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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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忠很反感,一口拒绝,一来舅舅并不好色,二来也对不起这几年抚养他的舅母。
“也是。”胡惟庸眨了眨眼又劝小将军留几个在身边,侍奉起居,比那些大兵要周到细致些。
朱文忠斜了胡惟庸一眼,问:“将士们是不是对女人也都有兴趣呀?”
胡惟庸笑笑发表见解说,这是不言而喻的。金钱、美女,是人人所好啊。若能体贴下属,他们会生感激之情,战场上会更加不惜性命。
“是吗?”朱文忠冷笑一声,说,人人贪图美色、金钱,还有心思打仗吗?
胡惟庸的聪明在于他会察言观色。他从朱文忠眼里看到了隐隐的杀机。胡惟庸心里一动,试探着凑过去小声献计,如果不想让将士分享美色,便该一律杀掉,以绝不轨之心。
这句话说到朱文忠心里去了,他很欣赏地看了胡惟庸一眼,他平时只知这个充当文书的读书人学问不错,没想到治军也有成谋在胸,而且会使杀手锏。
朱文忠面对将士大声说:“听本帅号令,把掳来的年轻女子全部斩绝,辎重全部烧掉!”
众将士愕然,那些年轻女人一听,一齐大哭求饶。
只有胡惟庸暗自庆幸,他毫厘不爽地把对了小将军的脉。
郭英急忙过来劝朱文忠,千万不能这样,理由是他舅舅向来是以宽大为怀,连降卒都不忍心杀,何况手无寸铁的女人!郭英是朱元璋派来跟朱文忠的,他是事实上的监军,又是另一种亲情关系上的监护人,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引导初出茅庐的小将走正路。
吴桢也劝,不过说得更委婉,他说他知道小将军的用心,惟恐将士骄奢淫逸之风滋长,失去斗志,但这样做未免太过。
小小年纪的朱文忠却不听劝告,依然不收回成命:“听好,马上执行。”
吴桢无奈,只好挥挥手,郭英也很觉心寒,不再多嘴。
一队骑兵冲入妇女群中,如砍瓜一样在马上左右挥刀,一声声惨叫,血喷如注,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倒在血泊中,许多人不忍看,背过身去。
另一边,大火引着了缴获的物资。
朱文忠铁青着脸,说:“各位将士,不要鼠目寸光,打下一座城,叫几个女子和财物照花了眼睛,这算什么?这有什么可惜的?你们只要奋勇作战,将来打下杭州,打下苏州,打下元朝大都,美女如云,金银车载斗量,封侯拜相也是迟早的事,现在你们就是要什么都不想,什么金钱、女人,都一边去,一心为打胜仗!”
胡惟庸带头呼喊起来:“效忠!效忠!”
战阵中的“效忠”呼声与女人们的哀号混合成一种奇特的声浪。
第二十三章
不战降,战而降,战败而降,战败而不降,一律对待,这不止是大度。你也私访,我也私访,朝野都在私访,这是巧合。
不管郭英、吴桢怎样百般维护,朱文忠在万年街杀降妇的事,还是传到了南京。
朱元璋震怒了,他没想到,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外甥,竟有一颗如此狠毒的心!五百多个如花似玉的女子,顷刻之间变成了冤鬼孤魂!
朱元璋先把郭英调回金陵,大加训斥,先时郭英支吾搪塞,后来才不得不实话招认。
朱元璋处理别的杀降将领从不手软,现在轮到朱文忠了,他又恨又痛,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还是下令给费聚,去万年街捉拿朱文忠归案。
这消息是沐英透露给马秀英的,他知道只有她最疼他们几个,虽不是亲娘,却胜过亲娘。
一听说朱文忠犯罪要被锁回金陵,马秀英像被人摘了心肝一样难受,几天来茶饭无心,一天到晚流泪。她明白,这事不好劝,朱元璋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下这个狠心,一旦下了,那又是万牛莫挽的。
这一天,马秀英又把自己关在卧房里伤心地哭泣,她已听说,这天午后朱文忠就要被带回金陵,听说路上还上了二十多斤的铁镣,一想起孩子那细皮嫩肉受此折磨,她的心都要碎了。
朱文正刚从前线回来,听说这事,也很闹心,回来看娘,正好在门口碰上沐英,就骂他几句,埋怨他不该告诉娘,人不大,嘴倒快,跟快嘴丫头似的。
沐英不服,说:“我怕父亲要捉拿文忠哥哥回来治罪,早点让娘知道,也好想个办法救他呀。”
这话能说没道理吗?况且瞒了初一也瞒不过十五啊,马秀英迟早会知道的。
朱文正和沐英进去,马秀英忙拭泪,强作笑脸叫金菊拿水果给他们吃,问寒问暖的,可掩饰不住的泪水还是不住地流。
朱文正劝了几句,说要去见父亲,还想鼓动李善长、徐达、汤和几个有地位的人去为朱文忠仗义执言。
马秀英拭泪道,从他们父亲领兵打仗之日起,他就号令严明,从不杀降兵,更不杀无辜百姓,因此威名远扬,很得人心。他最恨的是滥杀,文忠这么干,岂不是自找苦吃吗?
朱文正也不理解,认为文忠弟弟确实过分了,怕女人勾引坏了将士,远远地打发了就是了,何必这么狠!平时看不出他有这个狠劲呀!
沐英说:“善长先生不是说,无毒不丈夫吗?”他认为杀就杀了,有什么错?
“别说了!”马秀英怕他二人再犯同类过错,就说,文正也是领兵出征的将领,千万要学会爱惜百姓,富贵也好,贫贱也罢,总归都是来到世上的一个生命,告诫他们千万不要学文忠。
朱文正说:“孩儿记住了。”
沐英问:“娘,总得救救文忠哥哥呀。”
马秀英长叹一声,她何尝不想救,可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一样,七上八下的。
其实朱元璋一点也不比他们轻松,心里像压了一块磐石,堵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真正体会到了捧着烫手的山芋是什么滋味。
天已黄昏,朱元璋仍然没有走,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殿里走来走去,脚步声显得格外响亮。门外,几个卫士肃穆地站着,也都不敢动。
郭宁莲用方漆盘托了一碗汤进来,说:“你不回家,总得吃点什么呀!再说了,文忠今天能押到,也许后半夜,也许明天早上,哪儿有定准?”
朱元璋问:“什么汤?”
“珍珠翡翠白玉汤。”郭宁莲一半认真一半戏谑地说,“你尝尝,和你当年要饭时那位仙女送的有何区别?”
朱元璋吃了一口,立刻扔下勺子,说不对,太难吃了!根本不是这个味道。
郭宁莲说:“我拍马拍到马蹄子上去了。”停了一下,郭宁莲让他消消气,这事最好冷一冷,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文忠那么处置固然不对,也许是万不得已!
朱元璋说:“你还为他辩解?这样大开杀戒,今后谁还敢投诚?不是把军民全都推到与我为敌的地步了吗?”
正在这时,马秀英带着金菊来了。朱元璋看见她的眼睛都红肿了,气就不打一处来,问:“你来干什么?准备为朱文忠收尸吗?”他这么狠心地刺激她,就是堵住她的嘴,不让她开口求情。
马秀英哇一声哭起来,郭宁莲很生气,指着朱元璋的鼻子骂他没人味,六亲不认,血是冷的。
马秀英哭得泣不成声,她知道自己不该公私不分来求情,可她做不到。她求朱元璋看在文忠亲生父母双亡的可怜份儿上,看在他是你亲外甥份儿上,饶他一死吧……
朱元璋说她女人见识。
郭宁莲也跪下了,打他罚他都可以呀,只求留他一条命。
朱元璋又痛又急,又气又恨,正告她们:这是国事、军中事,不是家事,你们跑到公堂上来又哭又闹的成何体统!
马秀英哀哀地哭着,不肯起来。
这时郭英走来,向朱元璋报告说朱文忠押回来了,在午门外头等着呢。
朱元璋大声说:“给我立即——”下面的话还没喊出来,马秀英、郭宁莲全都大哭。
朱元璋茫然地停了片刻,再出口的话变成了“先打入大牢,等候发落”。他马上要亲征婺州了,回来再说。这总算是由斩立决变为秋决了。
郭宁莲搀着马秀英起来,小声劝道:“别哭了,不立即问斩,总有生的可能。”
朱元璋气恼地要金菊把马秀英弄走!又瞪了郭宁莲一眼,“你也走,远远地走开。满以为你久经沙场,会和她不一样,原来还是女人这一套。”
郭宁莲说:“走就走,也不能因为打仗打红眼了,就六亲不认了。”
龙凤四年三月,胡大海、邓愈率所部由徽州昱岭关进兵建德路,大败元将遂安洪元帅,元朝参政不花、院判庆寿、长枪元帅谢国玺、达鲁花赤喜伯都刺弃城而逃。
朱元璋下令将建德路改为建德府,升邓愈为同佥枢密院事,胡大海为判官。因胡大海久围婺州而不下,乘此机会,朱元璋亲自领兵十万攻打婺州,想彻底占领浙江是此行目的之一,另一个目的是去迎取浙西四贤回金陵。
在攻下兰溪后,胡大海率其子胡德济来见朱元璋。
朱元璋申明,他这次率十万大军亲征婺州,足见其重要。不知道胡大海围婺州一个月有余,为何攻不下来?话中有明显的责备意味。
胡大海禀报守婺州的元将是参知政事石抹宜孙,他手下有两个能人,一个叫胡深,一个叫章溢,他们造了很多狮子战车,是婺州的援兵。
“章溢?”朱元璋拍了一下桌子说,“我正要找此人呢!我师父佛性长老推荐浙西四贤,除了刘基、叶琛、宋濂,就是这个章溢呀,想不到在这里。”
胡大海说平章元帅亲自来了就好了,石抹宜孙怕不闻风丧胆!
朱元璋笑道:“我又不是吓唬孩子的马猴子,他们凭空会怕我?你跟前有可靠的当地人吗?”
胡大海道:“有,王宗显是本地人,博览群书,现在在我帐下。他与守城的枢密院同佥宁安庆是生死之交。”
朱元璋让他派王宗显去探听婺州虚实,回来报告,如果宁安庆开城门投降,给他知府做。朱元璋准备再给章溢写封信。
章溢接到了朱元璋的信,并没当回事。这天他把胡深约到家里小酌,刚喝了一杯酒,门上的家人来报,青田刘先生到。二人乐得拍案而起,一齐迎出大门。只见戴瓦楞帽,执一把羽扇,一副道家打扮的刘基笑吟吟跨进院来,牵着一头青牛。
章溢道,骑青牛过函谷关,伯温兄真的和老子一样仙风道骨了。
胡深问:“不知伯温兄所来何事?你每次来,都是事先几个月就有书信至的呀,这次何其突然?”
刘基说:“到屋子里再说。”
这刘基四十六七岁的年纪,面目比从前略显清瘦,高高的眉棱骨下,那双凌厉的眼睛更加有神,三绺稀疏的长髯,是一副让人肃然起敬的相貌。他在浙西文人骚客当中,毫无争议地高居尊位,他的人品和文章一样享誉天下。
章溢把刘伯温请进客厅,刘伯温洗过脸,坐到桌前,章溢为他斟酒。
章溢举杯为伯温兄洗尘。
刘基却说:“为二位解忧。”
章溢说:“我们好好的,忧从何来?”
刘基饮干杯中酒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们闭着眼睛往快沉的船上跳,不是忧反是福吗?
章溢看了胡深一眼,为他辩解,他是婺州的参谋,在其位总要谋其政,今朱元璋统大兵来攻,也不好不为家乡尽一份力呀。
刘基说他昨日夜观天象,北方星暗,南方星亮,且渐扫东南,这是大势,朱元璋的兵将席卷南中国,你们何必螳臂当车?
二人又相互看了一眼。
章溢拿出一封信来,说他们也犹豫,这朱元璋素昧平生,却写了一封诚恳的信来。这真是一封很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