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十九侠-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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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壁虎一般挨将过来。直到近身,纪异才行发觉。纪异石头还未取到手内,怪物鼻息已经听得甚清。心里一着急,不知不觉往上一提劲,竟飞跃起有十来丈高下。那云雾已然弥漫全崖,适才下面所见壁上石包业已跃过,慌乱中伸手向壁间一抓,没有抓住,一个抓空,往下坠去,正落在怪物的头上。只觉足底软绵绵的,立时又觉怪物回头来咬。这一惊非同小可,仗着平素胆大心灵,百忙中还想起只要能越过怪物,便是前面那条险径,可以逃出。忙用力一垫步,从怪物身上飞跃过去。他却不料到处云封,路又险窄,事前没有看准落脚之所,怎能存得住身?一个落空,直往那无底绝壑坠去。
那绝壑下面尽是极深的污泥,无论是人兽,下去便即没顶而死。纪异虽然失足,神志并未昏乱,还在拼命提着气,准备落底时不致受伤。正在身子轻飘飘地往下坠去,忽听上面一声大喝,接着一道闪电,自空而下,闪了两闪,腰间便被抓住,往上提起。纪异先当是怪物追下,方要挣乱,忽听脑后有人喝道:“异儿,我来救你,不许乱动。”
耳音甚熟,颇似无名钓叟。及至到了上面一看,立身所在已是高崖顶上,面前站定一人,果是无名钓叟,不禁喜出望外,连忙跪下行礼。
无名钓叟将他拉起,说道:“这绝壑底下,全是千百年来两崖藤蔓花果落下去积成的污泥,深固难测,毒更无比。这毒气在下面弥漫,离地高约数百丈。我如不来,你纵不中毒送命,为这污泥所陷,也绝无生理,这也是你孝心感动,才使我阴错阳差,赶来此地。你看崖壁上的怪兽还在么?”纪异一心只在乃母安危,一旦与无名钓叟不期而遇,恨不能立时就同了回去,什么都顾不得。闻言也不去看,只哭求:“仙长,快救我娘一命!”无名钓叟见他刚经大险,安危稀奇毫不在念,好生赞叹。
纪异方在催促,忽听半崖腰有人大声说道:“此子果如道友之言,此时情殷于母,道友可送他回去。我已收服此兽,且待中秋节后,云梦山相聚吧。”说话声音越来越近,一片白光从崖底升起。当中现出一个羽衣星冠的苍须道者,手中抱定一个和家猫大小的野兽,形状与先见怪物一般无二,只是要小得多。晃眼工夫,冲霄直上,没入遥空,不知去向。
无名钓叟见纪异什么都如不闻不见,惶急之态甚是可怜,便不和他再多说别的话,将他抱起,吩咐:“我这就同你前往,不要害怕。”说罢,将足一顿,驾起遁光,直往纪家飞去,不消多时,便落在湖心沙洲之上。
纪光父女正在屋外焦急,见无名钓叟果然携了纪异回转,俱都大喜。纪异一落地,又朝无名钓叟跪倒求救。无名钓叟道:“你先莫着急,我既前来,自然是要略尽一些人事。可惜你的缘分不深,灵药精华已被旁人得去。只凭着你这点孝思,乃母可多活两年而已。”说罢,将身后葫芦儿揭开,用手拈出十几枝颜色鲜红的兰叶,对纪光道:“此乃三千年幽岩朱兰,道家奉为异宝。若得兰实服了,可以长生不老,乃是亘古难逢之物。
待我用玉刀切断,捣成朱泥,和成捂桐子大小的丸药,每日与令爱晨起服上两粒,预计又可保得两三年无恙了。”
纪光父女闻言,方在拜谢,纪异一听,诧异道:“这兰叶这般难得?适才我遇见怪物的高崖下还生得有一株,与这个一般无二,我还不知它能救母亲。仙长会飞,何不去把它采了来,与母亲做药吃?”无名钓叟闻言,对纪异细看了看,惊道:“这朱兰生在你我见面的一个崖洞外面,地势极为隐僻险峭,猿猴都难攀援,你是如何上去的?”纪异道:“我因途中吃了一个黄颜色的三角野果,当时觉得口里又辣又麻,连忙吐出。随后越走越渴。路上滴水俱无,偏又再寻不见一个好吃的山果。实在渴得难受,无心中看见高崖上有十几枝朱兰叶,风一吹,现出一个大柑子。一时情急,不顾命爬了上去,采到手里,连剥去许多层皮才得到嘴。那柑子和别的柑子样子味道都不同,真是又甜又香,一包水,吃下去,嘴就一点也不渴了。我从未爬过那般高的崖壁,上倒好上,下来时却有些害怕。我才从崖洞中穿寻到了一面有藤蔓地方缒了下去,没到底,便遇见怪物追来。
如非仙长搭救,命都没有了。”
无名钓叟笑道:“那千年兰实,竟是你吃了么?我今早到此,你外公、母亲正在着急,要去寻你。我说你仙福甚厚,决然无害,答应代他们去寻。回到桐凤岭一看,你却未到。我又在附近山谷中四处找寻,中途遇见昆仑派道友苍须客程迪,说听他门人归报,盘龙岭绝壁高崖之上,生着一棵朱兰,只是未曾结实,旁有神兽守护。这朱兰生在不见日光的危崖之上,乃天地灵气所钟,三千年始一开花结果。苍须客依言寻到,知道不久便要结实,每日均去看望,准备一结实便行采服,连那神兽一齐收走。谁知今日偏巧发生要事,去得晚些,路上相遇,邀我去看。我因此物举世难得,便随了同去。到了一看,兰实已为人采走。此物精华已失,三日之内便要枯萎,只得各人分取了些兰叶。偶闻神兽啸声,寻到侧面,看你与怪兽正在下面危壁之间相持,我便和苍须客说了你降生的大概。因他要看你能力禀赋,所以迟到你失足坠落之时才行援手。先只说那般高崖,非你力量可达,兰实定是被另一人盗去,不想无心中却便宜了你。那神兽名为火眼碧徐,又名喷云兽,身生多目,能大能小。每遇怒极,必先将云雾喷出,遮护全身,再行前进。
不但力大无穷,迅捷如飞,而且眼藏毒泪,五尺之内射人必死,真个厉害无比。如今已为苍须客收去看守门户。也是你孝感动天,才有这等仙缘奇遇呢。”
纪异一听,兰实如给他母亲服了,便可断病除根,延年益寿,好生悔恨,不该吃它,不禁又自怨自艾痛哭起来。无名钓叟劝道:“你莫要悔恨。那千年兰实乃是亘古难遇的天材地宝,一得到手,当时便要吃下去,才能有效,稍过片时,色香味俱败,灵气全失,有何用处?你在先本已误服了山中蟒涎所化的毒果,如非巧服灵药,再过些时,便要烦渴而死。不是你禀赋特异,连那高崖也上不去,即使想要带回,怎能做到?此事关乎运数,不能强求。我因不堪为人师表。承令祖再三相托,打算将你引进苍须客的门下。他见你质地甚好,已然应允。不过他近来正在清理门户,又受了一个多年不见的好友之托,等我和他相见之后,便须前往赴约,有三五年光阴耽搁。再加你母只有这两三年寿命,你祖父也无人服侍。一则成全你的孝道,特地使你晚入门十年,二则算出你还另有一番机缘,须等你遇合之后,中途遇到危难,那时定来度你人山。此后须要好好修持,静待时机,无故不可杀害生灵,以免误却前程要紧。”
说着,无名钓叟早把那些朱兰捣碎成泥,又取了几粒灵丹研散,和成梧桐子般大小的丸药。吩咐纪女拿去,每日如法服用。纪异虽觉两三年寿限太短,不久即到,心中悲苦,却也无法。私心还想在这两年工夫,朱兰灵芝之类的灵叶也许能够找到,决计等无名钓叟走后,再去满山寻找。因恐祖父、母亲阻拦,心事并未说出。只不住向无名钓叟探听,这些天生灵药是何形状,以免遇上时又失之交臂。无名钓叟怜他至孝,倒也不借尽心指教。因这一来,纪异在十九侠中最称博识,日后同门师弟,先后有好几个人俱得了他的益处。此是后话不提。
这一次,无名钓叟被纪光父女祖孙三人再四挽留,住了五日,才行别去。在这五天之内,无名钓叟除教纪异一些博物知识外,又把医术秘奥尽量传给纪光,命他随时在南疆之中行医济世,日后终有善果。纪光自是一一记在心里。
无名钓叟一走,纪异昼夜关心乃母安危。先是推说游玩和打猎、采果之名,在附近一带深崖峻壑之内,寻找无名钓叟所说的种种灵药异宝。渐渐越走越远,不特远近周围数百里全被寻到,便是昔日误走危崖,遇见神兽之所,也去过好些次。仗着服了兰实之后,益发身轻力健,捷逾猿鸟,每去一次,最多的也只当日便来回。日久,纪光父女俱都看出他的行径心思,虽然疼爱逾恒,知他比大人还矫健得多,倒也没甚不放心处。反正不让去,也禁止不了,只得由他。纪异见祖父、母亲除了嘱咐出门时须要带上兵刃暗器,诸事小心外,并未拦阻,自合心意,索性言明了再走。
光阴易过,转眼一年多的工夫,除常见之物外,无名钓叟所说的各种灵药,一无所获。纪异丝毫不灰心,仍是苦求不休。纪女心疼爱子,知道无名钓叟话已说完,纪异只是徒劳,来日苦短,恨不得母子常聚,不愿离开。纪异事处两难,既不舍得违背母亲,又恐良机坐失。真个是劳心焦思,日无宁处。
日子就似这般过去,不知不觉间已是两年将近,眼看聚首光阴越短。纪光知道修短有数,虽然伤心,也是无法。纪异年纪又长了两岁,越发知事,比前更加焦急。因近来日里母亲不许出去,便在半夜里起身。仗着那一双天生神目和飞快的脚程,出去穷搜崖涧,到了天明之后才废然而返。一想到伤心处,便背着人痛哭一场。
这日一看药罐,见余药还多,纪异以为乃母所服的灵药,两年光景才服了不足一半。
想起无名钓叟所说,三年之内服完药后,如果无继,才算无救之言。照目前存药计算,乃母寿命至少还有两年,心里略宽了些。暗忖:“那年所遇苍须客,看神气似比无名钓叟道行还高。那朱兰叶有一多半被他带去,定然也是和成灵丹,想来还有,如寻到此人苦求,或者有救。只那云梦山不知在哪一方,无从前往。也曾连问祖父几次,那地方肯定在远处,恐自己又要私逃,所以执意不肯说。偏巧日前母亲教读《汉书》,正讲起汉高祖下云梦的一段,才得知道地点是在湖北。若和上次一样偷跑,路太远了,母亲必不放心,明说又不行;不去更是无望。”
他又盘算了多少天。见母亲虽然照旧服药,时常面带闷苦之容,与往常不同。并且一步也不许离开,心中不解,益加忧心如焚。最后决定,仍是在灵药未服完以前,赶往云梦山去求苍须客解救。即使不遂心愿,那山既是仙灵所居,也许能寻到灵药仙草之类,到底比起只在附近山谷穷搜要多几分指望。便留了一封极恳挚的书信,在半夜里偷偷起身,往湖北云梦山上而去。
那云梦山,就在云梦泽的附近。山并不算大,可是洞壑幽冥,穷极深秀。纪异虽是灵敏,一则年纪大轻,没有出过门;二则又不懂得外边事故;三则身上未带着盘川。起初在山中奔驰,还能和上次一样,采些山果,饮些山泉,以充饥渴。即便出了山,走入山人的村落,有那知道纪光的人,固不把他当作外人看待;就是不认得纪光的,纪异是连日连夜赶路,单讨一点吃喝,也还办得到。等到一路趱行,出了云贵省界,走人两湖边界,谁知越是热闹的地方,人情越薄。有时不只要不出吃的,连问路都因纪异不明世俗虚套,说话直率,生得又那般丑陋,不讨俗人欢喜,所以不是不理,便是故意捉弄,使他走了许多冤枉的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