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第6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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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问祛走了飞鸟乱杂的思绪,引起他的注意。他失声喊道:“连鞑子都知道他,我怎么知道这么晚?”
飞鸟的话犹如自问。有人叫冤地回答龚山通:“我们哪知道。都不知道他们是啥人。他们先请走王梦。半路里又接去他家眷。走了好几天了又来信,这才让我们知道。”
这不是要诛九族的吗?!怪不得他们惊恐得见不得生人拜访。龚山通的脑子一下炸了。他立刻朝飞鸟看去,脱口道:“王梦不可能投鞑子,非是被硬劫了的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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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姓人家怕遭株连,又怕兵乱,连日商量一起逃亡的事。
飞鸟恨恼归恨恼,倒仍许了他们去处,于次日一早裹王山回县城,先去认路。一路上说了些话。王山把昨晚的事直言不讳地道来,说:“两位大人只言不讲找他干什么,令人生疑。晚上,我们坐在一起合计,都主张先捆了问实情,问完杀了,一起去投接走王梦的鞑子去。”
想必是商量之后,王山在没有人领头的时候站出来的。飞鸟的芥蒂随着他的胆识消失。倒是仍为王梦被拓跋巍巍接走惋惜,一个劲地打着别人听了会哭笑不得的小九九:他接走王梦,才能之士越来越多。而我,走了一个史文清,又少了一个王梦,这怎么可以?
到底拓跋巍巍的人是怎么知道有一个王梦,而派人来劫个准呢?
飞鸟倒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龚山通也想不明白。
倒是王山怀疑他和鞑子早有来往。说:“他名声哪有那么大?能让鞑子都派出一拨一拨地人来接。一定是他早和这些人来往上了,怪不得他在没一点风声的时候就让亲戚们打草鞋,往南避难。”
前面就是新增不久的县城关验。近处的一所院落还警戒了一团军卒。
几人并不在意,径直走到关验下面,方知上头不但加了防,还禁了过往。
飞鸟自报身份才勉强被放行,走进外郭。城北的外郭有几个村落,村村之间相挨。一路穿过去,就到了北门。北门也紧紧封闭。门前偎了许多无助的百姓。他们大多因城门的封闭而更紧张,徘徊一阵又徘徊一阵,看到飞鸟这些官家模样的,便跪在地上,举起两只手喊:“城北的人不要了么?!”
龚山通见他们拥塞了归路,讹他们说:“我们不进县城,怎么知道怎么回事?”
有人站起来说:“夜里来了十来个鞑骑,到城外乡公所外溜了一阵,抓了个人,还撒了许多的信。”他从怀里摸出一封,递交上去,又说:“都是让我们投降地。”龚山通更熟悉那一处公所,知道它就在关验旁,便随飞鸟下了马,惊恐地问:“这就来了?”
飞鸟看了下信,“呼啦”扯成几断,责问:“城北不是立了军营,竟然看着他们摸走舌头?”
百姓们交头接耳,告诉他说:“乡公所就守了上百人,听说死了好几个!”
龚山通有点不知道怎么好,反复地搓动两只手。他回头往北看,似乎觉得鞑骑说不准也会在这会儿冷不防到城门下,给飞鸟说:“上百人死好几个?官兵不管事嘛!“惶恐的百姓们争相附和:“可不是?这可怎么活呀……”
飞鸟再熟悉不过。
他知道草原上的游骑都是挑选出来的精锐。用来孤军深入,打探消息,威震敌胆的,并不意外地打断他们,笑着说假话:“噢,我刚从那儿经过,能不知道?告诉你们,鞑子也丢下好几个尸体。只是他们打仗死了人,要拖回家去。”他来往走两步,在一群面孔上看一阵,突然大声地问:“你们知道我是谁吧?”
王山昨晚还不知道。今才知道。他投靠了别人,想表现一下。刚上前一步,已经有一个百姓占了先,他不等百姓们吭声,冷不丁地冒头站上前,大声喊:“他是博司长官啊!”飞鸟配合地笑笑,说:“我去侦查敌情了。你们都放宽心。有我在,谁也不能不管你们!”他用马鞭挑起一个背着大筐的年轻人。严肃地说:“但话说回来了。朝廷为谁打仗?为你们这些百姓。又怎么打仗,也还是靠你们这些百姓。你们不会等城门一开,就裹着包袱跑吧?你们跑了,仗还要不要打?”
说到这里,他用马鞭拨人的大筐,问:“你这里头装地什么?”
年轻人立刻低下头去。飞鸟笑道:“跑也不容易。跑了还有自己的屋子,还有自己的土地吗?往南跋涉几百里,上千里,不说会不会忍饥挨饿,不说朝廷要不要法办你们。难道跑得过鞑骑吗?”他一个又一个地问:“你能跑过快马?!”“你呢?”
有人硬着头皮说:“我们避一避,等官兵打赢了再回来。”
飞鸟又笑,问他:“你们怕鞑子,跑了,就不允许官兵跑?”
那人一下木然。瞠目脱口:“他们有军法的。”
飞鸟冷笑道:“是呀,他们有军法。可县里不也要禁止百姓逃亡吗?这不是法?!你们这些有家有业都舍了不要,拴几双草鞋,带了点吃地跑。谁还能管住那些家不在县里地当兵的,他们是傻子吗?怪不得他们要住进你们这些人家里,要你们出酒出肉,要女人!我看,活该……”
城门下的大片百姓没一个人吱声。过了一会。有人嚷:“我们不跑,谁跑谁是龟孙子。”
飞鸟说:“不跑,盯着县里的城门根子干什么?关一会关不得?”
城头上的兵兴高采烈地伸出头。大喊:“博司长官说得对。你们不跑,我们就死战!”
飞鸟又用马鞭挑人,把年轻力壮地都挑出来,问:“打过架没有?喝过酒没有?家里有菜刀和锄头没有?怎么这么孬种呢?都回去把家伙带出来,我派人训练你们几天,一块守城。都一块守了,将来谁也不能说别人守得孬。”
在他的驱赶下,大伙都像喝了酒一样,闷着头回家。
飞鸟站在城门下大笑,拿着马鞭指了那些开门的兵卒,狠狠地要求他们:“要是他们不跑,你们却不对诺死战,说得过去?!”
王山牵到他的马,他翻身上去,盘旋了片刻,又回马问:“想要酒想要肉,那就打仗打出色。到时,百姓们感激你们,提着酒肉追着你们往嘴里塞,姑娘们排着队,打着灯笼找恩人,比着你他娘的闹着要住人家家里,抢吃夺喝,还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两骑一骡,说走便走过了道街,城门的军卒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一边扛门,一边小声地议论:“要是他领我们打仗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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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今儿安静,萧条的街面上店铺有的敞门大空,有的门板紧闭,可知商家心冷意凉的程度。飞鸟在东西路上走了许久,才有一面仍旧飘扬的酒旗。旗下一个抡酒勺的学徒远远看到他们,“东家”长“东家”短地迎到跟前。
龚山通这才知道这店铺是自家的。他见飞鸟下了马,要了酒舀赞:“不错,这酒是越酿越好……便抬头看那酒旗。三竿子的太阳照在酒旗上头,使人目眩。他长吸一口气平和,提醒下马的飞鸟说:“鞑骑已来!还不知道那些军门怎么反应。不如迟些再吃酒。”
飞鸟并没有吃酒的打算,指了对面说:“对面几个铺面都是马大鹞子的,一个也没开。你说他心里慌乱吗?可要是害怕,怎么不来找我?”
对面斜圆形的拐角是几家门前破物稀烂的店面。尚挂着条幅表达对顾客的歉意。龚山通踯躅了一下,反问:“恐怕他连我们一起怕吧?”
飞鸟笑道:“他在乱世中立命,反倒财富越来越多。小视不得。”此刻,酒铺的酿酒师傅也赶出来。他点头哈腰地偎到飞鸟身边,告诉说:“马老爷被抓起来了。听他的掌柜说,外来的将军们向他索要钱财。他怕得罪人,故意犯事让韩老爷收监,查封产业。不过,他的那些掌柜们可都没有闲着,到处占门面,抢购地契,还问咱这小铺卖不卖。”
王山插了一言。猜测说:“他身边的人图他钱财,构陷了他吧?”
龚山通想了一阵,琢磨说:“你不了解情况。他和咱主公关系渐好,要是被身边的人构陷,子女能不给主公透信?我看这位师傅说得不假,这一定是金蝉脱壳。看来,这些外兵逼他逼狠了。”
据飞鸟所知,马大鹞和原来驻扎在陇下的孙孚校尉是亲戚,一直以来都有生意上的来往。他一点也不相信一两个官军将佐要往死路里逼马大鹞,便不再理会这些令人难解的怪事,提前要人备一些好酒,方便自己需要时来取。
回到营地。等着他的张铁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两句。他立刻有气无力地一躺,让人去叫祁连。祁连来到,就官军调动的苗头说了一会,又叹气说:“他们派人传话,要商量谁去西面立寨合适。我以你不在为说辞,推了。但我看……”
飞鸟知道那些人想让自己带人扎到西北去,摆了摆手,发牢骚说:“谁爱去谁去!”
沉吟片刻,他叮嘱祁连说:“远离县城去立营,势必要先调动粮食。你要盯紧。不然,我们就要等着被握着粮食的人放在掌心里玩弄了。”片刻后,他坐起来,拿了一支笔筒,急急写了些什么,完事后,嘴角露出笑意。说:“派个可靠点的弟兄。把信送给我大哥。他接到信,便肯带人回来啦。”
周行文抱着周屯不放。就目前来看,只怕还是赌气的成分多。
祁连小声问:“让他弃守,他就弃守?”
飞鸟摇了摇头,把手搭到张铁头肩膀上,轻轻笑道:“可让他来坐镇县城呢。”
祁连大吃一惊,不知这话从何说起。飞鸟恶恶地递了个眼神,说:“帮人打仗也不能任人牵着鼻子走吧。今夜,咱们把粮食……”他伸出手,用手握了一把,邪气地说:“如果我在外头的人面前说一不二了,我大哥还会不肯回县城么?”
祁连差点以为飞鸟疯了,脱口大叫:“那不是……”他猛地站起来,一脚朝洋洋得意的张铁头踢去,吼道:“一定是你这家伙从中挑拨。”
张铁头被他踩个实在,“嗷”地一叫,站起来就抡拳头,大喝道:“你还真打呀。关我什么事?”
“好了,都住手!”飞鸟勃然大怒地一喝。
他们这才住手,一起朝飞鸟看去。
飞鸟冷笑说:“夏郡守调离了一阵,且外兵又多,粮食一直是几方共同把守。我可以先争取他同意,也可以夺了粮食再争取他。你们慌什么?”他又说:“之前,我还会拉上韩复和撒察一起干。干就干他个惊天动地!”
张铁头回到飞鸟身边,巴结地倒了一杯酒水,笑眯眯地说:“真想不到仓中、仓南还有这么多粮食。”他把声音压低,又说:“我听林荣说,这些粮食是夏郡守的老上司编屯军民积攒下来地。夏郡守不会是你父亲的旧部吧?”
飞鸟古怪地笑了一笑,心想:长生天的安排正让人捉摸不透,竟把阿爸积攒的粮食送到儿子的面前。父予子夺,真是报应不爽。他一直走到祁连面前,要求说:“让你去夺粮不行!你把人都交给铁头,他比你不讲理,一定可以不流血地巧取!”
祁连咬咬牙,说:“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