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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故人西辞-第17部分

小说: 故人西辞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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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持盈紧紧抿着唇:“你只管施针。”
  苏折意静心给西辞扎针,才施到一半到,就听得门“吱呀”一声开了,郁行之快步而入,神情微肃,道:“西辞可有大碍?”
  持盈似是被惊醒一般立起,福身道:“七哥。”
  “无须多礼,西辞的病要紧。”郁行之托起她的手,转身向门外微微一笑,“迎天,进来罢。”
  持盈随郁行之的目光望去,只见房门前眨眼就多了一个秀朗宁淡的身影,白衣如雪,衣袂翩飞翻卷,掌心合十,头上光洁一片,赫然出家人的模样,却又风姿胜玉,一派潇洒。持盈当即醒悟过来此人的身份,忙带出笑意一福身道:“持盈见过苏世子。”
  苏杭的目光极其清淡,缓缓扫过来,视持盈恍若无物,只将眼神落在郁行之身上,隐有流光。
  郁行之侧身让他进来,道:“迎天,你先给西辞瞧一瞧。”言毕又向持盈解释道,“你唤他迎天即可,那是他的法号。”
  苏杭的年岁与持盈相差无几,看起来却是比持盈还要老成几分,奈何一张俊秀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清清淡淡,踏步而来的气度犹如空谷幽兰,好似他并非身处七王府的一间普通厢房,而是清风明月之间,心境如水平和,面容也似水宁静。
  苏杭走过去,拍了拍苏折意的肩膀,示意他起身,自己则在苏折意方才的位置上坐下,手指搭在西辞脉上,静静沉吟。
  过了许久,他都未发一言,甚至连脸色都不曾变化一分一毫。
  持盈忧心西辞,心急难耐,又生怕惊扰了苏杭,忍了又忍,方才轻声道:“迎天师傅,西辞如何了?”
  苏杭依旧是不理会她,又搭了许久的脉,方道:“毒入肺腑,不知轻重,活该如此。”他声音极其清冽干净,语调平平,说话也好似念经一般让人觉得平淡无趣。
  持盈闻言,又急又怒,直道:“出家人怎可如此说话?”一说到出家人她就想起这两年来始终恨之入骨的广慎,不由恨道:“莫不是迎天师傅也是飞音寺出来的,也学得一般尖酸刻薄了?”
  “九妹!”郁行之出言轻喝,“休得无礼。”
  苏杭抬眼淡看持盈一眼,只道:“方才尖酸刻薄的人,不正是九公主自己么?”他缓缓起身,面向郁行之道,“他若肯废了那双手,将肺上的积毒逼到手上,或许还有的救。”
  “那不可能。”持盈断然回绝,瞳色清亮地逼视苏杭,“若没有了这双手,他就不再是妙笔丹青顾西辞了。”
  “若没有了这双手,他就不是顾西辞了么?”苏杭的容上一瞬竟有了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似是嘲讽,又似是怜悯。
  苏杭所言只比持盈少了几个字,却是教持盈一怔,反是喃喃道:“他不会愿意的。”
  “他这毒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积年累月的以毒攻毒地服药,这身体的内里早就溃败已极,此毒无解,只能逼到一处暂缓。”苏杭有条不紊地说着,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清冷凝视着已然手足无措的持盈,道,“他既昏迷不醒,你就替他做了选择罢,要手还是要命,二者任选其一。”
  顾西辞年少就以书画丹青名闻天下,他更是以此为傲,亦视之为珍宝。持盈不是没有提过暂时封笔休养的提议,每一次西辞都拒绝得斩钉截铁,语气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他人生大半的时间都与纸笔为伴,他画持盈、画顾府、画山水、画花鸟他几乎是用画笔勾勒出了他的天地,用水墨渲染出了他的内心。
  而今废他一双手,无异于折他半生,与死何异?
  持盈坐回西辞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深深凝望着他昏睡着的惨白面容,长久的静默之后,她才抬首向苏杭微微一笑:“迎天师傅请动手罢。”
  紫衣秀美的少女蓦然起身,将位置让给苏杭,深碧色瞳孔里熠熠光泽,如同泪光闪闪,明亮动人。
  持盈向着苏杭的方向深深一拜,一字字道:“若有可能,再给他一点握笔的力量罢。”她对上苏杭静无波澜的眼睛,唇齿轻启,掷地有声:“若迎天师傅今日允持盈所求,他日持盈必以性命相报,决不食言。”
  苏杭洁白如雪的面容上仍旧是神情淡淡,“为人医者,自当尽力而为。”
  持盈抿紧了唇,万分紧张地盯着苏杭的手,目光却突地被郁行之一挡,抬首才见郁行之笑道:“九妹不妨去前厅陪着千凝,这里我们在就够了。”
  “我想陪着西辞。”持盈如是婉拒。
  “西辞定然不愿见你在此。”郁行之笑意温柔如水,“来,九妹,听七哥的话,别闹,若是打扰了迎天的医治,想必九妹也是不愿的。”
  持盈陡然心上一凉,郁行之分明是在拿西辞做筹码,逼她去找宁千凝,如此推断,宁千凝必然是被交代了要有话说与她听。可她一旦离开,就更加放心不下西辞一人留在这里,正逢左右为难之际,她又听郁行之道:“九妹可是不放心西辞一人在此?”
  持盈抬首瞧见郁行之的神色,知他从不打诳语,只得低首道:“不曾,有七哥在,持盈自是放心得很。”
  “那便去吧,你也累了。”郁行之笑了笑,招来侍女道,“送九公主去王妃那儿。”
  郁行之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持盈不走也得走,她深吸一口气,最后回首看了一眼犹自昏迷着的西辞,绽开笑颜冲着郁行之福身:“多谢七哥体谅,持盈先谢过七哥对西辞的照顾了。”
  郁行之似是明白她话中所指,只道:“九妹客气了,七哥定然还九妹一个完完整整的顾西辞。”
  持盈浅浅一笑,转身出门。
  走至屋外,她的笑容才蓦地沉冷下来,薄唇紧紧抿着,显是十分地不悦。
  但转念思及郁行之仍需西辞相助,必定不会对西辞下杀手,可万一他又下了别的毒呢?持盈只觉脑海里一阵阵地发疼,所有一切都纠在一起,缠得她喘不过气来。
  惊疑不定的同时,她又忧心忡忡着西辞醒来后的反映,她要如何对西辞解释这样的境地,说他再也不能挥笔画画了么?还是就这样欺着瞒着,能过一日是一日?
  屋外阳光灿灿,正是初春好时节,却照得持盈只觉浑身上下都是冷的,冷到她几乎都要哭出来一般,只是自尊和坚强教会她这样从容不迫地在七王府里走着,然而心底难以抑制的冰冷寒意却在不断提醒着她这样的事实——她在害怕,怕得要命。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一直在玩微博,哈哈
  大家有兴趣地可以去围观(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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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凉(下)

  持盈进屋的时候,宁千凝正坐在榻上读书。
  见持盈进屋,宁千凝忙起身相迎,掩唇轻笑一声,道:“九妹到底还是被殿下给赶出来了?”她一面瞧着持盈的脸色不佳,一面软言宽慰道,“有一次殿下病得厉害,也是把我关在门外不肯进呢。他是真心疼九妹,不舍得让九妹瞧见那些个场面,九妹可万勿误会了你七哥。”
  持盈容上微微带着笑,回视着宁千凝,柔声道:“持盈自是知道七哥七嫂用心良苦。”
  “如此甚好。”宁千凝携了持盈的手坐下,含笑道,“九妹是个明白人,自然不必七嫂多说。”
  “七嫂谬赞。”持盈浅笑低首,“持盈愚钝得很,许多事情还需七哥七嫂多加指点。”
  “一家人何必这样客套?”宁千凝呷了口茶,笑道:“恩,九妹这样玲珑剔透的人,就从未想过要回宫里去承欢膝下么?父皇必定欢喜得紧。”
  持盈静静坐在宁千凝身侧,低首看着脚下青砖上日光投下的光晕,一圈圈的照开了砖间的青苔,却暖不了她已紧握成拳的手心。
  原来郁行之打的和郁浅是同一个主意——逼她回宫。
  可笑当年她被赶出皇宫之时无人援手,而今却一个个催着她回去,这两位殿下如今争得热火朝天,真当郁陵已退居幕后了么?
  郁浅尚且是用商议的口吻来与她谈,郁行之却是更大的手笔:用连日来的突发之事让西辞心生警惕,从而产生送持盈回宫保她安全的想法。在此当口,谁若能助持盈回宫,那么表面上是卖了一个人情给持盈,实际上却是叫西辞倒欠了一份人情。可人情这东西,欠来容易还来难,谁又知道往后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
  “持盈如今在顾府住得很好,并不曾动过这般心思。”持盈唇畔勾起淡淡的笑,“又或者,七嫂是忘了当年持盈入住顾府的缘由了么?命该如此,持盈不怨。”
  宁千凝报以一笑,精致妆容下有一种婉约柔美的气质,令她的笑容渐渐不真实起来,拿起帕子轻拭了唇边茶渍,她才道:“九妹这是说的哪儿话?皇家子女,天皇贵胄,哪有命不好的?”
  持盈转首看向窗外,静道:“广慎大师占的命格从无出错,父皇颁的一道圣旨金口玉言,七嫂这话却是轻巧了些。”
  “人活着,这命哪,也是会变的。”宁千凝嫣然一笑,“我从前在娘家的时候,广慎大师也曾说过不详的话语,可我现在还不是这样过来了,七殿下每每说起此事,都很是不放在心上呢。”提到郁行之,宁千凝的神色柔和不少,瞳孔里好似都能流出静好的光泽来,笑意轻染眉间,确是十分的柔美动人。
  持盈静了一瞬,蓦地一笑:“七嫂,看重这些的,可不是七哥,是父皇呢。”
  宁千凝目光一顿,随即笑道:“九妹说得是,是七嫂失言了。”
  持盈不再接她的话,只强压下心底的担心和焦躁,同宁千凝一般捧了茶盅在手心,默默晒着从窗外投射而来的阳光,身子上暖洋洋的,心底间却是冷意如海潮,一波波地泛来。
  嘴上说得再好听不过,送她回宫。可若非皇帝现在有了让她和亲的主意,郁行之也起了拉拢朝华的心念,他可巴不得持盈继续留在顾府牵制着西辞呢。
  指甲深深刻进掌心,只有靠着温热的茶水才能使得冰凉的指尖不那么僵硬颤抖。可是同郁行之一并长大、与他情同兄弟却被他当作工具一样的西辞呢?非要逼到他忍无可忍么?郁行之这一路走来的所作所为,着实让人心寒,枉费持盈还曾赞他“良善”,如今倒是想斥他一句“狼心狗肺”。
  再坐了半刻,持盈实在无法再在这里陪着宁千凝枯坐下去,这样沉默的气氛叫她越发的焦虑和担忧,也让她在心力交瘁之余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宁千凝的旁敲侧击。
  温婉娇柔的七王妃还在抿着热茶,持盈却已起身道:“七嫂,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想回房去看看西辞。”
  宁千凝似是惊讶地回望她,笑道:“迎天不喜欢别人打搅,九妹别着急,不妨再在七嫂这里多坐一会儿。”
  持盈微微笑道:“七嫂多虑了,持盈保证定然不会打扰迎天师傅。”
  “七嫂劝九妹还是别去的好。”宁千凝搁下茶盅,慢慢回首看向她,意味深长地笑道,“上一回,迎天被我一惊,可是差一些在殿下身上扎错了针呢,不过殿下只是小小伤寒,错了一针亦不妨事,若是西辞身上落错了一分一毫,九妹也是心疼的吧?”
  持盈此刻已是撑不出笑脸来了,当即沉了脸色,冷道:“七嫂这话是何意?”
  “只是希望九妹不要打扰迎天才好。”宁千凝只是浅笑,眸光深浅流动,“出了差错,殿下也会自责的。”
  持盈抿紧了唇,气得肩膀几乎要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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