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第3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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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帐外传来了一个亲兵的声音,得到允准后便掀起帘子入内,手中拿着两只烤得焦黄直滴油的山鸡。他熟练地将另一只手的油纸铺在了小木桌上,然后就把山鸡搁在了油纸上。周百龄摆摆手示意其退下,又对张越和于谦笑道:“这一趟出门是往军前,想讲究也讲究不起来,总不成出门还带着锅碗瓢盆那些吃饭家伙。想必你们吃干粮已经吃得嘴里淡出了鸟来,索性尝尝咱们军中汉子的手艺!”
于谦还在四处找筷子,张越却已经跟着周百龄,二话不说撕下了一只山鸡的大腿来。平日在家的时候食不厌精不厌细,这会儿他也不怕烫,一口咬下去,只觉那鲜香肥嫩多脂的鸡肉入口便化作了一团火,好容易咽下去的时候却发现嘴巴已经麻了。
“这里头搁了花!”
“哈哈,小张大人原来你吃花椒?”周百龄这会儿吃得满嘴流油,又含含糊糊地说,“我的亲兵里头有一个是从四川迁过来的,所以就引得大伙儿都爱上了这玩意。秋冬天吃这个可以祛寒,所以每次进城我就让他们多买一些备着,如今就用上了,否则淡而无味。”
尽管张越吃畅快,但于谦实在没法子这样吃饭,于是等到周百龄找了筷子来,他方才挟了一只鸡翅膀,结果被辣得满头冒汗,舌头几乎动弹不得,于是再也不敢轻易尝试这古怪的口味,只好眼睁睁看着对面两个大肚汉大快朵颐吃了个痛快,自己无可奈何地啃起了干粮。填饱了肚子,张越就打算告辞,谁知还没站起身,那帘子忽然被一个亲兵撞了开来。
“大人,哨探抓到一个鞑子!”
抓到一个鞑子!
这个消息让军帐内原本很是轻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三个人几乎同时霍地站起身。周百龄更是疾步走上前,低声询问了一番方才摆了摆手让其出去,旋即回转身解释道:“我让他们把人带进来,审问之后再作理论。”
张越自忖不及周百久经战阵,因此自然没有异议,而于谦也明白分寸,当下就点了点头,而两人谁也没想起那边还有一个随军的中官。不多时,几个亲兵就押着一个蓬头垢面的汉子进来,粗暴地把他摁着跪在地上,又抓着头发迫使他仰起了脸。
周百龄看也不看那个汉子,直截了问道:“怎么抓到的人?你们怎么知道是鞑子?”
“大人,咱们三个一组出去视周边的情形,结果就发现他鬼鬼祟祟在周围张望,问他话他张口就是一连串听不懂的鞑子话,所以咱们就把人带了回来。他力气大得很,咱们三个人一齐上,这才好容易拿住了他。”
“要不是我没吃饱饭,你们谁能拿得住我!”
一旁的张越正端详着这个所谓的鞑子大汉,见他忽然口吐汉话,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汉话虽说还流利,口音却僵硬得很,仿佛是很少说似的。还不等他开口发问,周百龄就喝退了那几个架着这汉子胳膊的亲兵,口气随即缓和了下来。
“你是鞑子还是汉人?”
“我才不是狗鞑子!”那汉子一被人放松挟制就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刚刚一顿打挨得不轻,他好容易才支撑着站直了身子,挺起胸膛说道,“我是汉人,用了三个月才从忽兰忽失温跑回来的!”
虽说张越知道无论瓦剌还是鞑靼,每年都会骚扰边境,掳走不少百姓,也知道每年都有不少青壮从蒙元逃回来,但真正看到却还是第一次。打量着这个健硕汉子破烂不堪的棉祅和那双不合适的鞋子,他心中渐渐打消了对方是谍探的怀,但却没有贸贸然开口。
“既然是汉人,为什么没有投奔边境那些卫所?”
那健硕汉子被周百龄这**的口气激得一愣,但随即就眼睛红了:“我们一共逃出来好几个人,有人硬是要去边境投靠,结果如今那脑袋还挂在城门上!要打仗了,四处都是蒙元奸细,他们说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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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 惜壮士
管把鞑虏驱逐出了中原,由于明初蒙元仍然势力边防卫所很难阻挡来去如风的蒙古骑兵,往往是种一茬麦子,蒙古骑兵就来抢掠了,久而久之子财帛粮食损失无数,于是就有了直修建的长城。尽管有了这样的防线,长城也毕竟是一段段修的,时间长了还会在风吹日晒下倒塌,因此仍然不时有南边的中原百被劫掠到北边。
而能够从茫茫大草原上逃回来的青壮,素来都是体格彪悍武艺高强的汉子,投奔各卫所经过审查讯问之后,一般很少重新回户籍所在地,而是留下登籍为军户。之前张谦郑和奉命挑选军户充当御马监侍卫亲军的时候,就是挑选天下卫所的精壮之士和从北边讨回来的青壮。所以,在场三人听了这句宁可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全都是大为惊愕。
张越此时越想越觉得蹊跷,当下就开口问道:“这是谁下的令?”
“我怎么知道是谁下的令!我只道,我们辛辛苦苦从那里跑回来,一路上要躲避那些鞑子的追杀,又要应付其他状况,结果一进中原却有两个人的脑袋被当作蒙元奸细被挂在了张家口堡,理由就是我们都能说一口流利的鞑子话,却都说不好汉话!”
许是由于太激动,许是由于太久没有说过太多汉话,那健硕汉子的声不但断断续续,而且还有几分颤抖。他猛撕开了自己那件破烂不堪的棉祅,露出了身上横七竖八的伤痕。这些伤痕有的是鲜红色的,有的是暗红色的,有的是层层叠叠,也不知道伤过多少次。
“那帮鞑子从来就不把我们当人看,只要稍有反抗就是用鞭子,且不许我们说汉话,逃跑的人一律处死,就算侥幸逃出去,落到其它部族手里还是奴隶。我们逃回来的这一路上都是鞑子的地盘,谁都说自己是流浪的牧民,根本不敢说自己汉人,一路干活换饭吃,甚至还和马贼拼了两次,容易了出来。所以他们俩投奔了卫所被杀之后,我们全再也不敢寻上官府,可整个宣府都戒严了,我用了老大的力气才不容易跑到这里。”
周百瞧见张越和于谦都沉思不语,不禁颇有些为难。这虏中跑回男子何处置是有定例的,问是他又不是边官,这事情原本就没有处断权,再加上此次押运任务重大,倘若这真是一个鞑子,那么带上就是莫大的祸患!于是,他把心一横,正要示意左右亲兵把人带出去处理掉,却不防张越抢在了前头。
“你原本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当时可有人和你一起被掳走”
那健硕汉子虽说没见过大世面,刚刚被一路架过来的时候,他现这里戒备森严军士林立,心中不免绝望,于是便索豁出去了。这会儿见对面这些貌似大人物的人说话都还和颜悦色,他又生出了最后一丝希望。听到有人问,他便舔了舔嘴唇,态度也恭敬了起来。
“小的原本是永宁县逢水村的农户,名叫牛敢,永乐十一年被鞑子掳走。那一次咱们那个村子的人不是被杀就是被掳,村子被一场大火烧了。(〕被掳走的其他人不是熬不下去,就是给鞑子卖了,这次和小的一起逃回来的那些人都不是当初那一拨的……”
觉这个叫牛敢的汉子汉话越说越流利,对于家乡的地理等等也描述得极其细致,同样是北出身的周百渐渐相信了这家伙真是从忽兰忽失温跑回来的,起初的杀心也渐渐淡了。可一想到自己这一行责任重大,不能收容一个底细不明的人,他又有些犹豫,结果旁边一直都只听不说的于谦却在这时候开了口。
“把人暂时留下吧,他既然从北边跑回来,必定熟悉那里的情形,到时候也还有用。能够从那里跑回来实在是不容易,不能让千里迢迢来归的壮士寒心。”
“廷益兄说的不错。”张越也起了惜才的心思,当下说道,“我那几个随从正一路闲着,就让他们帮忙看着他就是。另外,还请周大人派人去打听一下,看看宣府是谁下了这样有悖于朝廷律令的格杀令。他走失的那几个同伴,行文各州县立刻派人去找。
大战在即,虽说要防备蒙元谍探,也不能因噎废食。他们既然在草原上转了两个月,情形应当比谁都熟。”
牛敢被掳的时候才十八岁,今却已经是将近三十岁的人了,再老实的人在那种人间狱呆了整整年会变络一些,更何况他原本就曾经学过算数认过两个字,这次回来也都是他出的主意定的线路。眼见对面两位大人物为他求情,他不禁大喜过望,连忙跪了下来磕头。可还不等他道谢,就感到左右胳膊被人抰住了。
“按照小张大人的话,尽快行文州县找寻其他几个人!至于牛敢,不管是鞑子还是汉人,我们不能因为你而耽误了事
能暂时将你绑起来!小张大人,就请你让几个随从千万不要解开绳子,等到了宣府再说!”
无论向龙刘豹还是连生连虎都是第一次去宣府,因此这会儿正在帐子里围着彭十三七嘴八舌问个不停。直到连生瞥见张越进了帐篷赶忙出声提醒,一群人方才站了起来,紧跟着就看到了张越身后那个衣衫褴褛的大汉。莫明其妙的他们听了随行亲兵的解释,这才明白怎么回事,连生当下就抱怨道:“周大人也是的,这种麻烦事情居然交给少爷你处置!”
“人命关天,军情亦是关天,怕什么麻烦!”张越瞥了眼牛敢背后绑着双手的死结,又见其垂头丧气,便开口说道,“老彭,你身材和他差不多,看看有什么他能穿的厚实棉祅和其他衣服,找双鞋子来,一并给他换上。眼下先松绑,等晚上再说,人就交给你看管。”
彭十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见张越那一脸不容置疑的表情,他顿时醒悟到这位主儿素来此脾气,于是只命地叹了口气,遂把人领到一边换衣服去了。这一晚上,帐篷中呼噜声此起彼伏,牛敢好容易换上衣吃了个半饱,却因为心中忐忑一夜都没睡好。
次日大清早,一大拨人就拔营上路了。面对张越多出来的这么一条尾巴,陆丰倒是很感兴趣,问明了情形之后,他就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地说:“老周倒是好大的主意,咱们这么要紧的任务,他说留下就把人留下了。罢了罢了,反正这护卫的事情他管,咱家只要顺利到头就好……话说回来,这宣府那边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随便杀人,是哪个太监狐假虎威吧?”
张越却懒得理会陆丰会因此打什么鬼主意,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被几骑人夹在当中的牛敢。换上棉祅和棉鞋,又洗过脸刮了胡子,此人看上去精神了多,双肩宽阔身材粗壮,赫然是好一条虎背熊腰的大汉。而武艺何虽说不得而知,既然能够从那么远的地方绕了一个大圈子逃回来,总应该是不错的。
晌午之后,保安州终于有人来接应,队的却是保安卫的一名百户,麾下则是铙手刀牌手箭手枪手一应俱全。因着是武官,他自然就避开了张越和于谦,又不好去奉承陆丰,于是便一个劲地巴结周百,哪怕这位京营千户不理不睬,他也毫不气馁。
“周大人这一路押运实在是辛苦了,等到了咱们保安州可一定好歇歇。大人若是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