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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部分

唐明皇-第143部分

小说: 唐明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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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囊袋,虽在上朝时减轻了恭捧在手的负担,但此时挂在自己的右臂上,也够这阁老辛苦的。

自从张九龄奏制笏囊以来,朝中不少文武,无论年高年轻,体力如何,也都仿照宰相此囊造制了笏囊,因之御史大夫李适之曾笑着对张九龄道:“笏板起于远古,而笏袋却始于君侯!”

此囊李林甫也有。当他看见张九龄扶着玉带,紧随内谒者监身后,步履蹒跚向南而去时,便笑吟吟地凑近中书令的身边,道:“堂老且将笏袋交林甫携着吧。此路犹可,少时上楼,多有不便。”

张九龄听了,回头望了望李林甫,恰见他将笏袋,悬于左臂,不禁也还一笑:“李尚书欲一身兼‘左’、‘右’之任乎?九龄虽实老朽,尚可右悬笏而面君,无劳惦记这‘右’悬之物!”说毕,又喘着气向前走去。

李林甫虽也常被前面行走的堂老白目,但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片好心,反被张九龄顺手拈来,讥讽他欲独擅左、右相。遭此抢白,李林甫内心虽然不快,但已从惠妃贴心近侍牛贵儿处获知今日皇帝召见之因,他不愿为此而使堂老胸中积气,导致少时廷议废立东宫之主一事难以奏效。他反而面色自如地后退一步,跟在中书令身后;在跨迈翰林院的厚高门槛时,还赶紧上前,将中书令搀扶着迈出了翰林院中门。

三人一出翰林院,便踏上龙池池岸。岸畔的牡丹似彩云落霞,衬得龙池碧泓,如九天瑶池,沉香亭阁,似仙山神阙。一队宫娥,正在沉香亭畔的花丛中,抒绢袖,施银剪,采摘奇葩,以供内廷插养装饰。此刻见堂老阁臣在对岸的花丛间寻路向南而去,她们忙隐入花丛,谨作回避。

“中书令张九龄,礼部尚书李林甫,奉敕见君……呐!……”

当三人终于穿过万丛牡丹,来到勤政务本楼下,宣呼太监,声声相传,向楼堂上的皇帝奏报着张、李二臣的到来。张九龄、李林甫在这奏报声中,稍作喘息,即从囊中取出象牙笏,抒开紫袍袍袖,掸去靴上微尘,振好头上乌纱,这才捧着笏,躬着身,沿着朱漆雕栏、踏着铺有名贵的宣州红线织毡的梯级,上楼见君。

因系内朝,故当张九龄、李林甫登上勤政务本楼,走过九重见君廊,来到皇帝召见的勤政堂时,两人只按制参拜,并不唱名山呼,便分左右立于皇帝御案旁,等待皇帝垂询。

大约两位大臣在路上走得太久,皇帝的眉目之间,显露着不耐烦的神情,当他见二人归班侍立后,才舒开紧皱的剑眉,复又沉吟了一会,即命:“赐右相座。”

“臣九龄谢座!”

就在中书令谢恩归座时,立于御案之左的李林甫,却暗中斜窥了一眼头戴白纱帽,身穿淡黄盘龙皇袍的皇帝,心中赞了一句:“圣明!”

“御史台近密奏潞州狂徒自称皇子一事,卿等想已知晓?”

“臣等俱已知晓。”

“此皆以丽妃所致!”皇帝那项下的花白胡须,在微微颤动,口气显得愤懑、坚决,“而今太子系彼所生,似此,将有何威君临天下?朕欲废之,另立太子,以保大唐社稷无后顾之忧!卿等速返省台,拟写文告呈朕览之。”

“皇帝分明早已圣聪独断,不容九龄老儿饶舌,圣明呵!”李林甫听毕,又斜眼朝御案之右的张九龄的坐墩瞟了瞟,连连冷笑,“哼哼!汝那右‘座’,好‘坐’乎?哼哼……”

“启奏陛下!”

“卿?……”并未征求中书令的意见的皇帝,见九龄仍旧离座奏事,心里老大不快;但他转念一想,“不让他奏,少时回转省台,他也定不草拟文告,反会上疏不止,纠缠不休……也罢!让他说吧,哼!”想到这里,皇帝沉下脸来,也不敕归座,便道,“奏来!”

“谢陛下!”张九龄捧笏一揖后,即扶着金銙玉带,以其独具的恭谨而从容的风度,归班而立,朗朗奏道,“今潞州狂徒,虽因丽妃娘娘故,信口雌黄,欲损圣明;然陛下践祚三十年,太子不离深宫,日受圣训,天下之人皆庆陛下享国长久、储君仁孝。今太子成人,不闻大过,陛下奈何以无根之语,喜怒之际,竟废之乎!

“且太子天下之本,不可轻摇。昔晋献公听骊姬之谗杀申生,三世大乱。汉武帝信江充之诬罪戾太子,京城流血!晋惠帝用贾后之谮废愍怀太子,中原涂炭。隋文帝纳独孤后之言黜太子勇,立炀帝,遂失天下!由此观之,臣请陛下慎思废立之事,收回圣命!”

张九龄奏到后来,因心情沉重,愈奏愈急,而沉着脸的皇帝,则愈听愈怒,到了九龄公然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出“收回圣命”之话时,李隆基陡地“哼”了一声,打断了急急禀奏的张九龄的话语。皇帝脸色发青地注视着张九龄,冷冷地问道:“若朕必欲为此呢?”

“陛下必欲为此,臣不敢奉诏!”

“怎么怎么?曲江竟竟……?”

“是呀!张相正是如此奏答今上:‘陛下必欲为此,臣不敢奉诏!’”周子谅又向高力士复述了一遍。力士听了,连连跺足,复又追问道,“后事如何呢?”

“陛下盛怒离座而去。”周子谅因为激动,一边朝花席上坐下去,一边仰首回答力士,“过了很久,才传敕令张、李二人各回省台……那日过后,听说今上连番召李林甫、崔隐甫入宫,张相虽奏请见驾,却总不见允!”

寝房外堂,一时间四口无声,气氛令人窒息。

“哎!……”高力士又一声长叹,才稍稍和缓了堂内的气氛;但他所说的话,却又加浓了气氛的紧张,“张相为君为国之心,忠鲠可嘉,但其奏答,句句指惠妃娘娘为骊姬、贾后之属,又置今上为何者?这,也太失臣子之道了!”

“高将军,”性急的周御史,听了高力士这番话,一下子跳起来,为张九龄抱屈,“事关社稷,张相置生死于度外,方敢如此奏答!若其不如此,只怕朝阁早已不宁了。”

“御史公,”高力士宽容地苦笑着,唤着周子谅道,“难道眼下,朝阁便已安宁了?”

“是呀!”李鹤年明白高力士没有明说出口的意思了,“倘若张相一味顶撞圣上,被逐出省台,那省台中岂不群小林立,国事更堪忧虑!”

“掌教言之虽有理,但今上乃圣明之君,张相作不逊之谏,至今尚未降罪,可知今上于废立东宫之主及张相去留两项事上,尚在明暗权衡之间。今高将军又已抵京在即,你又何须如此沮丧不安?”

吴筠听了周子谅的这番话,意味深长的淡然笑着,望着又已坐回长榻的高力士。

“御史公,”高力士唯有报以加重了的苦笑,又微微摇头,近乎自言自语地说,“力士虽粗明大义,谬承众公错爱;但也当知力士不过今上一老家奴尔,并无回天之力呵!”

“高将军这是何意?”周子谅听力士这一说,既感失望,又觉事态严重,立即正色问道。

高力士自觉万语千言,齐涌喉头,但他此时时刻,又能说些什么呢?但周子谅等六目所注,全在自己身上,不将心思略作说明,也觉对不起这些朝野正直之士。他重新趿鞋下榻,避开周子谅的问话,顾左右而言他:“诸君可还记得李林甫初加尚书之际,召众言官于集仙殿下,所说的一段话么?”

周子谅虽不知高力士是以问代答,但对他所问之事却也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那正是姚崇病故不久,张说又因收受孔庙珍宝记事珠得罪罢相之际,玄宗因林甫奏事多顺旨,有意擢升他于省台。于是召中书令张九龄问之,受到九龄的劝阻,于是皇帝只得改升林甫为礼部尚书。

满怀对九龄愤懑之情的李林甫,于集仙殿前,将诸谏官召来,以被贬斥的“照夜白”为诫,暗示诸官顺从皇旨,堵塞了言路。

周子谅等人回忆着,并向高力士点点头,力士这才又说道:“力士闻知此事后,惴惴不安,即向今上奏呈……”

“这样说来,今上也知林甫此举了?”除吴筠外,周子谅、李鹤年听到此处,都甚感诧异,几乎异口同声相问。

高力士点点头:“然今上听了我的奏呈后,却欣慰地一笑……”

“今上还欣慰地一……、一笑?”周子谅那原本突出的眼球,快要凸出眼眶来了!

鹤年却忙问:“大家尚有何敕?”

这一问,将三人的目光重又直直地集中到高力士的嘴唇处。

高力士却背过身去,走在榻前,卸去靴履,又转面坐在榻沿,再次摇了摇头。

行辕寝房外堂,再次寂然无声。

有顷,李鹤年才拍着胸前笛囊,嘘着气说道,“难怪林甫敢明召言官说出此话,原来他竟已知圣上……”

高力士不让宫廷乐师、弄笛高手说下去,急忙打断他的话头,说:“此事在我出京前夕,也曾向曲江提及,并望他着意收敛。谁知他仍在君前、无论事之巨细一概力争……”

“然张相所争之事,尽皆军国要事啊!”

“周君,”高力士皱眉一呼,切断周子谅的话,然后冷冷地说下去,“今明君在上,海内升平富足,何劳宰相遇事皆争!如曲江此性难改,本度还京,力士当疾登常乐坊张相府邸,劝曲江多饮常乐坊曲中之美酒……”

“多饮美酒?”

“为其门庭计,力士还将劝他乞还骸骨!”

“乞还骸骨?让他自求罢相?!”

“是呀,此,上策也!”

“高将军!”三人听高力士表明这种意向。都深感纳罕,周子谅纳罕之中,更有无尽的失望、恼怒。他不知不觉地放高了声音,“当此时也,上在位岁久,渐肆奢欲,怠于政事;而林甫之辈,巧伺上意,一味希旨顺意,引接群小,排斥贤良!长此以往,中兴之世难久,大唐社稷堪忧!而今庙廊之上,唯见张相与今上一争,若将军相助于内廷,则国事尚还有望!真想不到,高将军却欲劝张相乞归骸骨……”

特意将李林甫训戒谏官一事及皇帝对此事的态度提及,要周子谅等明白事至今日,应如何作大唐臣民的高力士,见周子谅越说声越高、简直不可理喻的模样,大为焦急,一拍榻沿,喘吁吁地道:“张相实堪我等崇敬,正为此也,难道周君愿见他因谏取祸,得个门庭败落的下场?”

“不止子谅不愿,只怕满朝正直之士,天下兆民皆不愿张相如此!”

“是呀……”

“但,高将军!自古以来,‘文死谏’!若能使大唐中兴之世长久,社稷更加昌隆,则子谅揣之:不仅张相不怕有此下场,就是区区子谅,也甚乐有此下场!”

“御史公!……”

“高将军!我等早知高将军,虽为宦官,却不失为血性男儿之气度!辅佐今上,两度除奸,一朝正国,救黎庶于水火,创大唐之中兴!故敢结伴而来,一吐胸臆,求将军此番回朝以后,援张相以手,共排奸佞,再振朝纲!不想将军竟也志随两鬓衰,气随年华去,道不同,则不与为谋!子谅,就此一别!”

“御史公!……”力士急忙下榻阻拦,不想周子谅朝高力士愤然长揖之后,便大步迈出了行辕中使寝房。力士忙向鹤年一揖,“请掌教速将子谅拽回来!”

李鹤年早跃身而起,追了出去。

“唉,真不愧曲江所荐之士!”力士回头望着仍安坐在席上的吴筠,叹道,“极忠耿之心,极褊躁之性!”

“对这样人,不留也罢。”

“……?”

“是呀。”见高力士尚未回过神来,吴筠笑着,不经意似地继续说道:“他当知明君在上……明君,亦是君也。常言道,‘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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