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查1938-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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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一看着武伯英道:“我一直对宣侠父不满意,他是西安共产党里最难缠的,胆子大,点子多,非常难对付。张主任在西安时,成立后宰门派出所,我是所长,安排手下对八办人员盯梢跟踪,由我直接负责宣侠父。为此我挨了很多骂,上级批评,共产党刁难,很多大员也对我非常不满意。我就不说是谁了,他们和宣侠父的交往,打着抗日大旗,也遮掩不住背后的龌龊勾当。我一跟踪探听,就像捉奸一样,把他们的暧昧变成了私通,都特别恨我。我很艰难,宣侠父太狡猾,好不容易探听的东西,生成一个报告,报上去反倒还要挨批评,嫌我没有限制住。我两头受气,恨不得世上就不存在这个人,他极大地影响了我的前途。幸亏老区长公道,理解我的苦处,一直不苛责。他调去局里之前,把四科交给徐亦觉,力主推荐我到科里担任行动股长。”
丁一看着张毅道:“所以上面命令,密裁宣侠父,我非常高兴,决心一定干好。这跟钱没有关系,就算一分钱没有,只要有命令我就搞。原本对宣侠父的盯梢已经放松,换了一种策略,就是在他统战对象里打听。六月份接到密裁命令,我负责具体实施,又布置人加紧跟踪。但是宣侠父太狡猾,跟踪了近二十天,也没办法下手。关键是我和手下,与他打过交道,不认识也有印象,一闪面就会提高警惕。要么深居简出,要么步步为营,要么小心翼翼,动手难度很大。因此我就想到了侯文选,他是秘密行动组长,是你在西安时发展的。之前除你没人知道,你离开西安去武汉时,给我交代秘密行动力量,我才知道了你苦心经营,暗中把组织做到了多大。你告诫我不是非常时刻,不要动用这些秘密力量,但是我觉得该是用的时候了。我知道他爱钱,所以想把全部奖金两千块,都给他。但是转念一想,全给了反倒惯了他,就说一人一半。他很高兴,满口答应,一定把此事做成。但是第二天他又提出,要增加奖金,我就想只要能做成,我这一千块也给他算了,就答应了事后奖金一千元。”
丁一又看着武伯英:“侯文选这个人太爱钱了,我原想他身为组长,在侦缉大队一定发展了秘密组员。谁料想他一毛不拔,钱进了口袋再别想掏出来,居然不摊本钱,利用职权叫街痞烂腿老五来做此事。烂腿洪老五,算个什么东西,我都难以抓住宣侠父破绽,他们更没处下爪。又耽搁了两个多礼拜,侯文选反倒向我提出,必须设法让宣侠父失去防范,他才能下手。要是能把野兔拴住,还叫你来扛啥土枪,干脆一棍子就打死了。我把这个困难,给上面报了,希望能再宽限几天。第三天就有了反馈,说是可靠情报,宣侠父当晚将在城内活动到很晚,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无论如何必须执行。我就立刻联系侯文选,在宣侠父回家必经的尚朴路埋伏,我带着几个人,坐车在尚朴路外等候。果然接近十二点,宣侠父骑着车子回来了,而且正是向着尚朴路。正心说情报准确,立刻就发现不对,他身后还跟着一辆自行车。有人认了出来,跟踪的居然是中统的林组长,没办法,看来行动又要泡汤。我只好让司机开快车,绕到他们前头,早一步到埋伏点,通知侯文选取消行动。侯文选不愿意,怕我让他退钱,一定要搞。我也没办法,就让洪老五先把姓林的挡住,我们朝前走到平民坊继续埋伏,再想办法搞宣侠父。”
丁一转头看着张毅:“上面的命令只是口传,原本就比较含糊,说是密裁宣侠父。我也就没想杀他,想先逮起来,关住等候发落。谁料想他太硬气,拉上汽车一直喊叫挣扎不断,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弄死算了,省得麻烦。反正密裁还有弄死的意思,就叫用绑他的绳子,把脖子套住两边一拉,直到勒死才放手。死了就存在处理尸体的问题,我做事向来多考虑一步,原来就在城东南角下马陵,瞅准了一个枯井,以备不时之需。抛尸枯井前,我搜了宣侠父的身,他没带手枪,但是钥匙等东西腐烂不了,将来万一发现,辨认出来比较麻烦。我就把他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收了起来,谁料想侯文选这贪财不要脸的,看见金怀表金表链,以为是我独吞,最后还闹了起来。我拿的那一千块钱,本来他要完成了任务,就给他了。最后来,还等于是我带人完成的,洪老五弄死姓林的,我弄死了宣侠父。我的兄弟也要犒劳,也要奖赏,也要封口。他又没在里面出什么力,凭什么给他,后来打牌,为此还和我吵过一架。”
丁一眼睛来回看两人:“姓林的由侯文选处理尸体,宣侠父的尸体由我来处理。我知道他贪财,怕用宣侠父的藏尸地要挟我,就把他支开了。我们把车开到下马陵那个废弃院子,早都没人住了,土围墙也倒了。我指挥手下,把宣侠父尸体抬进去,安排司机去找铁锨。还好半夜三更,又有宵禁,这个地方偏僻,没有一个人来往,还算保密。我们把宣侠父尸体头朝下扔进去,拿铁锨拆墙土,把井填平了。后来我告诫过侯文选,此事一定不要对外再讲,否则都不好过。谁料想这见财黑心的,不停地问我要剩余的奖金,最后居然闹到了武汉去。也怪我,当时要不说后面还有钱,他也没这念想了。我把一切都抹平了,和手下订立了攻守同盟,找好了不在场证人,就是没有抹平他。果然后来,在侯文选这个毛刺上就出了问题,一下子扎进了心窝子。”
张毅和武伯英一直在静听,以为他还要朝下讲,谁知丁一却停住了,觉得该讲的都讲了。武伯英等了片刻,转头看看张毅,想让他发问。张毅在此事上有始有终没有中间,肉烧落锅了涉及老单位牵扯老部下,不愿再问。他把放在桌上的手指,微抬指了指丁一,示意武伯英发问。
武伯英知丁一为何噤口,朝下说必将涉及王立和罗子春身死,自己在场怕造成更多不利。而他招认这些自己已经推理出来,最关心的还是后面,也怕丁一忌惮,所以开口先拣最不刺激的发问:“有件事你还没讲,听说你押着宣侠父,越秦岭朝南押解,路过商县居然跑了。当夜他就死了,那你押着鬼魂,想去丰都城?”
“你怎么知道此事?”丁一一愣,随即一惊,“还是侯文选的馊主意,做了这个局。知道你明智,根本骗不过,没敢公开。”
“这不是我明智不明智,而是你可笑不可笑。你们军统还真是会闹笑话,天大的笑话。如此下策幸亏没公开,要不然把共产党的大牙都要笑掉了。”
武伯英笑话军统,带着中统元老的倾向和惯性。张毅挂不住,尴尬插话道:“算了吧,既然没公开,不说这些。”
武伯英估计自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去商县逼侯文选到武汉的阴招,张毅肯定已然知晓。说出来也不好,于是看着丁一,进行下一问题:“王立怎么死的?张向东怎么死的?罗子春怎么死的?”
武伯英提作假押解有另一个目的,表明自己知晓了全部秘密,想攻破丁一的最后防线。不料丁一看看张毅,表情特别为难:“不能说。”
武伯英咬牙蹦字:“主使是谁?”
“不能说。”
“徐亦觉?”
“不是。”
“到底是谁?”
“给我密裁宣侠父指令的人。”
审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丁一被架在了树杈上,武伯英原来就想到了两股合一,必定是主干操纵。急需和必须招供上线,丁一却卡壳了,他不敢紧逼,怕又缩了进去,变回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状态。他气得喘着粗气,却没有凑手的办法,只好看看张毅。张毅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丁一担心所在,用老领导的样子和蔼问:“刚才武专员不在,我给你说得清楚,上面根本没有密裁宣侠父的命令。你一直都回避没说,那个给你传令的是谁,谁给你传的假令?”
丁一答:“不能说。”
张毅冷笑:“现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没有必要保护谁,只要把实情说出来。武专员和我,把什么都交代给你了,难道你连我都不信任了?”
丁一耸肩:“正因为你问,我才不能说,怕你生气。”
张毅知道他的伎俩,撇嘴问:“为什么,徐亦觉?”
“不是。”丁一立刻否认,低头思索了片刻,然后抬头道,“刘天章。”
张毅听完一愣,然后凝眉耸鼻,果然有些发怒,轻拍了桌子一掌,站起来在屋中踱步。武伯英心中的线索,此时突然理顺,一直给刘天章找不到角色,原以为只是个帮闲的,却原来真是重要一环。应是中统下的密裁宣侠父命令,到了刘天章这一层,他怕惹麻烦,用两千元钱,转到了丁一这边。刘是聪明人,利用了丁一对宣侠父的仇恨,又带着奖金,果然收到效果,一箭双雕。张毅转了一圈,怒气有所缓解,虽然自己经营起来的组织被他人利用,毕竟没牵扯徐亦觉,还算好事。更大的好事,刘天章冒出来后,全部责任都推到了中统。就算不是刘天章启动,也一定是徐恩曾发令,只是葛寿芝不知道罢了。这个结果可以给戴局长交代,戴局长也好向蒋总裁交代。
张毅想到这一层,完全平复了怒气,重新坐回来惋惜道:“你们这些小子,办事也太欠缺考虑了,也太利令智昏了。”
张毅感叹完转头看着武伯英,武伯英见他发挥完作用,从头重新发问:“刘天章的密裁命令,是给你怎么说的?”
丁一重新点燃一支香烟,抽了口道:“刘天章给我说,上面下命令,要密裁宣侠父。因为我一直盯宣侠父,对他的生活习性掌握多,更容易下手,想交给我来做。我开始不相信,宣侠父影响太大,上面不会轻易动他。他说有手令,只问我愿不愿意干,两千元的奖金。我要看手令,想知道是谁下的,他不给。我一想,可能是徐局长,觉得他的地位高,就算事发,也够承担后续责任。加之有巨额奖金,不会是空穴来风,应该差不了。我当时确实对宣侠父恨之入骨,顾不得追究太多细节,先答应了下来。”
武伯英不再多问。“何金玉是你让洪老五杀的?”
丁一看看张毅,确定他会力保,用下唇包住上唇想了片刻。“你一当专员,查这个案子,我就觉得不对劲。而且是葛寿芝来西安,把你请出了山,总裁和两统都要查此案。既然不在上层化解,而要到下层调查,中统上面肯定也不清楚。我就开始害怕了,说明刘天章所谓的手令,也许在骗我。我去找过他一次,他安慰我说,上面自然清楚,就你不知道,被任命为专员密查,做做样子罢了。你一开始先查八办,而后又和蒋主任较劲,我也认为你不过是做做样子,或者干脆就是走偏了方向。谁知你突然改变方略,开始在平民坊查线索,侯文选先急了,带着洪老五来找我。说是有个何金玉的,看见老五把姓林的收拾了,还想讹钱。我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让老五把那姓何的也收拾了。我还是不放心,派手下混到何家,见你去吊孝,知道你又起了疑心。”
武伯英见过何家婆娘的伤心和悲戚,还有拉儿扯女苦度生活的艰难。丁一却只对事下手,根本不考虑后果,弄死何金玉就和蹍死个蚂蚁一样轻巧。同样他不知道自己失去王立的伤心,于是尽量用平静的表情平和的语气问:“王立是怎么死的?你不要怕,我不追究,只是想知道情况。毕竟是我的干儿子,至今还死得不明不白。”
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