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第2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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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与朝廷公然对抗。
翟哲在揣测朱聿键的心思,也有很多人在猜测他的心思。这是身居高位者的必须要承受的结果。
两人并肩在布满软草的路上缓步行走。
过了许久。
“两个月!”翟哲伸出两个手指头,“等到明年开春,我必须要开考取士,将军府急缺人手。”
“好!”马士英松了口气,他赌对了。
这是一次试探,翟哲在测试朱聿键的底线。
开科是好事,但好事也可能变成坏事。
朝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准备开科取士难度极大。如果其间再出现什么叉子,会让朝堂的威望荡然无存,希望那不要有把柄留下来。
马士英得到准确的答复后,当日匆匆从杭州返回南京。几天后,消息传遍江南,平虏将军府开考取士变成朝廷开科取士。不得不说,眼下朝廷的号召力要比平虏将军府大得多,各地士子纷纷赶往南京。
平虏将军府仍然在有条不紊的运转。
翟哲前往杭州,召见宗茂、柳全、方以智等幕僚,以及胡才厚等一干商人。
几个月间,商盟成长为一个庞然大物,依据平虏将军府的便利,柳全近乎垄断了盐贸,同时兼营粮食、棉布和丝绸,柳全之前所有的付出都得到了回报,让胡才厚和朱沾云等人眼红。
“鸟铳二十两银子一杆,链子甲三十二两银子一副,”翟哲仔细看宗茂在几家商号收购武器清单的价格。
从短期来看,把兵甲和火器外包给商人做会增加平虏将军府的财政压力,但这条路才是他最长远的布局。
金钱的可以抵挡,那才是世间万恶之源。从现在开始,兵仗局和军械局将只作为监工和验收。他需要一个蒸蒸日上充满活力的平虏将军府,而不是被紧紧束缚,被鞭子抽打前行的平虏将军府。
“这个价格你们有钱赚吗?”
胡才厚和朱沾云交换了个眼色,说:“有!”
“生意就是生意!”翟哲把清单放下,“你们的目光要放长远些,我可不希望过半年听说了你们破产的消息。”
“不会!”
“不要只盯着眼前这几种兵器,我听说广东有更新的火器,只要你们能制备出来,甚至城防大炮,平虏将军府均可以从你们那里采购。”
翟哲在军火制备上首先放手,是形势所逼,也是在释放一种信号。在平虏将军的治下,没有生意不能做。他无法用自己的力量来打破这个牢笼,所以释放出一个更可怕的魔鬼。
贪婪是人性最大的弱点,但也是推动人类进步的源泉。
眼下的火器制备不算复杂,几位东家正在推动熟练的工匠招收更多的徒弟,只要干这个能赚到能养家糊口的银子,会有更多的人从事这个行当。
一年听取了两天的汇报,翟哲心里有了底。
宗茂作为总兵府主管,他的脑子就是一本账册。一次抄了三百多大户,这一两年的花费渐渐有了着落。他并不是完全认同翟哲的主张,但他有他的权限。
诸般事了,几位东家返回宁绍,胡才厚为了方便运输粗铁,正在准备把火器制作工坊搬运到杭州来。
宗茂见翟哲心情不错,独自一人请见。
他开口时很为难,但这件事情让他办起来奉为难。钱谦益的名声太响,他不敢擅自做主。所以必须要请示:“五日前,萧总兵给我传来书信,为常熟钱谦益的家人说情。”
“什么?”翟哲颇感意外,“萧总兵怎么掺和进来了?”
若是陈子龙说情,他一点也不奇怪,萧之言和那些文人毫无交集。
难道是顾眉?
宗茂默不作声,他知道这是大忌讳。也就是萧之言与翟哲的关系特别,若是别的军中将领敢为此事出头,一定要倒霉。
“谁说的情?”翟哲看向宗茂,他知道宗茂既然敢向自己禀告,一定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了。
“半个月前,柳如是曾经来杭州拜见过陈子龙,后来陈大人隐晦的向我提及过此事。我近日事务繁忙,还没来得及反应,萧总兵给我来了书信。”
“柳如是?”翟哲想起那个女子。那是极少数他一见之下,能在脑海中留下些印象的女人。
宗茂有些不安,说:“柳如是是钱谦益的侍妾,兵丁去常熟抄家时,她不在钱家。坊间有传闻,她与钱家人相处的并不和睦。钱谦益剃发北上后,她就与钱家人断绝了关系。”
翟哲沉吟良久,说:“竟然萧总兵开口了,你就把钱家人放了,你回信给他,让柳如是亲自来领人。”
他这么做正是要告诉萧之言,此事他已知情,并且下不为例。
第453章 士子心
。5。
这是对钱家的羞辱,至少在柳如是看来是如此。
她是钱家的侍妾,但曾是烟花女子,平虏将军府让她亲自去领人,免不了又会惹来一阵流言蜚语。
但人要看清楚形势,曾经的东林党魁现在什么都不是了。她可以去,也可以不去,钱家人就在那里,那和她有关系吗?当然有。
柳如是仍然穿了一件宽松的儒生衣袍,把诱人的身材遮掩的严严实实。
她先来到巡抚衙门,再见到陈子龙时,找不到曾经的亲切。江南还是那个江南,人已经变了。一年前是马士英掌权,现在是平虏将军府管事,东林党人一直没有真正掌控这片土地。
前些日子,平虏将军府开考取士的在江南引起的议论和风波,让江南的士子开始分化。虽然最后以朝廷开科取士这个皆大欢喜的结局结束,但
有些人开始意识到,大同王平虏将军翟哲是一头不受朝廷控制的猛兽。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翟哲需要真正能为平虏将军府做事的人,如果道不同,注定要走到对立面,那么从一开始就不要走在一起。
“河东君!”陈子龙很高兴,他以为这件事终于解决了,对钱家也是有个交代。即使不算柳如是这层关系,他与钱谦益也是朋友。
“卧子兄!”柳如是很冷淡。她有自己的理由去讨厌一个人,就像江南复社有不少士子把松江的几社看做是朝廷的叛徒,也许是陈子龙、徐孚远和夏允彝等人得到了那些人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陈子龙见她兴致不高,没有多想,说:“你先歇息下来,我这就联系宗主管,明日去领人。”
劳役营在杭州城北的余杭地界,男人在搬运各种物资,女人则被集中起来纺纱织布。
劳作的工坊属于商盟的产业,宗茂与柳全是多年的老朋友。
陈子龙亲自陪着柳如是到劳役营外,守卒拦住去路。不一会功夫,宗茂亲自从里面走出来,与陈子龙见礼。
柳如是第一次见宗茂,这个闻名已久的平虏将军府总管站在那里,浑身像在散发着刺眼的光芒,让人难以挣开眼睛。
那是一种不屑于掩饰的骄傲,也是对周边庸庸碌碌凡夫的毫不留情的碾压。
“难怪陈子龙不愿意与这个人打交道。”柳如是站在那里,知道宗茂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瞧过自己,“这样的人怎能主管平虏将军府?”
至少,大明的官场容不下这样的人,但在平虏将军府也容不下大明官场那些得过且过的官吏,其中八成的原因要归到眼前的这个总管身上。十几年前,宗茂独自一人在北京就能摸清楚耿光贪墨的银子,又有谁能在他的手底下混日子。
宗茂行为举止,说话语气,无一处不在显示出干练,“陈大人,请稍候,人马上带到!”
陈子龙点头回礼。
不一会功夫,劳役营的木门打开,三十多男女老少相互搀扶往外走,兵丁提着鞭子在后面驱赶。
女人还能好点,男人身上无一不是伤痕累累,监工们下起手来可认不出他们是谁的家人,他只知道事情要是不能按时干完,麻烦就大了。
宗茂让开正中的道路,朝柳如是说:“一个一个认人,是钱家的人带走,不要认错了。”
柳如是躲避不开,只得站出来,挨个辨认。
钱家人垂着脑袋从如狼似虎的士卒中走出来,一个年轻人垂着脑袋一直往后缩,最后才从柳如是面前走过。
“这是钱家的大公子。”柳如是巴不得立刻结束这场闹剧,她与钱家人就像被扒光了衣服袒露在这些人面前。如果说,在来之前,她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那么现在她觉得这是一场羞辱。
“娼妇!”那年轻人在柳如是面前突然停下来,恶狠狠的骂了一句。
柳如是愕然,脸上迅速变的涨红,娇柔的身躯晃了晃。
“娼妇!”钱谦益的儿子钱孙爱又骂了第二句,这次声音很大,宗茂和陈子龙都听清楚了。
柳如是嘴唇动了动,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她知道钱孙爱为什么骂她,她却无法为自己辩驳。
在钱谦益到北京的这些日子,她因为国亡家乱的现状,生出放纵不羁的念头,在外找了*。而在明军收复江南那些混乱的日子里,钱孙爱把她的*杀死了。
“我本就是*,骂我娼妇也没什么不对!”柳如是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宗茂看着僵持的两个人,突然朝后面努努嘴。
两个兵丁冲上来,分别把钱孙爱的肩膀夹住,一个人甩着大巴掌对钱孙爱的嘴巴狠狠的抽起来。只两三下,给钱孙爱的嘴里留下了满嘴的碎牙。
就近的几个人发出惊呼声,柳如是捂着嘴巴,见钱孙爱翻白眼,嘴角满是鲜血。
一个老妇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叫扑上来。
陈子龙大惊,出声阻止:“宗主管,不可!”
宗茂抬手命士卒住手,问:“他是钱家人吗?”
陈子龙连忙解释,“是,没错,我认得他。”
“我还以为是假冒的。”宗茂说的很轻松。钱孙爱这会已经瘫倒在地面,爬不起来。
柳如是想上前搀扶,但又不敢靠近,她一向被喜欢风花雪月的文人环绕,哪里见过这般粗暴的兵士。
都是那一句骂语引发的风波,陈子龙怕出乱子,连忙向宗茂告辞,与柳如是带着钱家人离开劳役营。
宗茂目送这些人离去,嘴角泛出一丝冷笑。他那几个巴掌是打给陈子龙看的,江南这场戏才开演。
“降清案”只干系半成不到的乡绅,宗茂初步盘查了江南的土地后,认为推行官绅一体纳粮将是必行之路,否则富庶的江南也养不起二十万大军。只做好人,干不了这件事。
只做好人,也无法为平虏将军府理财。收缴的每一两银子上都沾染了一家人的血泪。
冬天快到了。
清晨,江南的河也能见到稀薄的冰面。
清廷从扬州撤走一大半的兵马,南京城又变得热闹起来。柳如是回到南京,越来越多她曾经熟识的人来到这里,有些人是为了参加科考,还有些人是为了谋取一官半职。
她憎恨清虏,但对收复江南的平虏将军翟哲也没什么好感,尤其是经历了前几天的那一幕之后。
这里士子成群,有人找上了她,她的声望是一种粘合剂。
继开科取士之后,明年朝廷该收归各地田赋的的说法又在朝野蔓延开。
首先提出这个说法的是吏部尚书张肯堂,但户部尚书马士英这一次没敢像前次那般抢风头。朱大典又亲自站出来,喜欢赤膊上阵的作风不改。借助朝廷开科考,各地士子集中在南京的机会,各种说法沸沸扬扬,内阁大学士带头哭穷。
有人公然弹劾平虏将军翟哲私自侵占各地的粮饷,被很快被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