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叶下-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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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子莫若父,此事关系重大,他性情太过于耿直,必然难以保守秘密,万一引起别人的疑心就不好了。〃倪源苦笑着摇了摇头。〃而且这孩子的心肠太软,我若是不隐瞒着他,他必定不能同意我的行事。〃
别的尚且不说,他与辽军达成秘密协议,将自己的女儿倪晔琳和夫人留在京城,交到辽军的手中作人质的行为他就绝对不会赞成。
无论这个嫡母和妹妹平时对他如何,他也不愿意让她们受这样的苦。
〃少主平日里对主公恭敬有加,必然是不敢违背主公的意思的。〃卢奇凡道。
〃他是不敢违背,只是必然又要多生事端了。不如干脆就让窦峰到了墉州再说。〃倪源忽然笑道,〃我一生行事可谓阴险狠辣、歹毒刻薄,谋略布局都无所不用其极,却料不到偏偏养出了这样一个儿子。〃他言语之间似乎是有几分的失望,可是神情却是极其的自豪。
〃廷宣他宅心仁厚,这样也好,将来我打下这个江山,迟早要交到他的手上,他的文治武功都是上上之选,将来必定是治世守成的明君。〃倪源双手支撑在城墙上,意气风发地看向远方,〃等我平定了这个天下,替他把隐患都拔除个干净吧。〃
太阳升了起来,投射在倪源微微侧过的面容上,那深刻俊朗的五官被勾勒出极端的阴影和光亮,两极的色彩使得卢奇凡看不清楚自己主人的神情,可是他能够想象,那必然是极端的自信和高傲。他深深地低下头去,心悦诚服地说道:〃主公算无遗策,属下佩服。〃
〃少主,事不宜迟,如今我们墉州的十万子弟兵都在整装待发,就等着少主回去,只要我们扼守住关口,辽军有所顾忌,必然不敢南下,顶多只能够在京畿一带徘徊抢掠。只要等到主公攻陷南陈,带着那个没用的皇帝班师回朝,到时候,甚至可以两面夹击,将辽人消灭在城中。〃窦峰在倪廷宣的耳边说道,话语之中的兴奋之意难以掩饰,〃到时候天下归依,皇图霸业指日可成!〃
“皇图霸业”倪廷宣喃喃道,他的书不停地颤抖起来,手中那一片信签似乎重逾千斤。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有野心以及丝毫不逊于野心的才华的人,可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在这样的时候,选择发难。如今的齐京之中
他猛地调转马头,他要回去,他必须得回去。
“少主,少主!你要去哪里?”窦峰急忙拉住倪廷宣的马缰。
“父亲,父亲他怎么能够如今她还在那里,还有妹妹都在那里”倪廷宣的语调因为突如其来的伤痛而变得急促走调。
“已经来不及了,少主。”窦峰紧紧的拽住倪廷宣的缰绳说道。
可是那眼神里的沉痛和伤害,让窦峰不敢、也不忍逼视,他低下头去,低声说道:“少主,一切都晚了,如今如今辽人肯定已经破城了。”
已经破城了!!!
倪廷宣刹那之间脸色苍白,这冰冷绝望的宣判让他瞬间万劫不复,“一切都晚了”他喃喃地说道。
手中的信签飘落下来,一阵寒风吹过,将那银白色的信签卷起,夹杂着洁白的雪花,纵横飘飞,如同冬日里的蝴蝶,绝望的展开翅膀
他回过头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看不见尽头,也看不见道路。
太后薨逝
苏谧回到宫门,只觉得满身疲倦,短短一个月的离别却像是漫长的时光,漫长到连踏进这个熟悉的门槛,都觉得恍然如梦起来。
确实像是在做一场梦,不然她怎么会又一次看到那样熟悉的身影呢?
他正在小心翼翼地扶起一株新近移植的花木,听见门口的声音,他转过身来。
于这样一个盛夏的黄昏,于这样不足数尺的距离,于这样失落而又满怀希冀的心情,两人恍惚对视,他的脸上显出喜色,温暖的笑容让陈年的旧伤痕都淡化了起来。
一种想要哭泣的冲动忽然就涌上苏谧的眼角,她快步走进殿门,带着长久未曾感受到的充溢着喜悦和希望的心情,扑到他的怀中。
为什么回来了?苏谧想要这样的发问, 可是话到了嘴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大师他前去云游四海了,我实在不是那般超脱世俗的人,自然是要回来这俗世红尘了。”陈冽却像是看出她的想法一般轻松地笑道。
大师?苏谧有几分疑惑这样的称呼,陈冽难道没有拜枯叶禅师为师。
看出苏谧眼中的疑惑,陈冽解释道:“枯叶禅师虽然对于我有授业之恩,终究不是我的启蒙恩师,而且大师十成的功夫,依我这愚鲁不堪的资质,连一成都学不会,整天把出身大门下的事情挂在口头上,岂不是坏了他老人家的名头。”
苏谧立刻明白,他是因为尊敬自己的父亲,顾清亭既然是枯叶禅师的弟子,又是他武功的启蒙师傅,他当然不愿意与自己最尊敬的人平辈而立。
苏谧心里砂一阵感动。他在微小地细节上也一直思虑周到。她没有说话,只是全心全意地感受这份温暖和关怀。无论如何,对她来说,至少这个世上还有一些东西,是永远也不会变化的。即使是在这个冰冷的宫殿里,她的身边也还有一个可以全心全意地去相信,去依赖的人。
因为朝政和战事的不顺。整个后宫都被一种沉闷地气氛所笼罩。而太后的病情更像是一团乌云。越来越厚重,越来越低沉地压在整个大齐后宫地头上。
终于在七月二十九日的这一天,这团乌云化作了磅礴的暴雨。冲刷了下来。
那一天,苏谧刚刚在榻上歇息,盛夏地时节,即便是傍晚。热浪也一层层地没有消停。院子里面蝉鸣的声音又一段段拔高,听得让人心烦意乱。
苏谧躺在榻上朦胧欲睡,恍惚之中,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声。不一会儿,小禄子就匆匆地跑了进来。“不好了,娘娘,娘娘。太后她老人家。。。。。”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
苏谧顿时清醒,她匆忙从床榻上起来:“太后?她怎么了?难道已经。。。。。”
太后的陈年旧疾,本就是经年累月积下的病情,难以根除。苏谧早就知道这样地病情最忌有史以来的大起大落,若是静心修养,不问世事,还能够活的长久一些。可是身处这危机四伏的宫廷,像是她贵为太后,也少不得时时苏心费力,殚精竭虑。半个月前,王奢兵败身死地消息使得太后的病情急剧恶化。苏谧回宫的时候也去拜会过,据说已经起不了床了。
那时候,苏谧就知道,太后地病情不过是这几天的功夫了。
“还没有,只是听负责在那里地太医说下午的进修太后又能一次病发,至今还昏迷不醒,是必然支撑不过今晚的。。。。”剩下的话小禄子没有说出口,苏谧也知道太后已经是弥留之际。
“皇上呢?”苏谧问道。
“皇上原本彪形大汉在前殿与各位大人议事,得到消息,连忙赶去慈宁宫了。如今已经传诏下来,让后宫诸位主位前去慈宁宫侍奉,并下诏召集宫外的皇室帝裔。”
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天必然到来,可是真的等到了这一天,却感觉一阵茫然的失落。太后是一颗悬在后宫诸人头顶上的耀眼星辰,就算是她再韬光养晦,不理凡事,也让任何人都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这样一颗星辰的陨落,可以毫不避讳地说,是预示着后宫一个朝代的终结,而同时,又会为前朝的势力带来怎么样的变故呢?
“出去准备车辇吧。”苏谧淡淡地吩咐道。太后薨逝,宫中妃嫔作为后辈,都要前去跪送侍奉,以尽孝心的。
说话之间,觅青已经找来了一身素淡的衣服,匆匆地服侍着苏谧换上,就出门乘上车辇,向慈宁宫而去。
慈宁宫的正殿之前,匆忙赶来的妃嫔宫人已经林林总总跪满了一地。来不及预备丧衣,尽皆选择了素淡的衣着穿了,全无脂粉钗环。
所有人都沉浸在肃穆之中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满宫上下鸦雀无声。
夜色浓黑阴沉,殿中灯火通明。
诸妃跪伏在寝殿的外堂,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宽广深远的大殿里面,只途下烛火被细风吹过,跃跃而动,给肃穆的大殿里带来一丝伶仃的活气。
苏谧无声无息地步入大殿,依照礼仪,悄然跪在外堂的一角。
抬起看去,隔着半透明的水晶屏风和飘忽的鲛绡黄金帐,隐约可见凤榻上苍老憔悴的身影,一只枯槁苍白的手无力地垂在床畔,恍如一枝因为这盛夏的天气而枯萎的老树丫。
里面,有齐泷和皇后的声音在低低地说着什么,听不分明,却能够听出其中隐隐带着几分的悲意,让这炎热的大堂里面无端的漫起凉意来。
半响,皇后哀恸的哭喊声传出:“母后!”
后宫诸刀顿明明白,是太后终于薨逝了。
哭声逐渐响了起来,不绝于耳。或者真情,或者假意,跪伏着的诸人皆在哀哀凄凄,掩面伏地痛哭着。
外面,告丧的钟声响彻云霄,从大齐的后宫传递到前朝,传递到宫外,传递到民间。。。。。等到明天的清晨,整个京城都会知道太后薨逝的消息了。
苏谧跪伏在几乎最角落的位置上,同所有的妃嫔贵戚一样,额头触及冰冷光洁的青瓷砖铺陈的地面,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从额头上传递到心底里。
隐约之间,一声几乎细微不可闻的叹息声传到耳畔,苏谧转头望去,是倪贵妃的方向,她神色黯淡肃穆,光洁的脸颊上却没有泪珠,只是带着些微的恍惚。
苏谧低伏下去,她也禁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声。就算是权顷朝野,就算是宠冠后宫,就算是尊贵到了极点,最终所得到的也不过是这样的一场哀哭,几声叹息。
。。。。。。。
金戈旧梦
苏谧走近养心殿,正听见殿里传来齐泷的声音,语含悲怆地说道:“母后凤体不安已经有十几个年头了,近几年病情更是日渐加重,朕日夜忧心不止,为了让她老人家放心,这一次朕连定国公的败绩都拖延了下来,未曾加罪任何人。只盼望着能够有回转之机,没想到还是。。。。。。”
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娓娓动听。
“皇上不必难过,太后在天有灵,亦不愿皇上为之伤心伤身。太后享年五十又一,生平纯简朴拙,躬勤敬礼,堪为千古之表率。臣以为当遵祖宗成例,赐以佳号,奉安凤穴,此乃最要之务。”礼部尚书贾渊的声音传出,恭谨有礼地劝慰道。
苏谧的脚步滞了滞,她从敞开的窗子望进去,殿中大多都是礼部的官员,显然是在商议太后的治丧典礼事宜。
齐泷在龙椅上侧了侧身子,似乎不胜哀伤地长叹了一声,说道:“朕自从继位以来,母后传递宽裕,爱护有加,如今却天人两隔,朕实在是哀恸难安啊。如今母后去世,朕日夜冥思苦想,都不能释此追思之情于万一,父母去世,天下人尽蜇是守礼三年,朕虽身为天子,悲恸之情与世间诸人并无区别,因此,也意欲效法而行。”
此言一出,下面的臣子一阵诧异,按照大齐民间的风俗,父母去世者,子女当守孝三年,不得婚嫁为官等,以表孝心。但是天子守孝,则是又日代月。也就是说,三年三十六个月,天子只守孝三十六天而已。
如今听齐泷的意思竟然是要效法民间守孝三年!这怎么能行呢?先不说如今南方战事连绵不断。一国的皇帝跑去皇陵那里守上三年的孝,这国家和朝政可怎么办啊?难道要满朝的文武也一起去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