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第3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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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越原以为顾氏刚刚已经一口气把心中所思所想都倒了出来,如今听到祖母仍说憋得慌,他不禁大为讶异,连忙站起身来,结果腿脚酸麻一不留神却一个踉跄,结果却被一双手牢牢托住了。抬头看见是祖母,他不禁有些讪讪的,连忙稳住了身子站直了。
“都是常常见皇上跪来跪去地人,若是在御前也来上这么一下子,轻则是失仪,重则是大不敬!”顾氏没好气地斜睨了一眼张越,半晌却又叹息了一声,“一晃都已经四年了,当初你大伯父被锦衣卫拿了那会儿,我才第一次觉着你和其他兄弟不同。刚刚对你二伯父说的那些话你听过便罢,如今我只问你,你觉得皇上缘何不让你大伯父回来?”
老祖母这是觉察到了什么?
张越微微一怔,见顾氏的脸上满是惘然,丝毫不见刚刚那个强硬的老祖宗模样,顿时打消了劝慰的主意。轻轻咳嗽了一声,他便索性把心头的惑都倒了出来:“英国公当初曾经说过,大伯父只是因为曾经和汉王走得近而遭了池鱼之殃,所以方才从轻发落贬到了交趾,但如今既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皇上也应该气消了,为何仍是死死摁着大伯父?”
见顾氏连连点头,他声音又低沉了一些:“可若是真的有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皇上便该厌憎了咱们家。当初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虽说也有其他缘故,但一听说我是英国公的侄儿,他便立刻上了心,之后更是几次三番提携,足可见并未对咱们家有什么恶感,否则二伯父这一次次叙迁升转也不会这般顺利。只看皇上对保定侯一家素来恩宠得很,对孟贤伯父则是多有苛刻,我总觉得,皇上看人固然有爱屋及乌,但更多的却是察人心性。”
“你是说你大伯父心性不为皇上所喜?”
面对这样一个答案,顾氏只觉得浑身都似乎要僵了。尽管她很想训斥张越胡说八道,但她活了一大把年纪,纵使不管外头的朝政大事,但大道理仍是懂的。无缘无故把人搁置在交趾不放回来,这边却提拔张家其他人不遗余力,张却是最后一个被惠及的,那么张越所说极可能就是事实。回忆起从前张信逢年过节打发人从南京往开封老家送礼,那些珍玩摆设决不是俸禄能够备办得起的,她越发觉得心中不安。
这么说,张信就不是单单和汉王交往甚密,而是还有其他的勾当?定是这样了,否则当初她六十大寿时,汉王怎么可能送来那一尊白玉佛?如今这白玉佛她还供奉在后堂佛龛!
“原来如此……原来皇上把他放在交趾,除了贬谪厌弃,此外也有保全的意思……”
守在外头的白芳也不知道在院子里转了多少个圈子,这才听到里头传来了叫声,连忙带着几个小丫头进了门。见顾氏眼睛微微有些红肿,她不禁吓了一跳,忍不住瞥了旁边的张越一眼,心想平日三少爷极讨老太太的喜欢,这会儿怎么把老太太怄成了这般模样。直到张越告退出去,她方才上前将顾氏搀扶了起来,却是安顿到了里间一具暖榻上歪着。正张罗着打洗脚水等等事宜,她忽然听到榻上传来了一声悠悠叹息。
这一夜,张家上下好些人没有睡好。有的是同床异梦各有思量,有的是独守空房苦涩难耐,有的是心中焦虑辗转反侧,更有的是数不尽的怨愤道不出的苦楚。只有小一辈的三对夫妻纠缠了大半宿,到清晨不得不起身的时候方才恼火地各自叹了一口气。
要真的是日日在家饱食终日的纨绔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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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
第三百六十四章 波澜的微动
乐朝的功臣武将不计其数,但文官当中信赖不衰的人六部中义和夏原吉都是老成持重之人,朱棣信任他们做事方正;杨士奇为人不偏不倚学问精深,朱棣便素来命其辅佐皇太子;但要说如今在北京行在真正参预机密的,除了胡广杨荣金幼孜之外,兵部尚书方宾必得算其中一人。明制,勋贵功臣理五军都督府,兵部则委文官把持,因此皇帝忽然塞进来一个张越,方宾这个兵部堂官最初颇有些不以为然。
但不以为然归不以为然,上次礼部尚书吕震和吏部尚书夏原吉两个人抢着要张越的前例他当然记得,于是平日相见也是和颜悦色,不时还提点两句。只不过,对于张越在京营换装之后常常往工部军器局跑,甚至捣腾出了一些新鲜古怪的制度,成天和那些百工之属厮混在一起,他却是有些弄不明白,但这并不妨碍他和工部时时刻刻通气。
工部尚书老宋礼如今是病得七死八活,一应部务都是侍郎蒋廷兼领。蒋廷昔日和张信乃是同僚,看在旧人的份上,忖度张越所做之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索性也就撩开了手由得他折腾,反正到头就是有事,他违心认一个罪责也就完了。
毕竟是英国公的本家侄儿,总不可能把大明最机密的火药和火器配方泄露出去不是?
于是,这一位尚书一位侍郎在仁寿宫前碰上其他几部的堂官之后,彼此点头打了招呼,少不得低声谈了谈各自地部务。随兴聊了几句,吕震便笑道:“我和夏尚书争着抢着都没要到人,结果人却是跑到你们兵部和工部去了,皇上用人还真不是我等臣工可以揣测地。就是我这个礼部尚书都听说了,自从朝廷嘉奖了那三个匠户之后,据说军器局所辖老匠户收弟子的比从前多了一倍,他们视若珍宝的技艺也全都拿了出来传授人,军器局的效率高了不少。”
蒋廷便笑道:“吕尚书不愧是消息灵通,这军器局乃是朝廷机密之所,这种事情怎么会传得这么快?”
这话虽说听着像是打趣,但方宾却不禁苦笑:“虽是机密事,但既然是工部已经呈报了皇上,这宫里人多嘴杂,哪里还能藏得住?张元节既然是武库司员外郎,我倒是听他提过一些话。自古而来,工匠不肯将拿手技艺传授给了徒弟,无非是怕带好了徒弟饿死了师傅,但长年以来,也知道有多少好思路好法子好技艺失传。如今不纯以工匠技艺定等级俸禄,而是佐以徒弟多寡优劣,若是有好点子能够呈报上去,有好技艺入册存档,立刻便赏以名利惠及其家,如此一来,敝帚自珍的人少了。原本单单神机营数千人换装便至少得半年,如今军器局产量比往日多了三成,连京卫也已经换上了一小半。”
一旁的义和夏原吉对视一眼,后者便面色凝重地说:“士农工商,百工亦是不可或缺,他这么做自然是没有错。只不过是匠户若是也学那些灶户,每年不给钞而是给工本米,户部的负担便非同小可。不过市舶司开了总能够多一门进项,再加上他提过匠户所产其他物件地措置,如若都奏效倒也不惧这些。我最怕皇上看着火器犀利,犹自想着北征。”
提到北征,这里数位当朝品级最高的文官顿时全都沉默了。除了工部尚书蒋廷和吏部尚书义,其他人都是曾经跟着北征过一次或两次。艰险倒是其次,明军有火器在手,再加上训练还精良,即便遭遇上蒙元精锐马队,赢面也着实不小。问题是,如今那些该死的鞑子是越来越狡猾了,打不过就,根本抓不着首尾,大张旗鼓出兵有什么用?
况且,天子已经老了,一而再再而三御驾亲征岂不是儿戏?
当看见有一个小太监从挂着蓝底金字地牌楼下出来时。众人便本能地停止了说话。然而。原以为是天子传召宣进。谁知道那个小太监竟是面无表情地迸出了另一句话。
“皇上说眼下身体不适。不见各位大人了。”
闻听此言。从义夏原吉到吕震方宾金纯蒋廷。全都一下子愣在了那儿。先头明明是皇帝传召。怎么他们赶到这儿地时候。皇帝就忽然说身体不适?想到刚刚夏原吉那句话。几个人顿时生出了某种不祥地预感。资历最老地义立刻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质问。里头却急匆匆地出来了两个人。
前头地正是御用监太监张谦。见这边都是各部大臣。他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思忖片刻便开口说道:“各位大人。只要不是要紧地军国大事。还请暂时回去。刚刚秀春馆来报王贵妃忽然昏了过去。皇上闻讯大发雷霆。所以命咱家带史院判先去诊治。不多时便要亲自过去。只怕没功夫接见各位。”
见张谦拱了拱手就带着太医院院判史权匆匆离去。各部地堂官大佬顿时面面相觑。旋即便一同打道回府。若是换成其他嫔妃。他们自然会要劝谏皇帝不可因美色废朝政。但既然是王贵妃……天子如今愈发暴躁。即便是他们这些外臣。也隐隐听说王贵妃婉转规劝着皇帝少发脾气。倘若这位贵妃真有个三长两短。天下还有谁敢劝皇帝?
尽管是兵部武库司员外郎。但张越知道自己只是挂一个衔。平素并不贸贸然插手部务。但每日不论早晚。他总会往兵部走一趟。这一日也当然不例外。
兵部乃是典型的八字衙门,内中套着好几个院子。堂官和属官议事及接见往来各处办事官的是大堂,高大轩敞,四司则是占据了大堂左右地四个小院,再加上存放案档地架阁库和册房,从里到外足足上百间屋子。张越从甬道绕过大堂,便来到了尚书平日办公理事地便堂。发现兵部尚书方宾神色郁郁,他照例呈报完今日之事,便准备先行退下。然而他还没走到门口,方宾却是忽然出口叫住了他,沉吟再三却吐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你这些天忙里忙外奔前走后,也辛苦了,今日无事,你早些回去吧。”
尽管顶头上司发了话,但张越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回本司去看一看。毕竟,大明地皇帝最喜欢用勤勉两个字要求官员,这种小差错让人逮着实在是不划算。一路来到了本司,看见武选司郎中柴车正在和武库司郎中钱云说些什么,他便止了步。不多时,两人便说完了话,柴车转身就走,看
也只是淡淡打了个招呼,并不多话。
两人一个是武选司,一个是武库司,只是点头之缘的同僚,张越知道对方出身清贫脾气刻板,对此也不以为意,遂上前见过了本司主官钱云。如今乃是年中,武库司最忙地一件事让张越接了过去忙活,钱云和其他下属不免悠闲了起来。但如今这年头官员悠闲却不是什么好事,因此钱云眼见得比自己小了二十几岁的张越偏能常常觐见天颜,心中自是不痛快。
“今儿个是八月十五,你难得有了闲,不早些回去,居然有空回武库司?”
今天是八月十五?张越一愣之下方才想到了这一茬,总算是明白方宾为什么会有那一说。虽然钱云这话说得很有些尖酸,他却无心和对方一般计较,当下也不提方宾让自己早点回去的事,便笑道:“多亏了钱大人提醒,否则我还真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既然是中秋,其他同僚可是回去了?”
“托了你地福,这些天武库司闲得很,我一会儿就吩咐大伙儿都回去。
”见张越并不着恼,钱云顿时觉得没意思,随即懒懒地说,“既然今天你回来了,就进来大伙儿一块坐坐。前几天赵王府还来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