭愧,但这的确是我错,我怎么一下子就冷淡了她们?大概感情总有到尽头的日子,救也救不地来。我知道小曲在尽力挽回,不过她姐姐如今这个情形,叫我怎么办?我想逃避这个救她出苦海的责任。到底这苦海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隔了很久,小曲说:〃你有空要不要来看我们?〃
  〃你们?〃
  〃是。我约姐姐出来,在一个地方吃茶。明天你要不要出来?〃
  〃几点钟?在哪里?〃我问。
  〃中午,你到姐姐家来,可好?〃
  〃好,明天见。〃
  〃明天见。〃她挂了电话。
  小令要见我?她有什么要说的呢?她总是酸味十足的埋怨我,我受不了。但是我想见她,即使是被她说几句,如果因此她心宽了,也值得。
  那天晚上我看完了《小王子》,的确是好书。也难怪小王子要自杀。这年头谁存点理想谁就倒霉。
  我一夜没睡好。
  一早婉儿问我有没有空,我是有口难言,推她推到下午,与妈妈闲闲提起婉儿的约会,使她以为我中午也跟婉儿在一起。我叹一口气,我真是越来越堕落了。
  小令她们两姐妹叫我在车里等了很久,终于下来了。我看到的是小令苍白的脸,她唇上是时下流行深紫红的唇膏,穿一件印花丝旗袍。这个时候谁还穿旗袍呢?她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过时、不健康、阳光下灰尘里的美,带点霉气的。
  〃你好?〃我问。
  她点点头。这么些日子了,她变了多少?
  她点了一个吃茶的地方,我们坐下。我为她们叫了点心,倒了茶,努力想开口说几句话,总不能够。与婉儿说话是容易自然的,但是小令,她多心,说什么我都怕得罪她,实在是。
  小曲问:〃家明哥哥,这两天在做什么?〃
  〃嗯,在看一本书。〃
  她笑了,〃我也在看书,〃她说。
  〃你们两个倒在同一天有空。〃她说。
  小曲说:〃是,我今天放假。〃
  〃你功课还好吧?〃这种对白多么虚伪。
  小令有她的美丽,几个中年男人走过她身边,就朝她看,但是我怀疑他们是认得她的。这种想法是一种罪恶,不过一切罪恶都是自然滋生的。
  小令开口了,她说:〃我赚了一点钱,我想再过三个月,我做满一年了,也该够了。〃
  我感到意外:〃真的?当初不是说两年?〃 
 


  
 
 
  
 

第4章 
 
  〃不,〃她低下头,没有一点点笑容,〃两年太久了,太久了。〃
  我很喜悦,〃那太好了。〃
  〃是的。〃她朝小曲看去,〃足有三个月的日子。〃
  〃三个月很快过呢。〃
  〃说快很快,说慢自然也很慢,四分之一年,照我看来,是一个长长的日子。〃小令说。
  我碰到了两个会用譬喻的女孩子,但是她们说的题材完全是不一样的。
  三个月后,我想。
  〃三个月后,你在考试了?〃小今问,〃我会等你考完试,那么我们又可以见面了。〃她脸上闪过一点希望,〃就像以前一样,你认为可以吗?〃
  〃可以。〃我说。
  三个月,她母亲……环境允许吗?一切都是变幻无常的。
  但是我说可以,只是为了让她开心一下子。
  她忽然有点激动,按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冰冷,手指比以前更长了,颊上红了一阵,想说话,先咳嗽。我很难过,拍着她的手。
  我说:〃只有三个月了,过了这段时间,什么不好说呢?〃
  小曲笑了:〃是的,姐姐,过了这段日子,家明哥哥可以赚钱了,你们可以在一起,是不是?〃她看着我。
  我只好点点头。
  小令也点点头,她喝了一口茶,说:〃我罪孽满了。〃
  听到她这么说,可以猜得到她在过什么日子。我低下了头,心如刀割。
  然后她不说什么,便要走了。
  我送她到家门口,我只反复说一句话:〃才三个月,要坚强一点。〃
  她们上楼去了,我一个人伏在驾驶盘上,哭了一会儿。我实在心里难过。想打电话推了婉儿,又怕她着恼,而且想不出道理,于是没精打采的到了婉儿家。
  她看到我,笑了:〃你这个人呀,真有点毛病,谁欠了你钱不还呢?天夭愁眉苦脸。〃
  我劈头说:〃我看了你那本书了,实在是很好的故事。〃
  婉儿盘腿坐在沙发里。昨天洒过太阳,今天她的脸便红润得多。她的健康,是迷人的地方,我想抓住她,因为只有她是稳定,只有她是实在可靠的,并且父母都喜欢她。我靠在她家里的沙发上,想:我为什么要划逆水呢?何不顺顺父母的心?
  她长睫毛闪闪的看着我。婉儿的眼睛像猫,洞悉分明,我实在怀疑她是否有看穿人心理的本事哩。
  我们两个人对得很近。她缓缓地走过来,坐在地下,脸靠着沙发的扶手。她抹了一点香水,是那种草料的香味,恐怕全身的化妆也只有那么一点香水。我不喜欢第五号与因她美,这两种香水,五点钟站在渡海码头上,可以闻得窒息。我叹一口气,转过头看住她。
  她笑了一笑,牙齿白得像假的一样。
  她说:〃小时候你太高太瘦,现在……你很好看。〃
  〃噢。〃我有点面红,〃你才漂亮呢。〃
  她的手碰上了我的脸,她的手是炙热的,我迷惑的看住她。她的举止,都有异于一般女孩子。她俯下脸来,吻了我的脸颊,我全身一震,握住了她的手。我呆呆的看着她,她像一个孩子似的笑着。我不敢动,不敢吻她,不敢,然后我嗫嚅的说:〃婉儿……〃
  她笑了,起身掠一掠头发,走到露台去靠着,我看着她的背影,她穿一条雪白的粗布裤,背后口袋上一个红色的铁锚,一件小小的红上衣,在腰间打个结。她不怕冷,所有女孩子还加着一件毛衣,她的T恤已经出世了。她有这么细的腰。
  ……我真是傻,这么远跑来坐着,这算什么呢?我不明白我自己。刚才她这样主动,而我反而像个女孩于一样,她一定很尴尬吧?
  〃婉儿,〃我低声叫她。
  她听见了,侧侧头,没有转身。
  〃婉儿,过来一下。〃我低声恳求。
  她缓缓的朝我走过来,没有生气,仍然微笑着。我该怎么解释呢?说我连小令也没有吻过?说我只有一次跟女孩子胡调的经验?那次圣诞节,有人在果汁里混了伏特加,所有的人都喝醉了,我就拉住了一个女孩子胡闹,也不致于到很荒谬的地步,不过也就很不好意思,至今不想提起。我该把这些对她说吗?至于婉儿,她的性格根本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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