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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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大官人了!”众人一起唱喏道。
把客人招呼进家里,陈希亮让人去叫酒席,李简他们却坚决不许:“后日就办喜事了,家里怪忙的,自己人哪能再添乱。我们报个到就走,回头婚宴上喝个痛快。”
陈希亮哪能不管这顿饭?“再忙也得吃饭。不差这一时。”
众亲朋才恭敬不如从命,坐下叙起了别后之情。陈希亮陪他们说了会儿话,便告个罪,让陈恪和宋端平陪着客人。自己急忙忙去裁缝铺试新郎官的吉服。
“我看三郎见了我们,是假装兴奋,难掩失望啊!”陈希亮一走,那涂员外涂阳便调笑道:“心里八成在想,咋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都来了呢?”
“竟敢编排我!”陈恪笑骂一声。但都是老熟人了,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便直截了当的问蔡传富道:“不是让你把我媳妇也接来么?未来公公大婚,做儿媳的岂能不到?”
“还有这规矩?”众人一惊道。
“没有。我随口说的。”陈恪摇头笑笑,心中却有些失望……他本来想让传富几个。撺掇着程夫人和苏家姐妹俩一起进京。这样一来,苏洵早有定居京城的打算。可以使他全家团聚。二来,借着父亲的婚礼,让两家重归于好。三来,二哥陈忱也将回京,到时候,无论如何把他和八娘撮合起来。
当然对他自己也有好处……小妹全家都在京城,这样年底就能成亲,省得来回折腾了。
“唉,这就放心了……”蔡传富叹口气道:“师傅,不瞒你说,师娘的娘病了。”
“我岳母怎么了?”陈恪脸上笑容顿敛。
“起先我们还不知道。后来是老涂的闺女去看小妹,才知道程夫人从春里开始就不太好,请遍了大夫,却依然一日不如一日。”李简道:“等我们进京前,已经是卧床不起了。”
“小妹那么多封信,竟一点没透漏风声。”陈恪愣了。
“她是怕影响你们的举业,所以一直瞒着没说。这样小妹和八娘也没法进京,只能等到归乡省亲时再相见了。”涂阳看看陈恪道:“小妹知道,这回肯定是瞒不过你了,说让你继续瞒着她父兄,这也是程夫人的意思。”
“嗯……”陈恪点点头,轻叹一声道:“也罢,蜀中的冬天,要比京城养人。”
午饭后,传富他们便告辞回客栈了。其实他们四个,并非单纯来参加婚礼那么简单,等到事后还要深谈,这会儿陈恪便没多说什么。
秋日见短,不知不觉便到了天黑,陈恪对正在看书的宋端平道:“走,老宋,我们今天去见见世面。”
宋端平也不多说,两人换上儒袍,一个戴方巾、一个戴幞头,出门上了马车,在街上七拐八拐,过了许多热闹的去处,渐渐来到一条稍显清静的巷子。
在巷口下了马车,看到巷子里,只一户门前挂着气死风灯,灯上写着三个黑字‘博艺轩’,在风中微微摇曳。
陈恪和宋端平连龙潭虎穴都闯过,自然不会对这种地方打怵。并肩走在一起,两人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走到那户门口,只见是个很寻常的门面,而且大门紧闭,门口也没有侍卫。要是没有那灯笼指引,两人真不敢相信,这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不过既然叫博艺轩,也就没什么好迟疑的了。陈恪径直上前拍门,啪啪啪,几声清脆的撞击声,在黑夜中传出很远。
过了一阵,院门被人打开,露出个梳着髻的小道童,一双大眼睛看着两人。
“蜀中举子陈恪,应邀前来拜见四公子。”陈恪轻声道。
小道童还是不说话,两眼乌溜溜的看着他。
陈恪知道他的意思,歉意的笑笑道:“不好意思,忘记带请柬了。”
“没请柬可不能进。”那小童板着脸道。
“这不是你能说了算的。”陈恪把一片金叶子,弹到小童手里道:“去问问你家主人见不见。”
小童其实就是这个意思,便板着脸,把金叶子收入袖中。‘哐当’,临转身还将院门关得严严实实。
“这算闭门羹不?”陈恪看看宋端平。
“戒急用忍,戒急用忍。”宋端平赶紧拍拍他的肩膀,小声道:“你现在是有身份的人,得讲风度。”
“屁风度。”陈恪骂一句,但终究忍住,没有发飙。
过不一阵,就听院内响起悉悉索索地一串脚步声,院门重新打开,四个青衣小童和女娃,打着灯笼,引一个举止之间、摇曳生姿的绝色女子迎了出来。自称是博艺轩的管家,道主人已经备好酒席,只待贵客莅临。
那女子的谈吐清新高雅,如清风拂面,让陈恪二人心头的不快无影无踪。
两人都有些呆了,心说她一定是世上最美的管家了。陈恪做过功课,知道这是与杜清霜同榜的花魁兰花仙子依甯娘。被评为花魁不久,她便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原先青楼的老鸨亦缄口不语。着实让些迷恋她的客人怅然若失……
过了好久,人们才从有幸被邀请到博艺轩的名流口中,得知了她的下落。实在想不到,堂堂花魁竟给人当起了管家……就算赵宗晖是王子,人们也无法接受。不过不得不承认,这更增加了这博艺轩的吸引力。
进到院中,陈恪与那依甯娘眉开眼笑的虚与委蛇,宋端平跟在后面,警惕的打量观察这名声暗响的‘博艺轩’。便见整座院子并不大,连座二层楼都欠奉,黑影之中屋里并无多少灯火,隐约看去,房舍也不算多新。
不过,这座院子显是经过匠人细心打磨,放弃了原本北方建筑的轩大为美的理念,仿效南方的些许景致,再引入活水修筑一座小池塘,看似随意的堆砌一座太湖石的假山,加之星罗其中的花草,让不大的院子立时有了曲径通幽的胜景之感。
待进了厅堂,宋端平更是吃惊的发现,此地物品摆设乍看上去,都平淡古拙,但他见多识广,发现竟无一不是昂贵的汉唐古董。显然此间主人,要的就是这种看上去恬淡简朴的感觉,只有识货的人才会心一笑的感觉。
再看中堂挂着一幅字。上面写着‘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乃是谁都耳熟能详的《陋室铭》,不知多少人家中挂这幅字,但这一副却与众不同。
因为在落款处,只有‘刘禹锡’三个字,而不是通常的‘刘禹锡文,某某书’。
这是真迹。
这种处处装低调,实则臭显摆的做派,让宋端平和陈恪相视挪揄一笑:‘真是个装逼犯……’
那依甯娘说去通禀,可等她出去好一阵,也不见有人出来接待,也没人出来上茶,这种被人晒着的感觉可不好受。陈恪烦躁的站起身,踱着步子。宋端平叫他坐下,他坐了没一会儿,又烦躁的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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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三章戏里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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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东侧用屏风间隔开。赵宗实穿一身青衣小帽,透过屏风的缝隙,默默的关注着外间两人的举止。他是个极有耐心的人,从两人进来之前便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到现在,足足半个多时辰。
一直看到陈恪第六次起身,脸上的烦躁之色也十分浓重,他才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来到后堂中,峨冠博带的赵宗晖正在那里,与依甯娘打一本棋谱。见他进来,赵宗晖把棋谱递给甯娘,起身笑道:“怎么样?”
“飞扬浮躁还好色的人,,纵使再有才干,也难成大器。”赵宗实微微失望的摇头道:“他身边那个,倒是老成一些。”
“我观他来京后所作所为,确实十分冒失。”赵宗晖道:“比方才进京城,就跟赵宗绩去量六塔河,把宰相挤兑到颜面扫地,量他个脑袋啊!日后不想在官场混了么?还有无忧洞那次,据说他操着刀就杀下去了,险些害死柳老头的孙女,你说他是不是缺心眼?”
“这样的人,读书是入错行,当兵才合适。”依甯娘在边上凑趣笑道。
“不错。”赵宗晖点点头道:“我看他将来顶破天,也就是个柳开,咱们没必要把他当回事儿。”
“错。”赵宗实却摇头道:“这样的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对我们虽然无用,却是个威胁……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又跳出来坏我们的事?”其实他最担心的,不是陈恪本身,而是皇帝对此人异乎寻常的关注,这让赵宗实十分不安。不能为我所用的话,只能坚决毁掉。
“是。”赵宗晖应一声。心道:‘看来他对无忧洞被捣毁、损失几十万贯,一样痛心疾首,只是不说罢了。’不禁暗暗赞叹:‘这十三弟虽然年纪轻轻,却老成的不像话,心里真能藏得住事儿。看来真是当皇帝的料!’一想到他当上皇帝,自己就是亲王了,赵宗晖心头一热,沉声道:“十三弟,你说一声想要他怎样,其余的便交给哥哥们,保准不让你失望。”
“嗯。”赵宗实颔首道:“你办事我放心。”背着手踱两步,方幽幽道:“我不想在京城再见到这个人。”
“这个人在本科举子中。威望很高的……”赵宗晖道:“估计主要是他出手阔绰的缘故。方才随手便给了门童一片金叶子。”
“这个简单,不让他考中便万事休矣。”赵宗实淡淡道:“到时候他再有钱,那帮及了第同年。也不会拿正眼看他。”
“这倒是个好主意。”赵宗晖道:“可是,他这个别头解元,到了会试还是锁厅应试。怕考不中比考中都难。”
“想法子,让他没机会考试。”赵宗实眼中透出阴冷的光道:“不考怎么能考中?”
“这个……”听说要在大比上动手脚,赵宗晖不禁挠头,但他大话已经说出来了,自然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没问题,保准让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无用武之地!”
“嗯。”赵宗实有些意兴阑珊的点点头:“随便把他打发走吧,不值得浪费时间。”他让赵宗晖发请帖,不过是为了亲眼看看陈恪。现在看到了,也没有拉拢的想法,自然要让其哪来哪去了。
“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赵宗晖起身道:“还是上次你来住的那间,明早晨咱再回府。”
“嗯。”赵宗实点点头,便往外走道:“我累了,先去休息了。”他身子羸弱,体力不好。方才在前面站了那么久,已经感到不支了。
“让甯娘给你按摩一下吧。”赵宗晖道:“她的手法可是一绝。”
赵宗实深深看一眼甯娘,那张娇羞欲滴的绝美面容,不禁怦然心动。但还是用强大的意志,克服住冲动。缓缓摇头道:“不必了,我睡一觉就好了。”说完便离去了。
赵宗实一走。甯娘便拉下脸来,侧身坐在椅子上不吭声。
对她不快的原因,赵宗晖心知肚明,过去轻轻搂住她道:“我早知道他不会答应,不过是卖个干人情罢了。”
“你怎么笃定?”甯娘虽然心里仍然不悦,但按捺不住好奇道:“莫非他……喜欢男人?”能被评为汴京花魁的女子,那都是上苍精心炮制出来,魅惑众生的。甯娘从不怀疑自己的魅力,所以只能怀疑赵宗实的取向了。
“别瞎说。”赵宗晖紧张的看看外面,压低声音道:“他那方面没问题,是假装不近女色的。”
“假装?”甯娘惊奇道:“那也太能装了,跟真的似的。”
“嘿嘿。”赵宗晖笑起来,悠悠道:“假装圣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自己也相信,自己是个圣人。”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