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第2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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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
那也并非难以理解。阮克将都城设在南京,因为他本就是盘踞南京,而尹家一直在北地。倘若要完美地结束,将都城迁往北地,无疑是一种极好的象征。
邵九的手一直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不动、亦不收回,他望着她,眼波温柔如水,笑一笑,道:“倘若我回了南京,之后,或许便极难见到了,若干年后,你会不会忘记有我这么一个人了?”
宝龄心头一滞,蓦地抬眼看着他。他的目光在别处,看来仿佛漫不经心,方才的那句话,似乎只是随口地调笑罢了。她皱皱眉,冷笑道:“你回去之后自然贵人事忙,自然是见不到了,我也自然不会再记得你。”
竟真的如此简单么?
邵九没有说话,漫天的大雪下,他的眼睛伸出仿佛有什么东西缓慢地裂开,然而,却不过一瞬,他回过头,摇摇头,脸上带着轻慢的笑容:“真是绝情,别忘了,我们总是曾有过婚约的。”
在宝龄错愕地抬起头怒瞪他,正想要反驳时,他却出其不意地再度牵住她的手:“既然如此,怕是最后的相见了,那就陪我多走一会吧。”
怕是最后的相见了——宝龄抿了抿唇。
原本是要离开的。她做了决定,他亦答应了她,只要办完陆离的丧事,便让她离开。自此后,往日所有的恩怨情仇一笔勾销,他是他高高在上的王,她是这个时空里在普通不过的百姓,安静地居住在某一处,生老病死,从此——再无瓜葛。
这一次,她终是真正的自由了吧?然而,为什么,听到他的话,有一瞬间,她的心竟没由来的微微地酸涩?
两人并肩走着,漫天的大雪将四周笼罩上了一片银白的屏障,似乎天地间唯有两人,回头望去,连那一整支车队都变得如蝼蚁般渺小。耳边只有雪花擦过的沙沙声,与靴子踩在雪地里的吱嘎声。
宝龄忽然想起,时候就仿佛曾说过,北地的雪,可以积一尺多厚,这个时候,脚踩在雪地里,便会有那种吱嘎吱嘎的声音,此刻,便是如此吧?
它似乎专注地投入在这种游戏中,轻轻地抬起脚,再踩下去,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深邃的脚印,低下头,她看到那脚印是成双的,在一片了无人烟的雪地里,一直蔓延、伸展
这条路,仿佛是走不到尽头的。然而,如何会没有尽头呢?无论多长的路,无论多喧闹的盛宴,都会有尽头,最终都会结束。
“冷不冷?”邵九忽然道,接着,不等她回答,他便用手掌将她的手全部包裹住,侧过脸,将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胸口上方,轻轻地按下:“感觉如何?还痛不痛?”
宝龄一怔,这几日在马车上,他每隔一日亦会做出这样奇怪的举动,有时是为她把脉,有时是摸一摸她的额头。她摇摇头:“不痛了。”
邵九笑一笑,仿佛喃喃道:“应当是无妨了”
“邵九”宝龄动了动唇。
“嗯?”
良久,宝龄吐口气:“没什么。”
他的这些举动,那日他给她喝的那杯茶,她其实心底已有数。心中的话仿佛已到了喉咙口,只是,下一秒她还是咽了回去。
不说也不要紧吧?事到如今,那件事,已经不重要了。
邵九亦没有追问,两人又仿佛漫步目的地走了一会儿,一阵风吹落宝龄的斗篷,长发即刻间散落下来,宝龄伸出手,一只手却比她快了一步。
邵九望着宝龄,漆黑的眼眸如同雾气里的河流,氤氲着无人能读懂的柔情,他伸出手,十指轻梳她额前的乱发,一根一根,一丝一丝,慢慢地拢如她耳垂后,动作缓慢而轻柔,直到将她被风吹散的发丝梳理好,他的手指又慢慢往下滑,替她系好脖子上的流苏,他的手臂似有意有无意地触碰到她的脸颊,仿佛微微地摩挲,温柔而眷恋。
他的指尖带着冰雪的微凉,虽到之处却烧起一片灼热,仿佛是这冰天雪地之间仅剩的一丝温暖。宝龄怔怔地一动不动,一种莫名的情愫蔓延开来。
怎么了?今日的他那么奇怪。
方才的调笑竟像是刻意似的,难得的没有注视她的目光,竟不似以往的从容笃定,而此刻的眼神又那么专注。
他凝视她,目光深深地印在她的脸上,仿佛是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的最深处,良久良久,他垂下手,无声地笑了笑:“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
唯一的一丝暖意都在顷刻间消失,宝龄置身于一片冰封的世界中,半响,才道:“是啊,该走了。”
要走的,始终还是要走。
回到车队,平野正朝着远处眺望,见到邵九,他似乎微微松了口气,随后,利剑一般的目光又射到宝龄身上。
宝龄凝眉没有错开目光,笔直走进马车里。
平野那目光真是好像,她做了什么让他极度愤怒的事
是因为陆离么?应该是吧。
她在车上坐了一会儿,想着许多没有头绪的事,然后,马车动了。她一怔,邵九并没有上车。
心头忽然咯噔一下,不知为何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她蓦地掀起帘子,却同时见邵九正站在车外,他一只脚正要踏上车,见了她,微微一笑:“怎么了?”
她摇摇头,有些恼怒自己地放下帘子。
方才那一刻,她怎么会以为,他消失不见了呢?
邵九上了车,如同之前那般坐在她身侧,将马车的窗子全部关起来,又垂下帘子,做完这一切,他柔柔一笑道:“入夜之后会更冷。”他想了想,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睡一会吧,今日便不扎营了,明日一早应当便会到了。”
窗外是一片冰天雪地,纵然关紧了窗,风依旧从缝隙间狡猾地钻进来,她缩了缩身子,感觉倦意袭来。
这一觉,竟是睡得格外的沉,睁开眼时,宝龄感觉四肢有些酸疼,活动了一下身体,她皱了皱眉,身侧空无一人。
她掀开帘子,漫天的雪光反射得人有片刻的眩晕,马车忽然停了,似乎有人走到她跟前,她下意识地以为会看到那张清雅的脸,然而,却是另一张脸。
英俊的少年漠然地掀起帘子,平野面无表情地道:“下车吧,到了。”
贰佰柒拾、冰释
望着车队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之中,绍九终是慢慢地垂下眼睑,随后,唇边绽开了一丝飘渺恍惚的笑意。四周是一片冰封的白,他的身影如同重叠在这片素白中,透明得仿佛不真实。
雪越下越大,呼啸而过的风夹渣着雪花怏怏落下,落在他的发际、睫毛、鼻尖上,他就这么站了一会儿,只一会儿,他便决然地转身,纵声上马,朝着马队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的目的地从来不是北地。他想起宝龄曾问过他,何时回南京,她应当也对他突然回北地产生了疑惑。
她以为他赢了,赢了这场局,所以才会有此疑惑。但她很快似乎又想通了,并没有再追问下去。或许,她以为他是想先回一趟北地,或将都城迁往北地吧?
这似乎也是个很好的理由,所以,他并不想解释。由他这么想也好,事实的真相,她无需知道,他亦为打算告诉她。
从南京府出来,他便决定将大部队撤回北地。这是他的想法,亦是阮素臣的约定。或许,也有他微小的私心——在尽量顾全北地军的同时,将宝龄安置好,安置在放心的地方,如此而已。
北地军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与其用武力,消耗众多的精力去歼灭,还不如放他们回去,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边,此后,在漫长的岁月中收为己用——这应当是阮素臣的想法。所以,阮素臣并未对攻城的军队做任何处置,默许了绍九的安排。
至于绍九,他相信只要自己小心谨慎地妥善安排,北地军依旧会随时为他候命,甚至,他可以让他们假装归顺,而暗中埋伏,但这一计,聂子睫已用过,先不论有用与否,他亦不想再用。并且,他虽擅施诡计,却从未出尔反尔,他既然与阮素臣做了约定,便不会有任何不甘,纵然是输,也要输得坦然。包括暗军,他也以准备将暗符交给阮素臣。
暗军世代听命与尹家,虽暗符是身份的象征,但纵然拥有了暗符,要他们完全服从阮素臣,并非易事,只是,那便是阮素臣的事了,与他无关。倘若阮素臣连一支小小的军队都无法收服,那么,此后的这片江山,恐怕迟早守不住。他从不自毁约定,但若是如此,倒是,他亦不会退让。
他任由思绪无边的游荡,身下的马在雪地里奔跑,上下颠簸,而他的身体的感知力却似乎越来越模糊,仿佛轻飘飘地坐在云端,麻木的感觉一点点由脚趾扩散,慢慢倒整个下肢。
果然他微微苦笑。
阮素臣说这药性在五天之后才会发作,绍九相信,因为阮素臣这样的人,纵然恨极,骨子里依旧恪守着君子的原则,他既然如此说,便应当细细研究过用药的剂量,的确维持在五天之后。然而,在得知裴沛的身份之后,绍九便立刻想到:恐怕,没有五天了。倘若下毒的人是裴沛,那么,茶水中的分量便绝不会按照阮素臣吩咐的那样放。一个恨不得他死的人,如何会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倘若真正的毒药,此刻,他怕早已毒发身亡了吧?
所以,他才让车队几乎马不停蹄地赶路,在他失去意识之前,回到北地。只是,终究还是耽搁了一些时间,在那片素白色的雪地里
他明白,接下来的——不是死亡,而是昏睡。不是诀别,只是,静止了时光,成了一段不知时日的空白。
连死亡他都无所谓,何况昏睡?他亦很清楚,这一睡不醒的时光,会改变什么。
然而,没有其他的办法。
对于阮素臣,他本就没有想要他的命。生命对于他来说,并非最宝贵的东西,也从未被他视为去撼动人心、使人彻底崩溃的根本,所以,他不在乎那条命。之前他去人性命,只是过程,而非目的。在骆氏用宝龄来要挟他放过阮素臣时,他本可以答应。只要答应,之后,或许便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
然而,他很清楚,倘若彼时答应,骆氏纵然会给宝龄解药,亦只是阶段性的。谁会轻易相信他如此干脆地便放弃?骆氏必定会拖延时间,等到确定他与阮素臣之间是真心休战才会安心。
不是骆氏愿意等,而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然而,他却等不来了。
他等了十几年漫长的时光,只这一刻,他等不了。他无法确定那种不知情的毒药在宝龄身上停留下去,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既然是毒药,残留在身体里时间越长,自然是越危险。
他不能赌。
所以,他带走了宝龄,并演了冷酷无情的一场戏——要反用宝龄来逼迫阮素臣就范。果然,比起他轻易地放弃,骆氏更为相信他会这样做。
戏还未演完。之后,他与阮素臣谈条件,共同在骆氏面前演一场戏,这便是他在阮素臣耳边说的话。他相信阮素臣不会决绝,他愿意放弃这一切,放过阮素臣,而阮素臣意愿意既往不咎——也就是,两人愿意用一种相对平和的方式化解昔日的一切恩怨。只有这样,宝龄在中间,才会完全失去意义。但骆氏并非一般的女子,若是两人突然和解,必定会引起她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