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骑兵-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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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合适啦,你们太合适啦,不过也有点让人不可思议,一个现代得让人眩目,一个古典得如同一个古董,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可却走到了一起,唉,伙计,你就信缘份吧?你发现没有,你们蒙古人把遇到野马当成一种吉祥的开始,那匹兰骑兵从你捕获后,给你带来了多少不可思议的事情哪?”
“是吗?除了给我带来了可可,也给我带来了那么多的麻烦,兰骑兵现在好象与我无关似的,它现在离我越来越远了,我发现自己终有一天会离开它的,它也会离开我的,这个世界可能就是这样,你所想要的东西,可能最后却不是自己的,而那些似乎不可能的事,却开始发生了。”成天把酒碗端起来,使劲地与王青衣的酒碗相撞,一饮而尽。然后长长地出一口气。他的眼睛里又充满了更多的伤感与沉重。
王青衣觉得从昨天开始,他的神情就有些不太对劲,仿佛一直在躲藏着什么似的,看到什么都有些恍惚不安。这种不安让王青衣感到了什么。他小心地给成天把酒满上。说:“你好象有什么心思?”
成天把酒端起来,又一饮而尽,他再要倒时,王青衣一把把他的酒碗按住,说:“你不要再喝了,这不象你的性格,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呢?”
成天定定地看他一眼,说:“痛快,我是想说,可是我能说什么哪?我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个不合时宜的人,也是一个很可怜的人,一个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的人?”
王青衣给他把酒倒上,继续听他说。
成天的身上已经喝开了,脸上仿佛打开了似的,舒展着一种少见的神采。这种神采还因为加了些许的悲愤而显出一种深刻。王青衣想,什么事让他如此伤感?
“昨天刘可可告诉我,骑兵连可能要撤消编制?当然这样的消息我听到了不下几十次,哪次都没有得到证实,我几乎就是这个连唯一一个经历过骑兵部队被撤减的骑兵了,那样庞大的一个骑兵师,上万人哪,说没有就没有了,然后是一个几千人的团,接着团也消失了,就留下我们这个标本似的连,一个标本哪,可现在这个标本听说也要被裁掉了,我……我们这些人干了这么久,我们寻找了那么久的东西,一下子就没了,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意义了,一下子成了一个多余的人了,一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干了些什么东西的人了,我……我不敢信哪,可她说,她的一个朋友告诉她,我们可能会被移交给地方那个牧场,全体人员就地转达业复员,军区还要派一个什么小组来我们这儿,进行什么评估,也就是看我们还有多少资产,好给地方移交哪。我宁肯相信这个消息的虚假,可是我还能再把自己骗下去吗?”成天从自己的口袋里摸索出一张纸来,拍在桌子上,不语。然后把那碗酒拿起来,大口饮尽,他的眼睛闪着血红的色泽,脸上蒙着层暗光,他一下子就暗淡了。王青衣听得有些心惊,他一直如同忘了骑兵连被撤这件事似的,并且在心里回避着它,因为这件事对谁来说,都是一场地震。他宁可与骑兵连所有的人一起在忽然的一道命令中,共同经历那种忽然失重的感受,共同体验着一种说不清的滋味,因为那种过程可能也会成为生命的一种味道,在他的一生中,时常存在。因为他是骑兵连最后一任指导员,也是那个连队消失后的最后一代士兵。
他无法回避这个问题,如同他现在开始后悔自己竟然会选择来这样一个连队,这种过程太痛苦了,几乎使他快被那个过程给同化了,他只是那个过程的一些细节。
王青衣回避着他的眼睛。他觉得成天可能早就感到了他来骑兵连的一些想法,既是不知道,当骑兵连消失的那天,他同样可能感受到,那时候,他可能在他们的眼里会一下子变质掉。他心绪复杂地把那张纸从桌子上拿起来,是军分区发来的一份密码电报,上面只有一行字:军区工作组一行六人,由军分区李司令带队,到你连检查工作。时间竟是明天。天,这么多的事,一下子堆到了一起,昨天刚走了一个考察队,现在又忽然来了一个工作组,什么人组成的工作组有这么高的级别,要军分区的司令陪着?
他疑或地看着成天。
“我通过电台要通了军分区的李参谋,我问他工作组来这儿干什么?这家伙一直不肯说,一直在含糊着,后来我就问他,他们是不是来专门搞什么撤编的事,他沉默不语。沉默就是表示同意呀。后来他还暗示我,军分区李司令来,是打前站,可能军区兰副司令也要来。兰副司令是骑兵连的第一任连长,他忽然来这儿,我猜只有一个可能,他是做最后的告别呀?”成天的神情暗淡。
王青衣听得有些呆然。事情出现得太快了,他此前一直在心里暗自着急,但一下子来临了,他却有些不安起来,而更让他吃惊的是,兰副司令竟然要来,很显然,他是来最后看一眼自己的老连队,老人心态呀,一种最后的怀旧,可是他的到来,会给骑兵连最后的告别带来多少可供回忆的诗意哪?
王青衣艰难地选择着说话的语气,对于一个知道整个事情的发展与结果的人,一下子退回到与一个刚刚开始历经的人的共同的心态上来,对他来说,太难了。而且那种纯情感的东西,他基本上找不到一种可以依靠的点。他的表情与态度只能是一种旁观者的了。他说:“我们面临选择,横竖都得一定终身了。我……也是骑兵连的一个,可是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可能我们现在到了要离开这支队伍的时候了,我想,我想我们得把这个消息封锁到最后那一刻。否则,正个骑兵连一下子就会大乱,人心会成为散沙,再说,也许可能这一切只是一种猜测,万一……”
“是呀,我们总是可以在万一中找到最后一点生机,最后一点生机呀?”成天把碗中酒饮尽,苦笑着说:“……我的心太乱,从没有今天这么乱过,我以为自己可以对这一切安之若素,可是我想错了,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事,我都有些糊涂了,刘可可出现了,考察队出现了,工作组又要来了,还有这个连队可能也要消失了,我……我怎么可能静下来哪?”
王青衣欲言又止,看着他,忽然问:“假如这一切是真的,你会怎么办?“
“不知道,我看不清楚,我的许多东西一下子就破碎了,没有了任何的意义。记得我搞的那本书吗?我用了十多年来完成一个人的遗愿与自己的梦想,可是我完成了又如何,那样一本讲着骑兵的书,对于一个已经没有了骑兵的世界,又有什么用?我没想到,一本讲述一个人关于骑兵的梦想的书,竟然完成在骑兵消失的时代,这也可能是一个可怕的宿命吧。”成天的眼中闪着晶状的泪光,他几乎是在长啸了。王青衣被成天的话给弄呆了,是呀,一个人的一生,甚至于他的理想,在这样的时代又有什么用?
他下意识地端起酒碗,无声地与成天相撞,俩人心境各不相同地一饮而尽。
王青衣觉得此时再讲任何话都有些多余。成天的脸上渗出丝丝汗珠,那些东西都是酒呀,酒气在他的脸上与身上四处游走,使他也如同一滴酒了。成天继续说:“奶奶在我当兵走时,对我说,孩子,你是一个牧人,记住自己的牧场与故乡,永远不要忘了呵?我是没有忘呀,我的奶奶说得对,我就是一个牧人,一个真正的牧人,这可能就是我今后的一生了……我的家乡乌珠穆泌草原上,那里到处都是牛与羊,还有低得可以呼吸到的兰天呀……”成天仿佛沉浸在他的一种回忆里,他一边喝着酒,一边轻声地唱了起来:
要去放羊不让去
不让去就算了吧哎
要去见我那心上人
谁又可以把我阻拦不让去
他反来复去地唱着这几句话,慢慢地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得只剩下了一点点的呼吸,接着响起了轻声的鼻鼾。王青衣看到,成天醉倒在桌子上,他的全身都扑了过去,只有右手仍然抓着半碗酒,那酒一直就那样端着,在他的呼吸声中,上下起伏。
六十、将进酒
骑兵连连部前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四辆日产沙漠王一溜摆开,后面还有一辆丰田面包车紧跟在后面,拉出一溜的烟尘,他们仿佛是从草丛中随着太阳一下子就出来了。骑兵连刚好在出操,兵们手提腰带,睡眼蒙胧地站在早晨的草原上。冬天的草原上冷得吓人,好久不下雪了,风硬得可以打掉人的耳朵。骑兵们没有激情地站在干草丛中,听候成天的命令,准备在草原上开始长跑。从一进入冬季开始,成天就开始每天马拉松式地让大家恢复成了步兵状态,每天一个五公里。大家都有些跑疲了,但成天就是不松口,大家有好些日子没有捞着骑马了,大家都有些手痒,但成天仿佛忘了似的,一句不提。今天早晨刚起来,成天就看到了远处太阳升起的地方,扬起一片扑天灰尘,那片尘土很高也很远,在风中扬起老高,如同一股沙暴。骑兵们虽也在前面列队,但眼睛却都望着那股烟尘,一个战士眼尖,高兴地说:“来了好几辆车。好象是奔咱们这儿来的哪?”成天吃惊地看着那几辆车钻出地平线,他的心里颤动着,同时下意识地自语:伙计,他们出现了。
那几辆车霸道地停在兵们身前,随着哐当的车门开启,下来一堆扛着两杠几花的一群人来,兵们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军官们,眼睛一下子不够用了。成天的身子忽然一下子直了,他厉声喝道:“立正……”然后转身跑到一位两杠四星的大校前停住,报告:“司令员同志,骑兵连正在出早操,请你指示。”
那个大校还礼毕,大步走到兵们的面前,挨个扫视每张面孔,他的眼睛所到之处,那个兵就会抽搐似地,一下子站直了。李司令看毕,一言不发,然后看着成天,轻声命令:“继续出早操,你与指导员留下。”
成天愣了一下,他嘶声喊道:“各班带开,继续长跑。”队伍抽搐似地开始蠕动,片刻,队伍整齐的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成天与王青衣肃立两侧,司令员看着那支消失在草原深处的队伍,缓缓地转过头来,看他们一眼。“战士们的士气很刺人呀。”接着对成天与王青衣笑笑地说:“天气太冷,怎么也不招呼我们进去暖暖手呀?”
成天有些木然地点点头,做了个向里请的姿势。王青衣赶紧说:“请首长先到里屋坐,其他人稍等片刻,我让把其他屋子收拾一下……”转身闪进了屋子里。他在路过成天的身边时,低声喊:“你的表情太冷漠了,让自己放松点。”
成天麻木地说:“怎么这么快?”走到前面的司令员好象听到了他的声音,高声说:“是有些快了,我们比通知的时间提前了一天,时间不等人哪,王指导员,你不要去忙了,让你手下人去招呼他们,我想与你们坐坐……”他在前面已随手打开了成天的门。王青衣发现,李司令对骑兵连的情况好象了如指掌,并且如同回家似的,透着种霸道。
成天的房间里很乱,一看就是刚起床,没有来得及整理的样子,房间里还飘荡着一股昨天的旧气味。李司令随手把窗子打开,一股凉气透进了房间,人人都感到了一种清新的寒冷。风声开始大起来了,成天看到,草原上开始飘浮起了小小的雪粒,而那颗圆太阳在小小的雪粒中,开始蒙胧起来,草原上天气瞬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