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十九侠-第3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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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玉珠随令胜男姊弟向少女行礼,通了姓名。才知少女名叫冷青虹,少年叫桑桓,俱是昔年散仙桑仙姥的门下。看去年纪虽轻,实已修道百年,尽得师门心传,道法高深,神妙非常;只因隐修多年,从未出山,乃师仙去以后,又奉遗命,非等脱去诸般魔劫,不许离山一步,生平只有师父在日交下的一个同辈道友。二人都谨守师戒,深自韬晦,从未与人往还。这多年来,只在本山遇过一些无故来犯的敌人,多半死在乃师遗留的五行禁制和二人飞剑、法宝之下。近年虽有几个见机逃走的,仗着二人隐身神妙,不曾露面,敌人也都不知他们底细,山势既极偏僻险恶,加上重重禁制隐蔽,外人轻易不会走过,所以不为世知。便是石玉珠也是适才赶来赴约,双方一见如故,成了好友,才将姓名说出。二人因听同来还有数人现在林外相候,正合明日脱困之助,急于相见。师遗禁制埋伏十分厉害,须要二人合力,始能挪移收放。尤其湖心含青阁高台是二人修道居处之所,埋伏重重,更具无穷微妙。碧波千尺,金水相生,无论仙凡,俱难飞渡,必须用乃师当年在黑海斩妖蜃时飞渡弱水的度厄舟,始能冲破水中埋伏,驶抵台下。主客三人匆匆谈了几句,便由桑桓过湖,具舟迎客,冷青虹自往阁楼上挪移禁法。一切洋情,尚未谈到呢。
互相见礼之后,桑桓笑道:“度厄舟还原实是费力,幸而石道友一来就说还有诸位道友同来,否则又须枉费好些手脚。今晚子时便可脱困,连同别的法宝一齐收去,也是一样,不必再费事了。”冷青虹道:“修道人哪有像你这般懒的?我们多少年的苦难艰辛都熬过来了,岂在这一点上?况且湖中金水禁制何等厉害,此宝虽说不怕,无人主持运用,任其长时侵蚀,终非所宜,还是送回原地的好。时候虽还有些富余,但是嘉客远来,尚未少尽地主之谊,早作准备也从容些,快去快回吧。”
桑桓应了,随往台下度厄舟中飞落,缓缓往台后驶去。舟行甚缓,犹如遇见顶风逆流,桑桓身立舟中,手掐灵诀,目注湖波,指舟而进,毫不旁瞬。船头和两舷彩晕层层,水面之下光华隐现,看去似比众人来时还要吃力,别的也无异处。冷青虹苦笑道:“诸位看他驾舟游行金水遁中费力么?少时遇到藏宝的一关还更难过呢。起初桑师兄道行法力远胜于我,人更正直光明。这些年来不知遭了多少魔劫,全仗他尽心照拂,砥硕切磋,得有今日。便是这次请石道友相助脱难,也全为了小妹。否则我们明是受苦,实则先师玉成我们,如以诚心毅力坚持下去,终有自己摆脱,功行圆满之日。那时超诸苦孽,万魔全消,不必再有修为,只须再积外功,便可飞升灵空,岂不比现在出困强得多么?”
南绮忍不住问道:“这太可惜了。现在禁法未破,还来得及,何苦任其功亏一篑呢?”冷青虹笑道:“道友哪里知道,先师道妙通玄,早已算出前因后果。知我二人几世夫妻,情缘未了,道根虽厚,夙孽更重。桑师兄是她胞侄,寒家与桑家累世姻姬,我与桑师兄原是总角之交,因遭家难,被先师从小引度入门,一同学道,后渐年长,先师作主,令为夫妇,我二人平日亲逾骨肉,虽极互相爱好,但知先师已参玄门上乘妙谛,不久飞升,中心向往。都不愿为此缘孽自误道基,无奈先师春温秋肃,言出如律,不能稍有违忤,主婚以前又曾说过:‘为师不久飞升,留下你们孤男寡女同居学道,不正名分,诸多不便,况且你们劫难重重,一为夫妻,御魔之时便可合力同心,互相关照,无微不到,免却许多男女顾忌。这只是一种名分,如若道心坚定,奋志前修,何在乎此?,我二人一则不敢违命读请,二则先师所说也是实情,只得从命。先师为此,还在行礼之日请了几位从未见过的前辈道长来此观礼。
“过有十年,先师功行圆满,飞升期近。我二人也都向道虔诚,十年如一日,相敬若宾,名是夫妻,从无半点儿女之私,互相谈起,总是高兴。这日先师忽将我二人唤到面前,说道,‘会短离长,我已将去。可知你们近来情魔缠绕,陷溺日深了么?,我二人闻言自是诧异,颇觉先师误会了。及听先师一说,才知我二人实是情深孽重,难于自拔。只因从小入道,深知情缘之累,一意向上;又在仙师面前夸口,婚后越发自重自爱,惟恐误己误人。其实只是表面上踪迹较前疏远,暗中情好反更深厚。一切虽非作伪,却全出矜持强制之功,稍受魔诱,立败道基,不可收拾。
“桑师兄先还自信灵府空明,不甚信服。及经先师命我二人人定,行法一试,直是浮动已极。幸是幻境,否则当时便走火入魔了。我二人修炼多年,道心依然如此薄弱,自是又急又愧,伏地跪哭,忿不欲生。先师才用婉言开导奖勉,说我二人修为能到此等境地,已非容易。又说:‘你二人缘与孽均难避免,如真有志真仙位业,便须备历诸般苦难。虽然决不能如我所期,但只要内外功行兼施并用,一样也可追我后尘。否则,由古至今,也有许多神仙眷属,你们以我所传,地仙散仙总可学到。路只两条,心志却要拿定,免得一时好高骛远,异日惹火烧身。此举也可说是逆数而行,由此做去,须经三关和许多苦难。那头一关,因我还在,有不少助力,你二人初志又极坚定,极易渡过。
那二关中有天、地。人魔三劫,为你二人成败关头。如能早些知难而退,仍可作一散仙之流,只不过白受多年苦难辛劳,却于事无碍。最怕的是在魔头来时,一个把握不住,纵不形神俱灭,也须败了道基,遭受兵解,重堕轮回。二关渡过,内功便完十之八九,只以后每逢月望受一次身外苦难,这便是第三关。那侵害你二人的虽非以前所经诸般魔劫,但也是正邪各派中的法宝、异术,到时发动,一一身受。这等苦难并无定数,功行圆满,自会停止。否则这一年十二次中,本有一次隐伏脱难玄机,必定为人破坏,使你们成功不得。而这一次月份并不限定,事前也看不出,苦难却最酷烈,非等事后,无从知悉。实则二关一过,道行法力大进,加上师遗诸宝,虽不能涵盖一切,寻常妖邪异派已非敌手。尽可照我传授,寻一能手相助,收去诸般埋伏禁制,由后湖水洞取出藏珍,一同出山行道,外功内功同时并用,一样也有成就之日。只是功候未纯,真要遇见极厉害的人物妖邪,仍难抵御罢了。’我二人知道师父苦心熟虑,打入定胜天主意,欲以玄功妙法设下禁制,使我们潜伏山中,在自家洞府以内受诸般魔劫。犹恐道心不定,另外加上许多防御之策,胜固仙业可期,败亦可以退为散仙。真是爱深望切,无微不至,恩德如天。我们自然感激涕零,极口遵从。先师重又详示机宜及应付之法。次日夜间先师布置停当,我二人便受了禁制。
“在先师仙去的前十年中,我们只能同在此含青阁上日夕修炼,不能离开一步。直到第二难关渡过,参悟出许多玄机,仙师遗示逐渐出现,始能在满山游行,可是心神仍受禁制。加以环湖百里以内到处设有五遁埋伏,不但离山办不到,便是山中闲游也要二人合力运用,或是挪移禁制,或是冲出埋伏,始能通行。这多年来,不知受了多少苦难灾劫。那每年十二次魔难,千奇百怪,无一雷同。先是无论魔难有多厉害,我们都咬牙忍受,无法抵御,虽只个把时辰便自行消灭,苦痛也实难禁受。又隔些年,功力较深,益悟玄机,只有一次必须身受,下余十一次,一经行法抵御,魔难便自行现而复隐。渐渐发觉这不能消灭的一次藏有剥复之机,其灵效竟与我二人功力并进。到时不宜用法力相抗,必须运用玄功护住本身真灵,慧珠内照,任其茶毒,一味忍受熬炼,始能渡过去。
那些禁法俱是先师预设的玄功妙用,就是宝物也非实质,我二人破它艰难,外人却是举手即成粉碎,甚或禽兽之微俱能冲破。我们先前并不参悟,未后悟彻精微,又总是被人和异类破坏。现象不一,幻境各殊,来人用意也有善有恶,但以恶意来者居多,颇为我们伤了几个。因见劫难连绵,永无了期,又闻各派盛事,心向往焉,屡动出山之想。谁知此念一起,身受竟更惨酷。
“前年临难,不见丝毫征兆,方意超劫有望,不料石姊姊竟会隐身在侧,误以为我二人受了邪法禁制,仗义相救,致使我们又误事机。事前我二人原曾商量,此次再如愤事,便寻我们生平唯一相识的道友相助,宁甘多受辛劳,不再受这无穷苦难。石姊姊人既正直光明,此来又是出诸善意,一见投缘,因而不揣冒昧,便以相托,竟蒙惠诺。石姊姊去后,我们以为她今春必要前来,不料消息沓然。惟恐因事羁迟,一时心急,日前又以飞书请那道友来此。昨接复书,竟不能至。今日石姊姊忽同诸位道友宠降,可知定数所限,非仗鼎力不可了。
“至于仍照前修一层,因已畏难动念,难期更无终极,不能再返初衷了。好在这数十年问经历造诣,先师早已前知,每次均有遗札出示,说是能到今日地步大非容易,前途纵有艰危,也非不能抵御;此出并还另有遇合,利害相兼。我无所恨,只借桑师兄本来早可脱难,只为伴我,不肯独进,迁延至今。因他不能早完仙业,还同受许多艰危,未免愧对罢了。”
石玉珠自从遇见桑、冷二人,始终猜不透这少年男女是何来历。屡问半边老尼,只说他们师徒法力甚高,所炼五行禁制自成一家,与别派玄门不同。乃师五遁中尤精乙木遁法,与铜椰岛天痴上人有异曲同工之妙,厉害非常。这两人必是她的门徒,不知尽得乃师所传也未?此人生性孤僻,不与同道交往,只在未数十年中与一道友因打而成相识,由此辗转援引,认识了一些散仙,不久便即封山,所以知她根底的人极少。又说石玉珠与桑、冷二人订交无妨,要去务在下半年才有益处,赴约时一切言动尤须谨慎。姓名来历均未明白。
石玉珠今日一到,见沿途诸般设施禁制多是另有微妙,如非主人接引,休说闯不进去,弄巧还要被困在内,心中越发奇怪。同门中自己交游最广,这二人从未听说,怎有这么大法力?就说是乃师仙去以前所遗,他们却能够主持运用,道行之高,也可想而知了。互相叙谈通名之后,一听乃师是桑仙姥,心便一动。及至南绮发问,冷青虹说起前情,石玉珠忽然想起那年峨眉群仙聚会开辟五府时,曾听成都辟邪村玉清观玉清大师与峨眉门下最有名的三英二云五位剑仙闲谈过。忍不住脱口问道:“冷姊姊,令师姓桑,姊姊又名青虹,当年可曾在小南极不夜城青虹岛隐居过么?”还要往下说时,冷青虹闻言,面色已突地一变。石玉珠又想起师父曾嘱自己不可妄谈此人师长。又见青虹闻言变色,定如玉清大师所说,乃师尚在,不曾真个仙去,中有难言之隐,不愿外人知她师父底细,这一问触了忌讳。尚幸不曾往下深说,连忙把话缩住,装作不甚经意神气。
冷青虹听石玉珠一发问,便料她也许知道乃师底细,虽然一见投契,终是初交,又是寻常间话,并无忤犯,拦又不好意思,并也有害,话已出口,无法令其收回;不拦又恐触犯此间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