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袖玉花开-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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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蝶被劝回来,她摘了身上的金银器具,去找韩钰。书房里打瞌睡的小厮没给她好脸色看,说是韩钰一月中就没回来几次。这点她心里晓得,她很关心他,是他不关心自己很久了。但是这样重要的一晚,她却希望他在家里,来这一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慕蝶明知韩钰不在,心里却依然存个念想,希望他在。玉袖想了想其中缘由,大致上分为两个原因。其一,倘若韩钰在家里,表示慕家这件事与他便没有多大干系,她能放心。其二,且不拘有干系否,韩钰是皇亲。倘若慕蝶托他与卫王讨个人情,不至于判慕恪死罪,迭配个边疆也比死强。
是以慕蝶日夜守在书房里,三天里头只吃了两口水。三天之后韩钰回来,见到她便直接开了大门,将真山显露:“我一月前说过,这件事没有完。我自以为凭你的聪颖,应该是懂得几分。”他穿着石青貂裘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你也晓得没了至亲会难过么?你差那些人伤害阿甄时,你有没有体谅过我呢。”
她只单薄了一件素衣,眉眼冷冽而清醇简单,未上红妆的面容比一般女子强了百倍不止。对着恁样美丽的姑娘,若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会好好珍惜,却奈何韩钰为人不大正常,身世亦不正常,感情看起来更不大正常。
她缓缓道:“你说的那些伤害,我没有做过。我想即便是这样说你也不会相信,人心这种物事,顶顶受不得的便是拷问。韩钰,你说我没替你好好敁敠一番,但你扪心自问,你何尝替我好好想过呢?”
她看见他微微震惊,退了几步,方拿鲛巾掩着咳了两下,紧紧攥在手心,“可事已至此,你只说如何放过慕家才是个正经道理。”
他抿着唇,似下了莫大的决心,将藏了许久的心事道出:“阿甄的血症近日有些反复,需要鲛人血,稍作调养。慕蝶,我头里便晓得你是鲛人。”
从一开始,认识你是个局,爱上你也是一个局。
说出这样一个布局已久的谋略时,他没有甚么愧疚的表情。
冬风从敞开的大门外,呼啸而进,冻干了脸上的霜花,割落了心上的炙爱。但听枝桠上的白雪激动地滚下来,在地上炸开一朵冷花,瞬间粉身碎骨,昭示了他们告罄的感情。
一串串珍珠顿时如雨落玉盘,鲛人的眼泪落地为珠,价值万金。倘叫旁人晓得这码事,她将会饥荒不断,薅恼频频,这也便是从来见不到她哭的缘由:“我原来以为你总是爱过我的,那些曾经对我说的话,即便现在没能实现,总算在那一刻是真心的。”抬手摸了摸眼睛,向他道:“到头来,你却告诉我,迄今的那些美好都是假的,是我一个人唱独角戏唱着很欢快,而你落个配衬的对手戏也演得很欢快是吗。”
他的身子猛地狠狠往后一撞,张了张口,却沉默下来。
她收起地上散落的十几颗珍珠,交于他:“韩钰,你以为,鲛人是没有感情,没有真心的?你觉得湘韩院的那位是你的兄弟,你要好好护着他,那么,挽芳华里的我是谁呢,你究竟把我当作甚么了?”
她将郁结在胸口的心血压下,与他道:“你要甚么,我能给的都给你,但是,韩甄,我再也不欠你了。”
他不知道,这是往后的岁月里,她在世上最后同他说的最后一句柔情的话。
那日后,接连的供血,加之一身痨病,她倒成了那个走几步就要喘一喘,风吹一吹就要扶着棵大树歪一歪的人儿。
那日后,左近的光景人情无甚变化,只是美人从此不展颜。
看到这里,玉袖咬着手指,暗暗佩服韩钰的心思果然缜密,计划也周全到位。他晓得,世人的血普遍没甚么用,除了能令他们活着。若要治疑难杂症,无非是那些存了上亿年的天神。但这类天神,寥寥无几。玉袖记得大罗宫住了两位,剩余不到十位,大多避世在天地间的三十六洞天和七十二福地中,哪能容易叫人寻到。排去这个可能,另一条可能,便很有可能。
东海之滨,有族鲛人,常年处海中,心血的度数比凡人,甚至神仙都低。玉袖也是听闻,鲛人血,饮一口,长十年,治百病,不落根。当然,无人能应证这个传闻,以至于大家普遍觉得,这个传闻偏题了。
但这个偏题的传闻,傍今却在韩钰手里能正一正其名,可以说是机缘巧合,也可以说是他手段高明。
再回到画面上,韩钰不晓得从哪儿请来了个道士,长得冷面也冷心,一副不食人间烟火,即便四海枯竭沧海桑田都无关与他的模样。道士晓得韩钰要用鲛人血救他的胞弟,凭借多年出馊主意的经验,便道貌岸然地嘱咐韩钰,离心口越近,造出的血必定越好,是以要扎,就要往心口扎!
玉袖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他,和他的祖上十八代。她怎么瞧他,怎么不顺眼。复想起之前形形□的道士,不拘是那轩辕丘上的那一遭儿,还是镇上瞎道的一派忽悠,心里很不受用,便让嘴一逞爽快,脱口道:“又是个臭道士。”
凤晞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她感到一丝凉意,斜眼觑了觑凤晞,打了个哆嗦,嘿然笑笑:“诚然,我说的不是你。”
凤晞面无表情道:“诚然,我是个道士。”
她:“”
虽则韩钰对慕蝶的这份感情里,确然是裹了一层蒙心猪油,但玉袖觉得这桩事尚未能盖棺定论。
以她见大哥多年在风月戏里打滚的经验来看,韩钰成亲那夜的款款深情,和往后年岁的体贴,皆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感情。即便韩钰是天生的红牌戏骨,可所谓日久总会生情,也所谓入戏容易,出戏难,假戏真做也未可说。
虽然从古至今,但凡爱情贴上了利益的标签,不拘是书面上还是口头上,皆会令这段情蒙上一层灰。我们莫能晓得,究竟是爱了才利用,还是利用了才开始爱。可不论是前是后,总算我们爱过。
韩钰真的只因慕蝶能救韩甄才娶她的,玉袖打心底没能接受。她从慕家的这桩事瞧来,韩钰在卫国很有几分能耐,这个能耐虽不知底,想来是比慕家更高明几分的。有这样几分高明的韩钰,不必兴兴儿地将人家姑娘娶回来,再兴兴儿地骗人家几碗子鲛人血。他大可从开始便用威逼利诱的手段,也能达到这个目的,委实不用做到这个地步。
玉袖在心里深叹,老祖宗说男人心海底针,果真是不错的。
她将这个想法告诉凤晞,他却盯着自己,看了许久,眉梢似挑了一层雪,眼眸黯然道:“你看别人倒清楚,怎么落你自己身上,反应恁样的迟钝。”
他说的,她有些不懂,好心同他磋磨意见,他却愣说了一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跑题跑得忒严重。
凤晞叹了声道:“袖袖,有时候觉得,你在耍我,快被你气死了。”
她想了想道:“我这神仙没甚么优点,最大的优点,便是能气死人。”
他撑着额头,一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形容。
慕蝶每日如受炼狱酷刑,不日便起了烧,拂上去的感觉,犹如将手直截放火上烤。韩钰一来怕将她折腾死,二来看韩甄倒很有几分起色,便想将取血的事放一放,倘或有个万一再取不迟。便吩咐人好生调养他们的韩大奶奶,哪起弄子敢在奶奶面前支大架子,便送他几条荆滕子吃吃。
下人们应了个诺,莫敢不从。
是以,慕蝶受了几月殷勤调治,大病总算初愈。
外头正值寒冬腊雪、冷得要命的季候,她裹着一张薄薄的毡衾,倚在院里的海棠榻上晒冷太阳。
满树厚雪堆积,虬枝挂不住,巍巍颤颤折了几枝。她的面容苍白易碎,仿若轻轻一触,便碎成万千,亦如大雨猛击湖面,一片汪洋大泽被数百道针刺得千疮百孔。
看着这样的慕蝶,薇央不懂,韩钰怎么忍心。她问慕蝶:“小姐只是病了,不是被废武艺,何不去寻老爷?”
慕蝶望着那冷冷的太阳,冷冷道:“第一,爹在他辖管内,不便妄动。第二,我近来在做一则梦,一则恐怖的梦。”她瘦骨嶙峋的手,钻出飘香的海棠毡衾,朝着广袤的天做比划,“大约这样大的怪物,两个,有九个脑袋,一直追着我。我很害怕,一直跑,最后你猜怎么着?”薇央皱着眉,摇了摇头。慕蝶笑了声,突然回暖:“竟是阿钰救了我,是他救了我,然后,他死了。”裹紧身上的毡衾,无奈的口吻:“我不想这样。薇央,也许是我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要来还的。”
薇央道:“可人有上辈子么。”
慕蝶说:“兴许有也未可知呢。”
玉袖对慕蝶的梦抱着极大的好奇心,这点绿灵抿嘴表示为难,只能央求缙文,与个命盘看看。玉袖严谨地合计过,问缙文要命盘看一眼却不难,但一则她没这闲空,二则,慕蝶是鲛人,前世大约是个神仙。神仙的命数是由老天谱的,缙文也没法晓得。为保不至于白走这一趟,她也只得将这个念想作罢。
作者有话要说:
☆、有情还似无情(一)
初七一去不复返,初八的脚步窸窸窣窣,带着手里明亮的灯笼从天边缓缓崭露头角。玉袖困顿地坐在草萁上,盯着那一幕幕过往,哈欠连天。
凤晞不知从哪里折来一株芍药,粉色的百褶瓣上涂抹了一层莹绿的尘埃。
她毫无心机地接过,仔细摆弄了一番,听他道:“你晓得芍药象征甚么?”她将这个问题在心认认真真地过了遭儿,觉得他这个问题委实问错了人。她晓得凡世有不少酸诗是籍着芍药寄托思念的。譬如:去时芍药才堪赠,看却残花已度春。又譬如:芍药花开出旧栏,春衫掩泪再来看。而于药理之用,还能止痛,居家必备。除此外,她却纳罕,它能象征甚么。
正沈思默想,凤晞又将芍药拿走,在他灵巧的手里,仿佛有了生命,随着泛白的指关节开始舞动,难度低次渐高,谢幕那刻,它成了一只花梗相交的手环,套在自己空无一物的左腕上。
他狭长的凤眸弯成新月,看着花红柳绿的它,犹如看着一直想要,却至今才得到的玩物,托起她的手,解释道:“芍药被誉为花之后土,它暗喻难舍难分的惜别,心之所系,情之所钟。”
玉袖神乎其神地将最后八字自动过滤,反握住凤晞的手,激动道:“你是不是要离开我啊?”瞬间摇尾乞怜,可怜巴交地将他望着。
凤晞笑眯眯地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你是不舍得我”
她抢话道:“我不会点金术,你好歹留个几万金铢与我挥霍挥霍,再走呀。”
凤晞:“”
玉袖见凤晞瞬间黑了脸,寒气冒将出来,审时度势地将舌截住,继续可怜巴交地摇尾乞食。他却将脸默默别开。
意识到自己的服软的手段对如此贞洁的他毫无作用,她顿时泄了气,默默转了方向。抬首间,只见无数的绿星子从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地沓叠至去,似纱袋中的萤火虫,突然被无罪释放,迫不及待地四处逃逸。
再入眼,慕蝶一身素白,病倒在床。
连日供血,饶是身体再健硕的人,也会岌岌可危,休说慕蝶此番被病魔狠狠折腾过的身子。
韩钰针对此仔细考虑一回,凭他多年求医的经验,卫国城都里头的郎中太夫皆乃不中用的庸医。
治一治伤寒便也罢了,慕蝶此病却万万交于他们不得。
出于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