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条军规-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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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他们都很怕约塞连,天天没完没了唠唠叨叨地竭力讨他欢心,并且争着为他做这做那。这更使他恼火,觉得自己真是活受罪。他们鲁莽幼稚,臭味相投;他们既天真又放肆,既恭顺又任性;他们愚笨无知,从不叫苦抱屈。他们钦佩卡思卡特上校,他们认为科恩中校聪明机智。他们害怕约塞连,可是一点也不害怕卡思卡特上校规定的七十次战斗飞行任务。他们是四个潇洒英俊、诙谐幽默的小伙子,他们快要把约塞连逼疯了。他无法使他们理解,他是一个二十八岁的古怪的守旧分子,属于另一代人,另一个时代,另一个世界。他更无法使他们理解,他不喜欢把时间花在玩乐享受上,他觉得这不值得,至于他们四个更是叫他心烦,他没有办法叫他们闭上嘴不讲话。他们比女人还糟糕,他们没有头脑,不知道内省和自我抑制。
他们在其它中队的朋友开始恬不知耻地过来串门聊天。他们把他的帐篷当做聚会地点,弄得他常常没有地方呆。最糟糕的是,他再也不能把达克特护士带到帐篷里睡觉了,眼下天气这么坏,他实在也没有别处可去了!这真是一场他始料不及的灾难。伦恨不得用拳头砸碎他帐篷里这些家伙的脑袋,或者挨个抓住他们的裤子后腰和后脖领,把他们揪起来扔出去,扔到那些潮湿绵软的多年生野草丛中去,永远不许他们回来。那野草丛的一侧搁着他那个锈迹斑斑、底部有几个小沉的尿壶,这尿壶原本是个汤盆;另一侧是中队用多节松木板搭成的厕所,那厕所看上去跟近处海滩上的更衣室相差无几。
然而,他并没有砸碎这些家伙的脑袋,而是穿上高统胶靴和黑雨衣,冒着蒙蒙细雨,黑灯瞎火地跑去邀请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搬来跟他一起住,打算借助他的恐吓诅咒和下流习惯把这帮衣食讲究、生活严谨的狗杂种赶出去。但是,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冻得生了病,正打算搬去住院,万一转成肺炎,还是死在医院里好。直觉告诉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他的死期就要到了。他胸部疼痛,咳嗽个不停。威士忌已经不能使他暖和起来了。最要命的是,弗卢姆上尉已经搬回到他的活动房子里去了。这是一个含义明确无误的预兆。
“他会搬回来的,”约塞连争辩道。他竭力想使这个忧郁的宽胸脯印第安人振作起来,可是做不到。他那张结实的红褐色脸蒙上了一层死灰色,显得衰老憔悴。“在这种天气里,他要是还住在树林里,准会冻死的。”
“不,那也不会把这个胆小鬼赶回来的,”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固执地反驳道。他摆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敲了敲前额。
“不,先生,他心里很清楚。他知道现在是我染上肺炎死去的时候了,这就是他知道的事情,这也就是我怎么会知道我的死期到了的。”
“丹尼卡医生怎么说?”
“他们什么话都不让我说,”丹尼卡医生坐在他那张放在阴暗角落里的凳子上,伤心他说。在摇曳不定的烛光里,他那张光滑、细长的小脸呈现出一种龟绿色。帐篷里到处散发着霉味。电灯泡几天前就烧坏了,可两个人谁也不愿意动手换一个。“他们再也不让我开药方了。”丹尼卡医生又加上一句。
“他已经死了,”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幸灾乐祸地说。他从被痰堵住的嗓子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大笑。“这真是可笑极了。”
“我甚至连军饷也领不到了。”
“这真是可笑极了。”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又说了一遍。
“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在糟踏我的肝,看看他自己出的事吧,他已经死了,他是因为太贪心才死去的。”
“我不是因为这个才死的,”丹尼卡医生语调平淡地说。贪心并没有什么错。这全是斯塔布斯医生那个讨厌鬼惹的事。他激起了卡思卡特上校和科恩中校对全体航空军医的怒火。他倒是坚持住原则了,可医务界的名声全让他给败坏了。他要是再不小心点,他那个州的医学协会就会开除他的会籍,他就再也别想在医院里干下去了。
约塞连看着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小心地把威士忌倒入三个空的洗发香波的瓶子里,又把瓶子放到他正在收拾的军用背包里。
“你去医院的路上能不能顺路到我的帐篷走一趟,替我往他们中不管哪一个的鼻梁上揍上一拳?”他沉思着大声说,“我那儿一共住进去四个家伙,他们要把我从我的帐篷里挤出去了。”
“你知道,我那个部落从前发生过一件类似的事情,”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快活地开玩笑说。他一屁股坐到他的行军床上,抿着嘴笑起来。“你为什么不去叫布莱克上尉把他们踢出去呢?布莱克上尉就喜欢干这种事。”
听到布莱克上尉的名字,约塞连愁眉不展地做了个鬼脸。每回新来的飞行员到布莱克上尉的情报室帐篷去取地图或资料时,他都要欺侮他们一番。一想到布莱克上尉,约塞连对他的这些同帐篷伙伴的态度变得宽容起来,竟转而护着他们了。当他在黑暗中晃动着手电筒的光束往回走时,他提醒自己说,他们年轻、生气勃勃,这不是他们的过错。他真希望自己也年轻、生气勃勃。他们勇敢、自信、无忧无虑,这也不是他们的过错。他应当对他们有耐心,等到他们中有一两个阵亡,其余人受伤时,他们就会成熟起来。他发誓要更加忍让,更加仁慈。但是,当他态度比以往更加友好地钻进自己的帐篷时,却被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火舌惊得瞠目结舌。奥尔那些美丽的银杉回木正在化为灰烬!他的同帐篷伙伴已经把它们烧掉了!
他目瞪口呆地盯着这四张麻木迟钝、兴高采烈的面孔,恨不得狠狠骂他们一顿,恨不得揪住他们的脑袋往一块猛撞,可他们却开心地大叫着迎接他,殷勤地搬过一把椅子请他坐下来吃栗子和烤土豆。
他能把他们怎么样呢?
就在第二天早晨,他们把帐篷里的死人也给弄出去了!他们就那样把他往外一扔!他们把他的行军床和他所有的行李物品全都搬到外面,往灌木丛那儿随便一扔,轻松地拍了拍手,转身就往回走,心里还觉得这件事办得挺圆满。他们精力过人,热情充沛,办起事来既讲究实际,又干脆利落,效率高极了。约塞连差点给吓晕过去。仅仅一转眼的工夫,他们就把约塞连和陶塞军士几个月来费尽心机都没能解决的问题一下子全解决了。约塞连惊慌起来,他真怕他们也许会同样干脆利落地把他给扔出去。于是,他跑到亨格利·乔那里,和他一起逃到罗马去了。第二天,内特利的妓女终于睡了一夜好觉,并从柔情蜜意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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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内特利的妓女
在罗马,约塞连很想念达克特护士。亨格利·乔出发去执行军邮任务之后,他越发感到无所事事。他实在太想念达克特护士了,于是便急不可耐地跑到大街上,到处去寻找露西安娜。他从来没有忘掉露西安娜的笑声和她那从不让外人看见的伤疤,更没有忘掉那个嗜酒如命、头发蓬乱、泪眼模糊的浪荡女人。那女人总是穿着一件桔黄色的缎子衬衫,从来不扣扣子,胸脯上紧紧束着一只白色乳罩。她的那枚橙红色浮雕宝石戒指有一回被阿费无情地从她的汽车窗口扔了出去。他是多么渴望得到这两个女人啊!他徒劳地寻找着她们,他那么深深地爱着她们,可他知道,他永远也见不到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了。绝望折磨着他,幻觉困扰着他。他真希望达克特护士就在他身边,裙子撩得高高的,露出她那修长的大腿和白白的屁股。在两个旅馆之间的一条小巷子里,一个又咳嗽又吐痰的瘦瘦的街头女郎拉住了他。他跟她做了一回爱,可是没有得到丝毫乐趣。他又跑到士兵公寓去找那个穿灰白色内裤、待人十分和气的胖女佣。她见到他高兴极了,可他却仍然打不起精神来,只好在那里独自早早上床睡觉。醒来时他依然感到无聊,吃罢早饭在公寓里找了一个活泼、丰满的矮个子姑娘鬼混了一通,觉得稍稍有一点乐趣,完事后就把她打发走了,自己接着睡觉。他一觉睡到开午饭,然后就上街去给达克特护士买礼物,还给穿灰白色内裤的胖女佣买了一条围巾,让她感激得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一个劲地拥抱他。这下子又勾起了他对达克特护士的欲火,只好又一次色迷迷地跑出去寻找露西安娜。他没有找到露西安娜,却找到了阿费。阿费在罗马着陆时,正赶上亨格利·乔和邓巴、内特利、多布斯等人一起返回。那天晚上,一帮已人到中年的军方大人物把内特利的妓女扣在一家旅馆里,她不说“认输”两个字就不让她走。亨格利·乔等人喝得醉醺醺地去找那帮人打架,要把她救出来。阿费说什么也不愿意跟他们去。
“我为什么要仅仅为了救她出来而给自己惹麻烦呢?”阿费傲慢地质问道,“不过,别把我这句话告诉内特利。就告诉他我和兄弟互助会里几个非常重要的弟兄有一个约会。”
那帮军方中年大人物一定要让内特利的妓女说出“认输”两个字,才肯放她走。
“说‘认输’,”他们对她说。
“叔叔,”她说。
“不,不,说‘认输’。”
“叔叔,”她说。
“她还是不明白。”
“你还是不明白,是吗?你不想说‘认输’,我们是不能硬逼你说的。你明白吗?当我们叫你说‘认输’时,别叫我叔叔,好吗?说‘认输’。”
“叔叔,”她说。
“不,别叫叔叔,说‘认输’。”
她不再叫叔叔了。
“这就对了。”
“这很好。”
“这是个好的开端。现在,说‘认输’。”
“叔叔,”她说。
“这没有用。”
“不,这样也没有用。我们的话根本进不了她的脑子里去。我们要不要她说‘认输’,她一点都不在乎。这样要她说‘认输’也没有什么意思。”
“是呀,她一点都不在乎,是吗,说‘脚’。”
“脚。”
“你瞧见了吧?我们干什么,她都不在乎。她对我们一点也不在乎。我们对你毫无意义,是吗?”
“叔叔,”她说。
她对他们一点也不在乎,这一点弄得他们心烦意乱。每回她打哈欠时,他们就粗暴地摇晃她。她似乎对什么都不在乎,甚至当他们威胁说要把她从窗口扔出去时,她也无所谓。这真是一帮伤风败俗的上流人。她觉得很厌倦很无聊,很想躺下睡一觉。她已经连着伺候他们二十二个小时了。她是和另外两个姑娘一块来供他们寻欢作乐的,可他们不让她跟她们一块离开,这使她感到难过。她有些弄不明白,他们哈哈大笑的时候为什么要求她跟着笑。她也不明白,他们跟她做爱时为什么要求她做出一副快活的样子。对她来说,这一切全都这么难以理解,这么令人厌烦。
她拿不准他们到底要她干什么。每一回她闭上眼睛想打瞌睡时,他们都要把她摇醒,叫她说“叔叔”。可每一回她说“叔叔”时,他们又都显得很失望。她弄不清楚“叔叔”是什么意思。她驯顺而麻木地坐在长沙发上,神情恍惚,嘴微微张着。她所有的衣服都扔在地板的一个角落里。她不知道他们还要叫她这样一丝不挂地陪着他们在这套豪华的旅馆客房里坐多久,也不知道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