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查1938-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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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脸通红。超出武伯英、王立不远,大叔的绑腿松了,赶紧弯身收拾,不料就一头栽在地上。二人连忙赶上去扶他,翻过来一看,口中吐着白沫,已经没有了气息。武伯英用手在脖子上一摸,大筋鼓胀,却没有血液涌动。人已经没救了,看来不是跑炸了肺,就是跑爆了心,不然就是血淹了脑仁。隐蔽在暗处的几个警察连忙扑过来,七手八脚胡拉乱拽,把尸体弄到自己的藏身处。其中一个小头目转过身来,冲着二人气急败坏地喊:“赶紧跑!麻利些!还看啥呢!”
警察的喊叫,把前面的两个小脚老太太惊得魂飞魄散,脚下踯躅跑不动,心里熬煎还焦急,赶紧趴在地上,匍匐着朝前顾蠕。两个老人浑身是土,甚是可怜,二人连忙上去,一人架起一个,搀扶着朝北走。城墙上挖的防空洞已经塞满了人,一孔孔都合上了简易门扇,有些进的人太多,门只能半关,露出了脊背屁股。有失散了孩子的大人,一声声沿着北顺城巷大声叫唤碎娃的名字,希望能传出心尖宝贝的应声。很多扎不进防空洞的人,只好聚集在北城门洞内,相互挤着尽量朝里拱。二人把老太太扶进城门洞,大家见是老人,赶紧接了进去,又是婆娑又是安慰。北门瓮城的一圈城墙上,也是防空阵地,这时高射机枪“嗒嗒嗒嗒”开始射击,防空炮也“咚咚咚咚”对空开火,巨响就在头顶炸开,震得城门洞抖了起来,细土纷纷落下,罩了避难人满头满身,“嗡嗡”声在门洞里回旋往复,就如山呼海啸。敌机已经飞临,全城防空武器一齐开火,远远近近全是枪炮声,大家的心也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似乎再震几下就要咳了出来。
也不知从哪里跑来一个老汉,一头扎进了城门洞,扑在地上爬不起来,周围的人叫着喊着,和头顶的枪炮声混合在一起。
“不行了!”
“过去了!”
“没人了!”
“死了就扔出去,腾点地方!”这个绝情的声音还没喊完,紧接着就变了哭声,“爹!咋是你!你咋胡跑啥呢!”
日本飞机从东南来朝西南去,飞到城南分作两队,各自飞往东西郊区。武伯英闭目静听,城中并无巨大爆炸声响起,防空炮火起了作用,敌机不敢轻易飞临。再细听了一会儿,东、西两面传来了翻天掀地般的爆炸,沉闷遥远,让地皮都颤抖了起来。看来炸弹扔在了东、西郊外,这次近郊的街村又遭了祸殃,城区避免了损毁。危险不在身边,武伯英冲王立使了个眼色,二人离开拥挤沉闷的人堆,弓着身子出了门洞,靠东边的墙根蹲了下来。北门敌楼上的燕雀被炮火惊扰,都飞了出来,旧鸟恋巢不愿离去,在城楼上久久盘旋。枪炮腾起的硝烟,形成了一团巨大黑雾,把城楼包裹了进去,那些天空的精灵,就在黑雾中穿梭哀鸣,直到被黑烟呛晕,“噼噼啪啪”落下来摔死。武伯英看看脚前地面,密密麻麻布满了鸟尸,都是麻雀和燕子。这些房檐下做窝的鸟儿,是人的同居近邻,今天也遭了人祸。武伯英麻木的脸抽了一下,未做出本想表达的怜惜表情,只是腮帮子一紧。
“三十八。”武伯英嘟囔出个数字。
紧靠着他的王立听见了。“死雀儿?”
“飞机。”
突然有两个人影,穿过土雾硝烟,沿着北大街急跑过来,站在瓮城前的空地上举棋不定。武伯英先于他看见,王立先于他反应,欠起身子边刨手边招呼:“这里,这里!”
两人得了指点,朝城门洞跑来,依样画瓢在门洞西边靠墙蹲下。一个年长,五十出头,一个年轻,三十稍欠,斜背着一只长带小皮包。四个人就这样一边两个,摆了个双份石狮子。那个年轻人和王立靠内,就近冲他拱拱手:“小兄弟,谢了。”
王立表示举手之劳的方式特别,狠狠盯了他一眼,意即纯属多余。武伯英把头低下来,拿起被王立踢来的耀瓷碗底,在地上画了几下。西边那个半老头子挑眉皱额,边朝天上看着边耸动后背,想找个更舒服的靠背。
年轻人对王立的态度不以为意,继续问道:“小兄弟,后宰门在这北门的东边还是西边?”
“后宰门要是有门,火药还能拿沙锅熬呢!”
年轻人觉得自己够客气了,还无端呛了一鼻子灰,不解中带着不悦:“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
“过了,朝南看。第二个十字东边,就是后宰门。”武伯英不等王立斗嘴,把瓷片撂下接过话,地上多了个字,是个“葛”。
年轻人朝南看了看,明白了指点所在,点点头示谢。
武伯英侧目打量了下老者:“你们是不是要找个姓武的?”
“武处长,相约不如偶遇。”那老者接嘴道,“日本飞机,把我们赶到了一堆。”
“葛主任,你应该叫我零号学员。”
“你还应该叫我校长呢!”
不等两个长者继续隔着年轻人头顶叙旧,东南方传来一声巨响,爆炸的气浪居然吹到北门,把四个人迎面一激,带着怪异的温热。这声巨响打断了交谈,大家又都默不作声,木木地靠着城墙。等了片刻,远郊的爆炸声先在隐约中消失,接着防空武器也都停火,解除的一长声警报却没有响起,钟楼上的红灯还是两盏。和往常一样,轰炸虽然停止,敌机失去了踪影,当局却担心它又冒出来,不敢解除警报。市民们已经习惯,程式般从工事中出来,三三两两朝原来的地方返回,庆幸又逃过了一劫。警察们吹着哨子,吆喝人们继续躲藏,大家却不听从劝告,自顾去讨生活。人群带着麻木,警察带着敷衍,毕竟饿死和炸死的结果分别不大,过程却更加痛苦。
四个“石狮”也站了起来,随着人群朝南走,葛寿芝看看武伯英,眼神中带着淡薄的疼爱:“你还活着。”
“死不了。”武伯英想笑没笑出来。
“病现在怎么样了?”
“不打紧。”武伯英眼中的暖意稍纵即逝,“是毒,不是病。”
“我这次给你带了些药。”葛寿芝斜眼看看他,特工学校最得意的门生,“你对毒药也在行,毒已经过去了,现在是病。”
武伯英重新敷上感激回望:“你对毒药的研究,才是首屈一指的行家。”
“淹死的都是会泳的,你这懂毒的中了毒。”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关于武伯英在事变前夜那些事儿,整个特工情报系统一直这样传扬。武伯英毒死了代号菊剑的日本女间谍吴卫华,从吴处得到张杨要兵变的讯号,即刻赶去牙医诊所阻止共产党刘鼎煽风点火,却中了刘毒。
葛寿芝感慨道:“咱俩培训基地一别,这是第二次见面吧?”
武伯英面无表情:“是呀,我至今一直怀念那段日子。”
来的年轻人知道葛主任找到了此行目标,武伯英因为西安兵变之前的辉煌,在情报界名气很大,故事他知道不少。王立听武伯英讲过对付日本人的事情,破松山小组,杀假菊剑,毒真菊剑,除了这些最过瘾的,也听过特务培训基地的见闻。听他称呼老者,知道提过的校长,觉着就是教出齐天大圣的菩提老祖,自然规矩了不少,乖乖跟在后面,再也不敢造次。
葛寿芝边走边抬手介绍:“张向东。”
年轻人笑笑伸手过来:“久仰武处长的大名。”
“早都不是处长了。”武伯英点头致意,伸手回握,然后偏头看了身边的王立一眼,“王立,我同学的孩子,父母死在了安阳。”
葛寿芝不太信任地看看王立,似乎对这个关系有所怀疑。
几个人沿北大街朝南,走到第一个十字,东边正是崇廉路西口。站着一排戒严警察,拿着漆黑的木质警棍,阻拦入街的人流,围观的、等待的、看热闹的,拥成了圪塔。朝街内望去,只见东段靠北的一院民房,腾起粗壮的黑灰色烟柱,房顶被掀开了,檩子、椽子支棱着,像是刚被轰炸过的样子。四个人看了一会儿,顺着警察驱赶,稍微朝外站了些。张向东有些疑惑:“日本人给城里扔炸弹了?”
武伯英看看他。“没有。”
张向东还是不解:“那怎么成了这样?”
武伯英压低了嗓子,将嘴靠近他耳边。“这家是新来的街坊,他们一住进来,我就觉得蹊跷。他家借着全民防空,雇了打井箍窑的匠人,给院子挖了防空洞。但是据我所知,军统调查清楚了,他家的洞不藏人,而是存放共产党秘密文件的地下保密室。军统几次组织搜查,都没突破进院子,据说有个地道,和八路军办事处连着。这条地道挖得不浅,警局的人假扮工局的,还假装施工了几天,在路上又是测量又是敲打,也没找见确切位置。你说这炸弹,是天上下来的,还是地上过去的?”
张向东明白了深意:“看样子真是徐亦觉,趁着人都出去躲飞机,用炸药给了他们一个教训。”
武伯英冷笑道:“军统的徐亦觉,很有手段。”
张向东点点头:“离七贤庄八办有多远?”
武伯英抬手朝东一指,张向东顺着手指方向,目光穿过人群,穿过警察警戒线,穿过整条街道,直达崇廉路与北新街相交的十字东南角,一片青灰色的砖瓦建筑群。因是新修的庭院,要比普通民房高大很多,自成一统,距离虽远,看得真切。“只有五六十米,看来地道虽不长,却非常深。”
“七贤庄”现为第十八集团军西安办事处驻地,几乎成了西安共产党派驻机构的代称,抗战初期共产党主动改编部队请战抗日,并入国民革命军序列为第八路军,第一阶段抗战结束,国民革命军重新整编,将八路军改编为第十八集团军。但八路军这个名字更深入人心,不管共方、国方、日方还是平民百姓,都喜欢使用最初的名字,毕竟这支部队和其他部队道不同,相与为谋却独成一路。于是共产党七贤庄的办事处还是被人习惯称作“八办”,青砖灰瓦,虎踞龙盘在后宰门街和北新街十字东北角。
王立听不见武、张二人密语,葛寿芝却从每个稍高一调的单字片词,知道了话意,也远远看着八办的院子。“日本人的炸弹再偏一偏,就把咱们在西安的问题都解决了,要不怎么说日本人可恨呢。”
王立听见接嘴道:“日本人最可恨了。”
葛寿芝没理会小孩子话语,看看武伯英:“府上的宅子呢?”
王立积极指给他看:“就是那个。”
武伯英家的老宅院,原是旗人偏将的府第,也算高大,虽在下一条后宰门街的北排西段,却与崇廉路南排房子后院靠后院。特别是后面的正房,按老讲究打了五尺高的底子,加上丈八的脊高,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那离得挺远,受炸弹影响不大。”葛寿芝朝南看看武宅,又看看东南边的七贤庄,再朝西沿着街道看看杨虎城的止园公馆,最后把目光朝东望去,停在崇廉路中段的一座巍峨门楼上,“那是蒋鼎文的公馆吧?”
武伯英点点头:“是的。”
“别看这小小的背街,却是藏龙卧虎之地。”
“我不过是条病猫,碰巧给龙虎做了伴儿。”
房屋挨炸的热闹离得太远,也没什么好瞧的,几个人就朝南再走,要去武家宅院。不料整片区域都已经戒严,后宰门街口也被警察把守,不让进入。武伯英问了,解除戒严时间没个定数,路边实在不是说话地方,就吩咐王立在此观望,邀请葛和张到前面不远的“尔雅茶社”叙旧。这边的警戒一解除,王立即去茶社报告,再回武宅待客。王立虽不愿离开主人,却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