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袖玉花开-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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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倒没什么新鲜,是家家户户皆发生的变数。玉袖在心里译了译,大抵上是小可怜见的家里不大太平,那些担着女又十撇儿名头的欺下罔上,将小可怜同他的娘亲赶了出来。他娘亲因要护他,便自动钻了人家下的套子,他却得幸逃了出来,唔,还是得她奋力一救,才保得的性命。
她听完后,将软绵绵的耳根子摸了摸,于心里打打稿,并想道些牙碜的话来作个劝慰,小可怜却站了起来,扑了扑灰,意欲寻一寻他的娘亲。
想想也没错,活着总要见一见人,倘若转入地府了,也该留个尸首让他尽一尽绵薄之孝,不能让她做这悠悠天地间的无主枯骨。
玉袖便也扑了扑裙裾上的灰,觑着眼前的星火,思来想去还是将它留着,做个照明。回头同小可怜道:“嗯,那我与你寻一寻,若有差池,也能搭把手。”
他点点头,表示同意。
寻人向来是一桩无头苍蝇乱飞的没脑事,凭的便是运道。小可怜的运道不错,遇上了运道一大把的玉袖,真是否极泰来。
自方才做火堆的小高丘下来十里路,正是一处僻壤,三面寰壁,是一包抄刺杀的良土,要么包抄的将被包抄的了账,要么反被了账,乃是个绝无退路的恶境。
小可怜的娘红心正中一剑,瞧着柔和的眉目,想必离开的时候没多大痛色,倘若晓得小可怜能平安,天之福灵甚是安祥。
大约是方才哽咽过一回,小可怜对着娘亲的冰冷,没多大表示,模样十分恍惚,倒像他是那个神识游离在外头的。玉袖抬头朝一旁的青葱苍树停了眼,恰有一只母雀叼着一条肥嘟嘟的大虫,给巢里的小雀喂食。母雀的绒毛虽略显杂乱,眼底一派祥和,将微红的嘴喙搁在覆羽下擦濯,再回转替小雀顺毛,将三个小乖乖顺的油亮靓丽,伴着清风绵拂,脑瓜上的几根极细的绒毛微微摇荡。
她默默将这棵苍树挡了挡,抵在小可怜背后,轻轻提点了句:“唔,赶紧敛了罢。”
大概她将音儿放得过于轻柔,细弱蚊蝇,令得自己也莫能听到,小可怜见的依然做磐石状。
她虽然很谅解小可怜此刻的心情,但她此时的身子并非实体,甚有可能顷刻离去,小可怜又孤零零一个人,她实在不放心。于是,她狠心再将音量放大几倍,提点了两番,方将他的魂魄诏传回来,却听他官腔似的道:“也不能随分便敛了,我记得需濯发、饭含、入殓、停灵做守、打醮、出殡驾灵、行路祭,需要仙轿、帛纸、铭旌”
记得倒牢!
她咳了两声捻断:“既然你将这些礼节记得这般牢靠,也定是学过八佾的,便将‘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这一段摘来说一说。”
小可怜甚懂道理,甚恹恹垂了头。
她点了两把铲子,递与他道:“显然你也明白,礼仪不在重,心诚便可。你方才已哀过一回,也无须再多哀了。”又望了望早发的晨曦,再道:“凡事需同太阳比一比速度,仙轿什么的虽然没有,到底这处乃是一处仙丘,赶紧敛了你的娘亲,才是正经。”
他顺从地接过,似忍着莫大的委屈,漠然做着手里的活计,挖出一个泉壤,将那个眉目似水的女子委于仙土。
鉴于此前埋过一趟尸来着,嗯,是很多具尸,挖泉壤堆筑铁槛的事,做得分外得心应手,于辰时三刻前端端完成,拖着小可怜一步挨三地转身离去,短短一条小石路,跟爬天梯也似,喘气喘成了一个无边风洞,里头的烈风吹个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穿越(二)六更
小可怜见的虽是个孩子,却长了一副沉稳性子,她往昔盘付过的两个奶娃娃,皆有孩子心性的一面,她方能入手行诈,遇上个把如同小可怜这般性子的人,却莫能耍架空话,不拘她天话说的如何花团锦簇,他只当陪自己唱大戏,不会搁心头上。况兼劳动一夜,昨夜填的地瓜即便管饱,究竟不能管到早晨还不打祭祀醮,她自觉饿成了一张薄薄的宣纸。
正饿的当头,分出一丝精神看觑着小可怜,他似被剥了灵魂,木木樗樗垂着脑瓜发着呆。但凡爹娘受了什么大冤屈而去,或有对雠刀刃所迫的,下一代的孩子,多少要有些报仇心里,但从小可怜的沉默中不觉有仇恨的牙根,茫然的形容占了大头。
这样的境况她也见过,许多失去亲人的孩子就如失了人生的风向标,只能于茫茫沧海里游荡。小可怜正是茫茫人海里的一位,正处于不晓得人生路如何步上正轨的状态。
她若要做一番牵引工作,势必要寻个良辰美景奈何天,成功的把握便多了一层。便做关心俯就道:“晓得你伤心忒过,可眼下已然是翌日,到底也该吃顿饭。”
他瘪了声音:“还是吃地瓜?”
小鬼还挑食。
她拢着袖,压了压火气:“那你要吃什么?”顿了顿,立时加了一句道:“不能太难的”
他抬起头来,将她望了甚久,似打量着一件新奇的物事,压抑着笑声:“不能太难的,嗯,那怎么才算一般难的。”
她敁敠了一忽儿,慢吞吞道:“烤地瓜”
那不紧不慢的笑被生生掐死在他的喉咙里。
因两人磨赖许久,到相次十里路的山丘茅棚后,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玉袖着手拔了两根野菜,摘了几个灰扑扑的野蘑菇,顺道从空巢里摸走两颗鸟蛋。正是做个亲自操勺的计结,讨一讨小孩子的欢心。
玉袖以为自己头一遭臻臻至至地殷勤服侍,确是替一个素不蒙昧,连脸蛋儿也瞧不明的娃娃,便很有些慨然。
可世事不是臻臻至至殷勤努力,便能投桃报李开花结果的。她虽于舌尖将凤晞烩的几道佳肴熨记得十分牢,然则实际操手,却难了些,以至于当了一回落汤青蟹,七手八脚乱得难以言表。小可怜却在一旁说大凉话,譬如:“忘记撒盐了。”又譬如:“柴火要灭了。”再譬如:“你忘记开火蒸米了”跟被锯了嘴的葫芦也似,忒不会说话了。
她气愤地将勺一搁,欲要端出一张怄气的面孔,却因料得他瞧不见,便捏出一张普通的面容,皱眉插腰身道:“虽则我是个神仙,但,但于做饭方面”咽了咽口水,续道:“于做饭方面,到底是个新手,并没什么大的天分。”
小可怜却似乎将全身一顿,涩涩问道:“你缘是长这样的?”
端端被她塑得完美的愤怒立时散去一半,小可怜问到了实处。她此番全凭着一缕精神游丝支着,真身莫能教旁人瞧清,实属情有可原。然她身佩了移形玉,换张虚晃的脸面,便是师父老人家也瞧不出假批子。小可怜将她这张西贝货认做了真,也是自然。
她捋了捋袖口,既没点头亦没作势一摇,心平气和道:“一张脸罢了,较什么真,若你愿认它便认,不愿认便不认。”见他垂了垂眼睑,舔嘴道:“你还想不想吃饭啊?”
他点头道:“嗯,你不会做饭,我来罢。”
她疑惑地将小可怜望着,因瞧不出模样,只能敞开心遵从一回,将勺子递与他,搬了个杌子在桌案旁伏懒,木木地将来回跑的小黄袍望着,忽然有份稔熟感扑鼻而来,带着微微的袖玉花香。
娃娃虽小,操弄的步调却快,临阵磨的这把利刃锃亮锃亮的,玉袖懒散了半个时辰,便令他教火熄了熄,端着几盘子油光泠清的绿油油和黄橙橙,蹒踞着慢步踱来。
她腾出手逐一接过。
小可怜站在一旁吸了吸鼻水,吱吱唔唔道:“呃,我也头一遭,你尝尝?”想来是一副满怀期待的表情将她凝望着,她不好拂了人家,虽将两条眉毛拧巴成一条毛毛虫,下手的筷箸却利落。
被油光裹了一层的蛋色挺金灿灿的,她默默放嘴里嚼了嚼,唔,真是砖儿能厚,瓦儿能薄,小可怜是头一遭?一个小鬼头一遭做饭怎么能做的恁般好?
玉袖打眼瞄了瞄,多了一红灿灿物事,她何时挖过红薯来着?
小可怜插嘴道:“那是我挖的。”再火剌剌将她望着,一面伸出爪子自发捞了一根。
她将筷箸递与他:“你头一遭啊,挺好的嘛,你没诓我罢,小孩子是不可以诓神仙的”
他愣愣睁睁了一忽儿,忽然负气道:“没诓你,你是嫌弁不好吃?”
她摇头笑了声:“没有没有,决然没介事。”被他专注的脑瓜子转过来一盯,忽觉额头沁了两滴水沫子,便掩着嘴角道:“当然,较之我心上人的一番手艺,咳,便略差了些。”
他沉默良久,似不可置信的口吻,僵硬着语气道:“你结缡了?是旁人的尊阃?”再糯糯道:“原来神仙也能成婚的”
她木然啊了声,点头称是,恍然一想话题跑有些偏,她原本想同小可怜开导什么话题?嗯,对了,是人生目标的话题。她便化了张杌子招发愣的小人座,寻思着话头的序幕引子,将心里组织好的话同他道:“你往后晓得要做什么?”
他微微抬了抬下颌,嘿嘿蚩蚩的形容。
她只索将口水咽了咽:“你家里头的事大约累掯了你娘,便有些心怀嫉恨罢,但你此时不过六七岁,这个岁数的孩子该是读书认知识得道理的时候,倘若不学些本领,便委实对不住你那双爹娘。况你日后学成本领,还想报一报仇什么,便如虎添翼更斡胜筹。”
小可怜见的乃是一个敲敲头顶,脚底板儿便立时动一动的主子,脑子十分灵光,分外领得清其中厉害,也晓得她说的甚有道理,便将脑瓜上下点的飞快,来回十几波后,停下来揉了揉,问道:“但学本领的话,你是说要教我?言传身教?”
听得小可怜拿言传身教一辞作问,问得她愣了半晌。玉袖深觉为人师表一神圣的字眼用在她身上委实侮辱了这个词,和担着这个词的先生们。她玉袖顶多是个败坏仙德,误人子弟的一把稂莠草芥,小可怜将她认作老师,是该多么吃亏,多么没前途。
因着这么深刻的自我剖析,脑中的思路便清明的很,端出甚有自知之明的姿态道:“我虽是个神仙,到底不是从事教学的,你若拜得我这样的老师,大约没能学好一身不凡的本领,却装得一肚子坏水,便是我太对不住幸苦生养你的娘亲了。”说完一腔诚挚的自批,她兀自认为是极其饱含深刻批评的,旁人听了,该打上十分的退堂鼓才正理,小可怜却似遭了大打击,口吻夹带着抗拒:“不会变坏的。”默了默,又加强口吻:“我不会的。”
她莫可奈何地将外头的大太阳望了一眼,天已午晌,赤轮滚烫得要命,耐人寻味的是,攒攒云头追逐巨涌,几番云起云涌,烟霞明灭中,却莫能将耀眼的光明挡得多么结实,必然要射出两柱晞光,俯瞰苍地。
小可怜扯了扯她的袖口,似在等待她的回答。
失望总是难免的,就如哄娃娃吃饭一般,倘若要他听话,总得塞块儿糖,或给个甚有力道的巴掌,方能了账。此番的境况,却是万万给不得他一块儿糖的,拖泥带水的事也总得一刀变四头的。
她深呼吸,恳切同小可怜讲道:“神仙固然是可以结缡成婚的,也固然我还未成这个亲,此番便是要动身去寻他,不论如何也不能带你一同去。兼你身负一桩血海孽债,从我这边定学不到任何本领。你能习得一身卓然仙术的地方,只得相次此处百儿八十里的轩辕阁,你还是学成之后,再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