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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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嘴角蕴起似笑非笑的意味,凝神望着眼前水色幔帐上的如意暗纹,宫中多见这般吉祥寓意的纹样,可即便是这样求着平安,仍是从来不曾真正的平安过:“陛下未对我说这些,但又怎么可能不查呢?”我见她仍带惧意,便将话说得更明白了几分,“连我都能想到那人是存了怎样的心思要害娘娘,娘娘觉得,陛下会想不明白么?”
再多的话,就无须点破了。当晚皇后就下旨撤换了娴思阁的全部宫人,庄聆耳闻窗外的来往人声,笑意淡泊:“愉姬那样浅的心思,如不是你与她交了底,恐怕她此时早已慌了神。”
我端起榻边矮几上的茶杯饮了口茶,自中毒引起的喉间疼痛尚未消去,那种沙哑使我的嗓音听上去几分可怖:“眼下这个阵势,就给那人乱了阵脚了。”
“呵,能做出这样的事,她是早已乱了阵脚了。日后能添上一条大罪,倒是正合了陛下的心思。”庄聆迷蒙的笑意中含了些许狠辣,纤纤手指抚弄着一柄绘墨竹的素绢团扇,“更何况,她伤了的人还是陛下最珍视的。”
我回笑着道:“所以,我今日若真死在了娴思殿,她也算值了。可惜了,我没死。”
庄聆转过身,双手搭在我手上,手中那翡翠扇柄丝丝生凉,绿得诡秘:“当然,你要看着她死。”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这两天的更新字数都比较少【扶额】因为觉得这样断章比较合适于是没强求字数……
明天那章我看了一下有三千七百多字……给自己的断章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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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的宫妃品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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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无宠、废黜、赐死,这是她的上一世。
直至鸩酒入口,方如梦初醒。
在这九重宫阙里,充满了冤魂和鲜血,
更充满了权利和诱惑。
该争的、不该争的,争得起的,争不起的,
这一世她已清楚明白。
前路注定遍布荆棘刀剑,
而那枚已不属于她的凤印,
她是否还可重新执掌?
正文 21019。多争
这一年的暑气格外重,静月轩虽是个冬暖夏凉的住处,房内又加置了冰,还是能轻易地生出一身汗来。本就炎热,加之窗外蝉鸣不断,很是噪聒。我就愈发懒得出门,除去昏定晨省不得不去,余下时间都在屋里待着。
午时暑气最盛的时候,冰碗一吃起来就停不住了。〃碧荷衬出清新果,顿觉清凉五内生。〃冰碗以莲藕、莲子、荷叶、菱角等祛暑之物制作后冰镇,吃时才取出加糖,甜凉爽口很是解热。
宏晅一连两日在午膳后进了静月轩就见我手捧冰碗也没说什么,到了第三日仍是一进门就碰上此景,上前一把夺下:〃明明身子弱,你就非贪这口凉,小心病从口入。〃
我略有不舍地望一望他把冰碗交给宫人端走,才向他福身行礼,不服地辩道:〃暑气这样重,热也要热出病来了。〃
他抬手在我下巴上一捏,忍俊不禁地笑说:〃知你怕热,再忍几日,朕带你出去避暑。〃
我昂头问他:“祁川行宫还是梧洵行宫?”
他笑看着我:“你怎么会想到祁川?”
大燕皇室有两个避暑之处,一在锦都以北的梧洵,一在大燕西南处的祁川。祁川本就毗邻靳顷领地,八十余载前,熙原、癸城等地被靳顷侵占后,祁川行宫便搁置不用了。
我眼睛一转,笑吟吟回道:“祁川本就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如今,一来陛下大胜靳顷收复失地,也不用再担心什么;二来么,祺裕长公主远嫁和亲,大概也想借此回大燕看看吧?”
“想得周全。”他朗然一笑。“什么都瞒不住你。朕是打算去祁川走一趟,但不仅祺裕会回来,靳顷汗王和他的子女也会去祁川。”
果然,不几日之后,旨意就下到了各宫。除却皇后身为正妻必将随驾前往以外,还有数位宫嫔同去。我与庄聆自然在此列,瑶昭仪、韵淑仪、竫贵姬也同往,六宫事宜便暂交琳妃掌理。自我中毒以来,宏晅再未去过娴思殿,愉姬为此一直心中忐忑,此番得了随驾的圣旨才安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到底是妹妹懂陛下的心思,我白白担心了这么多天。”
我抿唇嗔道:“臣妾可是一早便劝娘娘放宽心了,娘娘偏是不听。那事会不会是娘娘做的,陛下心中有数。”
元沂咿咿呀呀地伸着小手要来够我,我伸手与他逗着,笑向愉姬道:“不过此行娘娘还是小心着,路途遥远,若是宫人一时疏忽让有心人再有可乘之机,可就连后悔也晚了。上次是臣妾碰巧替娘娘吃了那燕窝,这次臣妾可未必还能帮上娘娘。”
愉姬眉头轻锁,幽幽一叹:“我知道,但就怕防不胜防。我这般人轻言微,能有今日的份位不过是靠着这个孩子,她们又何必非要置我于死地……”
就如她所说,她人轻言微,但她不明白,她的死活于那人根本无碍。去母留子,那人说到底是为了要她这个孩子。若她死了,皇次子改换玉碟,依附着养母家族之力,来日总能争上一争,那一族势力也会更盛。
愉姬试探着问过我是否知道是谁下的毒手,我虽心中有数却不敢同她说,她这样浅的心思,谁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只得常嘱咐她小心,以免再生危险。
半月后,皇家仪仗进入祁川。我轻揭开轿帘往外看去,是无穷无尽的卤簿,两排仪卫持红黑华盖护在车驾两旁缓缓而行,往前是七十二柄玄色绣龙执扇,再往前……从我这里便看不清了,只遥遥望去各式旗幡延绵不断,这般气势直让人心生敬畏,天家威仪不可侵犯。
祁川行宫规模很大,行宫内除却数百宫室,更有山峦起伏,泉水叮铃。正值夏日,锦都宫内的蔷薇早已败了,可祁川天气凉爽,西北边安远山的蔷薇开得正盛,放眼望去一片粉白,毫不委婉地斗艳。
我的住处就在这安远山脚下的婷息轩,打开后窗就是这满目蔷薇,院中还有一条小溪汩汩,叫人一看就觉得清凉,好像连宫里的勾心斗角也都随着溪流冲走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唇畔含笑叫来林晋:“去把那皇后娘娘新赏下来的鹦哥绿玉佩给郑公公送去,就说今日刚安顿下来,过两日我亲自去道谢。”
林晋一揖,退下照办。我眺着不远处的那一片花海,即便是在这远在锦都千里之外的祁川行宫,同样是百花争奇;人,也绝不会因为离开了锦都皇宫就安静下来。婷息轩这样好的景致不说,更与宏晅所住的正暸殿离得极尽,不过走上一盏茶的工夫便能到了。按规矩本该是份位越高住的愈近,低位宫嫔多住在四周偏僻处。若不是郑褚从中安排,我定然住不到这里,离得远了,面圣的机会定然也少了。
林晋了事后进来低眉回说:“郑公公收下了。但公公说夏日暑气重,娘子好好歇着便是,他不过行个方便吩咐一声,娘子不必记着。正暸殿那边人多事杂,公公怕也不得空见娘子。”
我眉心一搐,知郑褚此言必有它意,问他:“谁在?”
“臣问了小良子,他说临离宫前,皇太后往成舒殿送了两个宫女。”他抬眼打量了我一瞬,见我神色未变,继道,“此次也随驾前往。还有……宫正说……”
他的话再度停住,却迟迟没有下文,我蹙了蹙眉:“都是相熟的人,怡然的话你绝没必要瞒我。”
他浅一躬身:“诺。宫正说前些日子尹尚仪寻了几个御前宫女的错,打发去了别处,新补上来的几人……都是尚服局的。”
我忍不住地一声冷笑沁出:“这么耐不住性子么?她是谁的人她以为陛下会不知?得空了去告诉怡然,让她安心做分内的事就是了,不用为这些操心。这些账,陛下必定记得比她清楚。”
皇太后赐人也好、御前宫人调动也罢,本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与皇太后、与姜家的矛盾愈发明显了,也许皇太后并无他意,甚至可能是想讨他高兴,但这些举动落在他眼里,最终只能是监视。
自古帝王,一国之君,有哪一会愿意被人监视的?如果她不是皇太后,不是她的长辈,不是有姜家的一方势力撑腰,这样触犯天威的事他绝不会忍下不问。不过若是有朝一日姜家倒了,那么不管她是皇太后也好,是她的长辈也罢,他总有办法顺理成章地清算这笔账的。
或者,被皇太后利用多年的帝太后,她会替他清算这笔账的。这么多年,帝太后是如何在这位正妻面前忍气吞声的我再清楚不过。她也是世家嫡女,若无所求断断不会受这份气,她这般的忍耐不过是为了让宏晅凭借姜家助力登基罢了。所以在宏晅继位尊她为帝太后那一天开始,她与皇太后之间维持的和睦逐日撕破。她的儿子是皇帝,她不需要再忍皇太后了。
傍晚向皇后问了安后,我与婉然去了安远山,却仍只是在山脚下走走停停地望着,不往上踏一步。
远远瞧着一宫嫔打扮的女子迤逦而来,一条白底齐胸襦裙下摆处堆满的芍药花图案栩栩如生,比这漫山蔷薇更加艳丽。我止步一福:“竫贵姬娘娘万安。”
“免了。”竫贵姬颌首而笑,“本宫遥遥看着才人一直在山脚下走,怎么不上去看看?”
我微微笑道:“这漫山蔷薇很美,踩坏了不是暴殄天物?”
蔷薇应是蔓生,栽种时多用花架支撑。而这安远山的蔷薇却未用花架,如地毯般铺散一地,别是一番美景。
竫贵姬便侧首望向那覆了一山的蔷薇:“‘锦被堆花’,确是很美。”她静静伫立着凝望着,蔚蓝的天空中浮着的缕缕云丝与她这般风轻云淡的神色相辅相成。微风拂过,轻撩着她的裙摆与帔帛,鬓边一缕垂下来的青丝也盈盈而动。她抬手撩了一撩头发,复看向我笑意淡淡:“这样的景致,美则美矣,却易受摧残,看来宁才人是懂这道理的。”
我未言,她在我身侧踱了两步,笑意在她精致的容颜上弥漫开来:“不论锦都还是祁川,总是这么一派百花齐放的盛景。不过比之旁的花,这蔷薇虽美,然因其无骨尤显娇弱,任谁也可踩上两脚令其凋零。若能有花架支撑,娇艳之余得外力相护,方能与百花一拼。”她凝视着我,笑眼中浸着深意,“才人说呢?”
我回以一笑,浅浅颌首,徐徐道:“贵姬娘娘说得是。但这行宫里的花有架与否,是花匠说了算。臣妾静月轩中的蔷薇倒是依臣妾的心思种的,臣妾已寻了花架,想必是能开得好的。”我睫毛一颤,垂首欠了欠身,“便不劳贵姬娘娘费心了。”
竫贵姬眉毛轻一动,不愠不恼地继续道:“本宫是怕宁才人寻错了花架。”她走近我,宫人们知是有隐秘的话要说,皆向后退了几步。她贴在我耳畔,语气缓缓却有力,“才人若是觉得陛下要动姜家需借赵家之力,赵家就能助才人一把,便是谬了。前朝后宫毕竟有别,如今赵家虽在朝中顺风顺水,那赵庄聆在后宫不还是个不得宠的?”她舒了口气,语中笑意添了几分,“才人好好看看,如今这后宫里最得意的,是萧家。”
心知她此言是指瑶昭仪而非皇后,我仍是温婉浅笑,只做得像一个寻常人家贤惠守礼的妾室:“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执掌凤印,臣妾自以皇后娘娘为尊,敬重娘娘也敬重萧家。”
她神色复杂地睇着我,几许笑意飘渺虚无:“看来是本宫多虑了,才人好自为之。”
我眼睫低垂,端端正正向她施了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